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时卿和沈娄隐了身形进入急诊部,服务台的值班人员没有丝毫察觉,正低头整理着资料,他们从左边忙忙碌碌的急诊间走过,进到已经关闭的门诊大楼。

循着先前看到的紫气找了过去。

“别的医院挂的都是药王像,这保济医院挂的吉祥物。”

两人经过空无一人的门诊走廊,走廊两边墙壁上,除了挂着明星医生的介绍,还有就是一系列风格统一的Q版萌画。

是一只四蹄翻天,在草地上撒泼打滚的小兽,形象跟狮子有点像,又不完全像,通体赤红,脖子周围的长毛却是雪白的。

在严肃的医院里挂这种可爱系的画,除了吉祥物之外,沈娄还真想不出有什么别的原因。

“应该是……獐狮吧。白毛红身,碧眼长耳,特征挺明显的。”时卿站在画像前分辨了一会儿就得出了结论。

经由提醒,沈娄恍然大悟:

“哦,好像是诶!不过怎么是这种画风?”

供奉獐狮的古往今来都是大夫,但那些供奉的画像大多严肃端正,哪像这幅画萌态毕现,未免也太不庄重了。

“獐狮本性很活泼的,喜欢热闹。”时卿说。

沈娄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时卿:

“你说这医院有镇守神兽,不会就是獐狮吧?”

“应该是吧。”时卿点了点头,又凑近去看挂在墙上萌翻天的獐狮兽画像,越看越觉得可爱,也不知这是祂几岁时的模样,看着有点小。

“獐狮兽善医善药,有祂镇守在这里,怪不得保济医院能延续这么多年。”沈娄说完又疑惑:“可都这么多年了,獐狮兽为何会突然离开呢?”

时卿摇了摇头说:

“獐狮兽很恋家,一般不会轻易挪窝,更何况还是离开自己很喜欢的生活环境,除非是有什么大变故。”

沈娄沉吟:

“保济医院一直顺风顺水,要说近几年来最大的变故,大概就是最近那三个病患从这里走失的事了。”

话音落下,时卿和沈娄就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灵光一闪。

似乎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獐狮兽镇守保济医院百余年,总不会无缘无故离开,那三个失踪的病患,是他们手上唯一的线索。

有了这个思路,沈娄也不含糊,仗着遮掩了身形,就肆无忌惮带着时卿往住院部去,找到那三个失踪病患原先住的病房。

凌晨四点的住院部房门大多都关着,惨白灯光照射下的走廊空无一人,十二楼有两间紧闭的病房门外拉着警戒线,应该就是走失那三位病患的病房,他们的家属现在估计还在警局外面等消息。

两人穿过病房大门,进去转了一圈,想看看房间里有没有什么法术残留的痕迹。

然而很可惜,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任何施法现象,也就是说三位病患正如监控里拍到的那样,是自己自愿走出病房,走出医院的。

“奇怪……怎么什么都没有。”

沈娄站在十二楼病房的窗户前,看着凌晨微光中的医院庭院叹气疑惑。

时卿双手抱胸来到他身旁,说:

“去护士站看看吧,不是说他们失踪当晚,护士站好几个护士都在,愣是没看见吗?估计走廊那边是有障眼法的。”

沈娄点头应声,正要转身的时候,看见两个人影匆匆忙忙的进了医院最东边的大楼,鬼鬼祟祟的。

“看什么呢?”时卿走到病房门边,见沈娄还在定在窗户旁,不禁问道。

沈娄指了指窗外,回道:

“有两个人偷偷进了那边的行政楼……”

什么人会在这个时间进行政楼?

沈娄和时卿对望一眼,决定跟过去看看。

**

院长办公室的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壁灯一亮,映照出两个神色慌张的人。

两人长得有点像,应该是兄弟之类关系,四五十岁的样子,一个穿着唐装,一个穿着睡衣,惊慌失措的出门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这两人要是现在出现在门诊的话一定会引起轰动。

保济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同时也是内科和神经科的主任,孔怀仁和孔益仁医师,S市中医协会会长及副会长。

这样德高望重的两人,凌晨不在家睡觉跑来医院办公室,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出了什么大事。

沈娄和时卿遮掩身形出现在院长办公室里,看着两位医师进门后谨慎的关上办公室大门,又到窗边把遮光窗帘严严实实的拉上,然后才敢来到办公室南边那堵墙前面站定。

那面墙正对着宽大的檀木桌,是一幅壁画,壁画里有青山绿水,桃林竹屋,天高云阔,双雁齐飞,景色极其优美,其中一片由高处坠落的瀑布尤为壮观,银白飞溅,轻灵润泽,全景壁画宛若一处世外桃源所在。

一般人眼中,这壁画就是一幅画得比较好看的壁画,是院长办公看诊之余陶冶情操用的,但时卿隐隐察觉这幅壁画中透出的灵气。

孔怀仁站在壁画前默默念响咒语,手心里托着一块画满符文的小石头,对着小石头做出特殊开启法阵的手势,只见壁画中的那片瀑布中发出一阵光芒,然后原本是画中的瀑布竟然动了起来,缓缓朝着两边打开,越开越大,最后将壁画撕开出一条可供人行走的路径。

“走吧。”孔怀仁一边收起手中小石块,一边对孔益仁说。

两兄弟走入那条小道,时卿和沈娄对望一眼,当机立断的跟了进去。

他们穿过一条窄窄短短的通道,乍现天光,走出通道看到一处明媚的山野秘境,俨然就是壁画中的世界。

时卿环顾一圈,只觉这个世界灵气十足,紫气氤氲,跟残留在医院大楼外的紫气一脉相承,獐狮兽之前十有八|九是住在这里的。

不禁由衷感叹:

“好地方啊……”

沈娄连连点头附和:“确实。”

孔家人不知从哪儿给祂找了个这样的容身所,又是在祂喜欢的医馆环境,难怪獐狮兽会心甘情愿在孔家镇守百余年。

可环境这么好,獐狮兽为什么要离开呢?

孔怀仁来到一片青草地,唤出一串奇特的音调,大约是召唤神兽的某种方式,可惜什么都没有发生。

当然会发生,在时卿眼中,獐狮兽早已离开,不在这里了。

但孔家兄弟似乎不信,召唤不出神兽,他们焦急的四处找去,一路找到了一座种满了药草的洞府。

洞府里仍旧没有神兽踪迹,孔怀仁失魂落魄,整个人都泄了气,孔益仁则焦躁不已,急得直跺脚:

“祂真的走了!一百多年啊,就这么走了,我们怎么跟老祖宗交代?”

孔怀仁沉默不语,额前头发被冷汗浸湿,乱糟糟的,看起来有点狼狈。

就在一个小时前,孔怀仁在梦中见到了守护孔家百余年的神兽,祂是来辞别的,语气哀伤,孔怀仁想问祂怎么了,祂就突然消失不见。

孔怀仁当即惊醒过来,回想梦境,惊出一身冷汗。

作为这一代的孔家领头人,孔怀仁和弟弟孔益仁一直知道孔家有个历代守护的神兽,祂是司药神兽,在祂的守护之下,孔家的医船得以代代平稳行驶,若是失去了守护,孔家还能平稳向前吗?

他当即夺门而出,在家门口遇见了遭遇同样梦境的弟弟,兄弟俩感觉大事不妙,连睡衣都没来得及换就赶到医院确认……

“可是为什么呢?都三代人了,我们每一代都是这么传承的,是哪里做得不对,还是怎么了?祂,祂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孔益仁急得转圈,嘴里说个不停,忽的他想到什么似的,走到坐在神兽洞府门前的孔怀仁面前,低声问道:

“大哥,这里不会有其他人进来过吧?”

孔怀仁没有说话,但眸光一动,孔益仁捕捉到他大哥眼神的变化,蹲到他身前问:

“真有人进来过?谁?”

孔怀仁被问得一懵,下意识的摇头:

“不,没,没有谁。”

他当了一辈子大夫,医术没得说,但在骗人这方面的天分委实有点欠缺,看着大哥额头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就算孔益仁不是了解他的兄弟也知道他没说实话。

孔益仁看着大哥的模样,自己揣摩出了答案:

“你带思思进来过?”

突然听到女儿的名字,孔怀仁猛地一惊,想摇头否认,可在对上弟弟的眼睛时又犹豫了,内心激斗了好一会儿,才颓然点头。

孔益仁长叹一声,连着跺了好几脚:

“哎呀,大哥你!爸临终前千叮万嘱,这个秘密除了咱们兄弟俩,其他任何人都不许透露,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孔怀仁羞愧不已,虚弱解释:

“我……我……我就前阵子带她进来看了一眼,她不是总闹着要学西医,觉得中医没前途,我这不是想让她改一改主意……唉,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确实带她进来过,可神兽离开跟她又没关系,现在当务之急是弄清楚神兽去了哪里,为什么要离开。”

孔益仁对这个大哥简直无语了:

“不是,她不学中医就不学吧,你干嘛非要她学呢?中医少了她难道就传承不下去了吗?又没什么天分,整天跟她那个妈一样,唯利是图,为了卖点医疗器械是连人都不做了,你为了她坏规矩,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了。”

孔怀仁被弟弟骂得惭愧不已,但也不忍亲生女儿被如此奚落,说:

“你别这么说,思思对医学还是有兴趣的。”

孔益仁正在气头上,说:“她那是对医学有兴趣吗?她是对草菅人命有兴趣,是对钱有兴趣,她妈妈当年为了卖医疗器械不惜出轨,思思从小跟着她,能学到什么好?大哥,你糊涂啊。”

“好了,你别说了。这件事跟她又没关系。”孔怀仁无力的说。

“怎么没关系?”孔益仁显然更清醒一点:

“你前阵子带她进来看过,然后神兽就走了,你敢说跟她没关系?你敢说我还不敢信呢!”

“可,可……”孔怀仁想解释,却无从入口。

“可什么呀?哪怕是父母兄弟都隔了一层肚皮,那丫头从小残忍,死在她手里的宠物还少吗?只怕在你没带她进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里的秘密了。”孔益仁恨铁不成钢。

“不会的,思思是我亲生女儿,也是孔家的人,孔家也有她的一份……”孔怀仁还是不太愿意相信弟弟的那些猜测。

“哼,只怕她野心太大,所图的不止孔家一份家产。”孔益仁冷哼说:“你知道她要开新医院的事儿吧?她这种事都瞒着你,你还指望她把自己当孔家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