凄冷的夜,狂风卷着恼人的秋雨,使得行进的人,更是凄冷,湿衣贴在身上,让人不自己主的浑身发抖打战,牙齿上下相撞,‘咯咯’的响。X更新最快

要是有一处遮风避雨,脱去这一身湿漉漉、冷冰冰的军服,再能有火炉生暖,那该是多美的事情。

右骁果军所有的军士,现在心中最想的,应该就是这个,但仓惶之下,连夜冒雨而逃,只带齐了随手的兵刃,还有袍泽的尸体,其余的,就是边干粮都有没来得急带的。整整一日,还是在午时抽机会啃了几口干饼子,到现在,肚子早就空了。

这些只是奢求。看样子是在向宗城方向,这刚行出三四十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不是奢求又是什么?

眼前的一切,就如做梦一般,军士们所想得,都不是奢求,而是真真实实存在他们眼前。

独孤远进入营帐之后,都愣住了,干松的草垫子,铺在地上,上面一溜十套军服。营帐中还有一个碳盆,上面还吊着陶罐,还冒着热气。这是怎么回事?每名军士心中都存着疑惑。

在杨倓与温彦博定计之后,温彦博就率百名右骁果军士,张天保及五十名锋镝营军士,与清河百姓一同离开了清河。前往宗城,持杨倓的令牌,征得军资粮草,在宗城北五十里处,扎下这一座营盘,崔堡镇闻讯又送来的数十只羊和十几头猪,这才有了军士们进营帐后所看到的一切。

在帅帐之内,坐在主位之上杨倓,己换得一身干松的衣袍,眉头微锁,看着两旁,豆卢怀仁、阴弘智两名校尉,受内伤的徐世绩斜卧在坐榻之上,温彦博依旧是淡定延若。

“世绩,伤势怎么样?”杨倓还是关切的先问了一句徐世绩的伤世。

“谢将军关心,属下只是内腹受些震伤,服下药后,已经控制住了伤情。并无大碍,休息几日也就好了。将军不要怪罪赵五他们,要不是他们四处救火,北门早就失守了。”徐世绩感受到了杨倓的关切,感激的回道。

杨倓点了点头,又看向了豆卢怀仁与阴弘智两人,淡然的问道:“军士们可都安顿好了?”

“回将军,军士们按伙都进入营帐,现在都已经换上了干松的军服。”豆卢怀仁起身,恭敬的回道。这是他们都不知道,也没有想到的,杨倓早就有了弃守的清河的准备,同时还做出了如此周详的安排,令豆卢怀仁从心底中佩服。

看着豆卢怀仁、阴弘智、徐世绩三人,一脸的阴郁、沉默,士气低落。一天苦战,阵亡了三百多精锐的军士。尤其是徐世绩,旅帅宇文儒僮的阵亡,就在他的眼前,眼睁睁的看着,却爱莫能助。

杨倓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三个年轻,其实自己现在的年龄比他们还要小,但两世的经历,让自己的心智看着与年龄不相符的成熟。

非常不满的说道:“看看你们三人,一个垂头丧气,军士们看到你们,会怎么想?失去袍泽,谁都会心痛。但不是像你们这个熊样,你们这样子,儒僮就能活过来吗?只能让他更心痛。战死沙场,是我们每个军人的荣耀,如果这道槛都过不去,那尽早给本王卷铺盖卷儿——滚蛋!不要在这儿给本王丢人现眼。

你们都在这儿给本王好好想,一个时辰想不通,就两个时辰,两个时辰想不通,就这一整夜,待明天还想不通,就给本王滚蛋。”

气愤的吼完之后,气乎乎的走出了帅帐,留下了徐世绩等三人面面相觑,一脸的羞愧之。一旁的温彦博却没有随杨倓出去,而是面带微笑的与三人聊了起来。

杨倓出了帅帐,早有雄阔海为杨倓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杨倓心事重重,回头又看了一眼帅帐,扭头走向军士的营帐,雄阔海也不吱声,只是跟在杨倓的身后。

帐帘挑开,营帐中沉默无语,只顾低头吃饭的军士,抬头一看,见杨倓一脸的笑容走了进来。先是一脸的错愕,赶紧都站了起来,呼道:“将军?”

杨倓笑着摆了摆手,笑着说道:“都坐,本将随便转转,看看你们的情况怎么样?”

军士们都强自挤出一丝笑容,含糊着应着,默然的坐了下来,一个个都低着头,平日在这些军士眼中的美餐,也都摆在那里,没人再动一下。

杨倓看着这伙军士,都在十八到三十岁之间,这也是当初右骁果军挑兵的一个重要标准。都是一脸的灰败,没有一点精气神。

杨倓指着盆中的炖肉,笑着说道:“这可是崔家堡百姓们的一片心意。怎么,这肉炖不香吗?”说着,直接用勺子擓了一块肥肉,直接放进嘴里,大口的嚼着,还一边说着:“嗯,炖得真是不错,咸淡正好,你们怎么不吃啊,凉了可就不香了。”

伙长看着杨倓大口吃着肉,实在忍不住,‘噌’的站了起来,愤愤的说道:“将军,带我们杀回去吧!这也太憋闷了。再这样下去,兄弟们都要憋疯了,老三他们那一伙十个人,都阵亡了,还有我们的旅帅,死得太惨了……”

伙长说到痛心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怨气与怒火,大声对着杨倓说道:“将军,我柳老虎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旅帅的话,我从不敢忘。站着死,也不能做逃兵。开始之时,本以为将军虽年青,但也不失是一个英雄人物,现在看来,却是一个……”

杨倓看着这名伙长,笑容渐渐的收了起来,其他的军士见到杨倓的脸色,心都悬了起来,怔怔的看着杨倓。

“军士悍不畏死,那是精锐,但做为将军,不知审时度势,只知硬拼,那就是莽夫。本将身为右骁果军主将,不能头脑发热,让更多的军士赴死。你都要给本将记住,我们是主动撤出清河,并不败退,更不是逃走,我们要等待时机。要想他日能杀更多的敌人,那就先要使自己的身体强壮。”

杨倓并没如军士们想的那般大怒,很是淡然的对伙长柳老虎说着,同时拍了拍柳老虎的肩膀,说道:“你们都是好军士,本将不想你们每一个人轻易的死去,本想你们每一个人都好好的活着。”

说完,杨倓出了柳老虎这一伙的营帐,又转向了其他军士的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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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七年十一月十日清晨,北方重镇蓟城,百姓们已经稀稀拉拉的走上街头,为这一天的生计开始忙碌,他们的心中应该是庆幸的,没灾没涝的,比其他地方的百姓要强得多了。

就在百姓无言的、低头走动时,就听南面,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嘚嘚’的传来,同时马上一名军士大喊道:“快闪开,八百里加急,闯死勿论!”百姓们赶紧闪到路的两边,也没看清马上之人,就见一阵烟尘为箭般飞驰而过。

……这是怎么回事,跑得这样急,八百里加急?从南门而来,南面有什么紧急的军情?

百姓们麻木的表情,不由得起了一丝的涟漪,挂着点点的惊愕,看着飞过去的马匹,猜测着到底是怎么紧急的军情。

在蓟城的的行宫,今是正是朝会之日,隋帝杨广面无表情的坐在龙椅之上,倾听着下面大臣的对即将到来的高丽之战的奏对。

一切都准备顺利,这应该让隋帝杨广高兴才对,但是,就是前不久,左翊卫将军段达,贪功冒进,在高鸡泊中了叛匪张金称的埋伏,五千大军,几乎全军覆没,这让隋帝杨广就像是在大餐之中,吃出了一只苍蝇那么恶心。

正在这时,杨广的贴身内监吴内侍从殿外的侧门轻轻的走了来,爬在杨广的近前,低声的说道:“陛下,馆陶传来八百里加急,正在外候着。”

杨广疑惑的看着吴内侍,不解的问道:“洹水八百里加急?”

“应该与燕王殿下有关。”吴内侍小心的猜测道。

“倓儿?难道又有了他的消息?他又出了什么事,让朕烦心。洹水!黎阳仓!”杨广听了,不由得大惊,赶紧说道:“快传!”

杨广的失态,惊动了下面的诸位大臣,不解的看着龙椅上的杨广,都想要在杨广的脸上,寻出一点的蛛丝马迹,但都见杨广的惊色一闪即逝,奏对的大臣也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尴尬的站在那里。

吴内侍很快又急匆匆的跑上殿来,将手中的军情递交到杨广的面前。杨广接过之后,急急的展开,龙目御览,不由得大惊失色。

诸大臣见了,都不知这是何急紧军情,巴巴的看着杨广。杨广稳定了一下心情,将手中的军情扔给了一旁的吴内侍,沉声的说道:“念!”

吴内侍从地上捡起了军情,看了一眼,脸色也不由得一变,但还是大声读了出来,大体之意,就是右骁果军自己清河惨败,一路南逃,五日之内,连丢五营,宗城、馆陶、武阳、魏县、洹水皆被拳匪所迫,右骁果军已不知去向,叛匪张金称正向黎阳仓方向杀去。

诸大臣听后,无不大惊失色,黎阳仓,乃河北大仓,黎阳仓若被叛匪所破,那损失可就大了,北征高丽都可能因此而变。

“诸位爱卿,都议一议,如今将如何应对?”杨广强忍着怒气,对诸大臣问道。

诸位大臣在底下小声议论着,但却没有人在这个时候站出来,拿出一个对策。

齐王杨暕仿佛看到了机会,段达率先受挫,现在杨侗那边的人,也不敢有什么话语,如今这个杨倓小儿,也是惨败,正好趁此机会,收了他的兵权,让他变成一个没有牙齿的老虎,看他还能如何的伤人。

想到这里,立即出班奏道:“父皇,皇侄倓虽有勇武,但无奈却是年幼,还需多加锻炼,才能成其才,唯今之计,要立即调派一军,阻叛军于黎仓之前,再派一善战之将,接掌右骁果军。”

“齐王殿下,从洹水至黎阳,并没有什么军队,再调派过去,也是远水不解近可……”宇文述不由得出班奏道。

“哼!当初要不是宇文上术国保奏皇侄倓,又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尚书右司郎看到机会,也出来落井下石。

一时之间,齐王与越王两派,矛头直指杨倓,这让坐在龙椅上的杨广,也生出了一丝怀疑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