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四章准备撤离(二)

此时的北门外又是另一番景象。百姓扶老携幼往外跑,赵国士兵受命维持秩序,站在山道两边防止有人摔滑,遇到年纪大的会上去搀扶;遇到孩子多的还会帮着抱一段。

赵军如此友善,本来有些失控的局面渐渐平息下来,人群不再争先恐后、横冲直撞,而是井然有序地向山外迁徙。不熟悉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一次由赵军主导的战略转移。

赵佑熙和牟翊站在兰若古寺的山墙外,从这里可以俯瞰衢州城全境,也可以看清山两边的情况:此次撤出衢州城的百姓究竟有多少,有没有大队人马从山那边摸过来,都可以一目了然。

自衢州封城以来,除开始几天有人闹事,后来都比较安静。但今天上午,几位里长纠合了上百人跟南门外的守兵发生了冲突,而且人越集越多,情绪越来越激动,渐渐有点发生暴动的先兆。牟翊见事态严重,这才不得已找太子商量。

其实在此前的议事会上,大伙儿都觉得,长期封城不是办法。要是一个月不晴,难道能封上一个月?别说百姓不干,他们的给养也需要补充。

既然本就有这个意思,当牟翊上来请示是否开城门时,赵佑熙很快就答应了。

南门外几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自然不可能开门揖盗,外面只有弯弯山路的北门便成了首选。

闹着要出城的人听说只能开北门,又差点闹起来,满面虬髯的陆满仓把长长的大刀往墙缝里一插,粗大的嗓门像打雷一样,震得人耳孔发麻:“***,明知道梁军在南门外安营扎寨,还要开南门,好里应外合啊,当老子是傻的不成?要不就开北门,要不就拉倒!老子数三声,同意开北门地站这边,同意不开门地站那边。”

人们面面相觑,这样叫他们怎么选?

陆满仓又要开骂,牟翊朝他弟弟使了个眼色,陆满屯手一招:“要出城的跟我来。”

人群一开始不肯动,陆满仓把大刀提起来说:“都不想出城就给老子滚回去!老2,北门也别给他们开,哪里是想出去,分明就是想闹事。”

陆满屯再招手,人群立刻跟去了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一回家收拾行李。再三分之一观望了一会儿,见大胡子将军已是满脸杀气,不敢缨其锋,心不甘情不愿地散了。

看着最后走的几个人,牟翊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北门大开,等于给敌军打开了一个缺口。虽然据探子回报的消息,梁军主力在南门外几里处,跟他们原来的扎营地相隔很近,但不排除陈致远又像上次那样,暗地里派出一批人偷袭。

当南门遭到猛烈进攻时,虽然距离遥远,声音听不真切,他们还是知道山下出大事了。两人全速下山,一路听取各方面传来的消息,一边思考对策。

最初的惊疑过后,牟翊很快有了主意:“殿下,我们不如将计就计。”

赵佑熙缓下步伐,回头问:“你让人开城门时,是不是就想到那边有后续动作?”

牟翊很肯定地说:“是,您看那些百姓惊慌失措的样子,就像城中发了瘟疫一样。片刻都待不得。虽然时间紧,没查明具体原因,但有一点是肯定的,有人故意散布谣言,让无知百姓发生恐慌,让城中发生混乱,让我们分身乏术,他们再趁势发起进攻。”

赵佑熙也点点头:“他们没想到,我们封了近半个月,这回却轻易就开了城门,把居民从北门疏散出去了。陈致远希望我们继续封城,激得居民造反,甚至配合他们打开南门。”

牟翊道:“应该是这样,如果我们不开北门,这些人就会一直挤在南门,我们就算有几道关卡,一旦他们不要命起来,照样挡不住,到底是平民,又不能随便杀掉。”

这时他们已到了山下,很清楚地听到了爆炸声,赵佑熙不觉顿住脚步:“这是什么声音?”

牟翊也变脸了,神色凝重地说:“难道是黑火药?”他曾尝试过制作一些带火药的暗器,一直没成功,所以这种爆炸声他并非第一次听到。

眼见太子现身,守在门边的周长龄忙领着一群手下见礼。

太子妃有命,让他们想办法拖住太子,别让他去南门,可他们怎么敢?在周长龄看来。太子既是军中主帅,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就该前去处理。太子妃心疼太子,生怕太子涉险,这种心情他能理解。可打仗本就是男人的事,领兵出征的人,随时随地都有危险,哪里避得掉。

赵佑熙看见周长龄,马上想到:“太子妃在这里吗?”

“没有,太子妃让我们来保护殿下,她自己去了南门。”周长龄眼睛看着地面,根本不敢抬头。

“她去了南门?”联想到可怕的爆炸声,赵佑熙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责问周长龄,奋力提气,运气轻功朝南门飞奔而去。

等他赶到,太子妃已经离开,在场的所有人都向他保证,太子妃毫发无伤,赵佑熙狂跳不已的心才算安定了一些。

此时梁军已经停止抛出火蒺藜,正如俞宛秋料,对方的新式武器数量有限,只能达到震慑赵军的目的。真想拿那个来消灭赵军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们只是抛过来一些把城上的弓箭手炸跑了,然后就抓紧时间撞门。

听到沉重的撞击声,巨大的铜门震动不已,赵佑熙皱紧眉峰问:“军师你看,就这样任他们撞,多久能撞开?”

牟翊说:“恐怕要不了多久。”再厚的门也经不起几百人抡起大圆木死命地撞击。

南门守将赵真不好意思地解释:“他们用火蒺藜开道,城上只要出现弓箭手就会炸死,没死的也伤得不轻,我们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找到东西护住头,再冲上去。”

牟翊显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火蒺藜?”

他捡起一个满布着铁刺的圆球。小心地拿在手里转动,这个东西他认识,他自己也造过,无影营的兵器库里有好些铁蒺藜的模子,可这个有火烧痕迹的铁蒺藜却让他羞愧难当。他枉称军师,写出了洋洋洒洒数万字的兵书,连皇上和太子都把他奉为上宾,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这块大陆上最懂军事的人。现在却发现,敌方造出了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兵器。

赵真同样面带羞赫:“这个名字还是太子妃告诉我们的,真是惭愧,我们一帮带兵打仗的汉子,竟然没一个人认识。”

牟翊看着士兵收集拢来的那些铁蒺藜,以及其他爆炸后的残余物,大抵辨别了其中几样成分,但他心里清楚,要想制作这种东西,光知道成分还不够,正确的比列配方才是关键。

就在他拈着胡须琢磨时,赵真兴奋地告诉他,太子妃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

牟翊喜之不胜:“如果我们也有这个,以后就不用怕梁军了。”

赵佑熙站在一边没吭声,即便小妻子会做,他也不愿意让她接触这么危险的东西。

两位挂彩的将领听说太子在此,忙带着包扎过的伤口赶来,牟翊便问:“他们是怎么过河的?”

呼延守信回道:“云梯,用云梯架在河上,往上面架一排木板,过来后,再在这边的冰上铺上厚厚的稻草。”

牟翊长叹道:“看来都是火蒺藜之功啊,若没有这个东西,他们只要接近护城河就会被我们的弓箭手当成靶子,哪由得了他们搭木板、铺稻草,再抬来那么重的圆木。”

说话间,城里走出了一支打扮怪异的队伍,说他们怪异,是因为他们除了身穿铠甲外。还在头上顶着各种炊具,比如炒菜的小铁锅,小蒸锅,开水壶……

所有的人想笑又笑不出来,张庭说:“幸亏今天中午吃过了,不然伙房拿什么做饭。”

呼延守信道:“不只伙房遭劫,连净房里的家伙都搬出来了。”

大伙儿往炊具队伍后面一看,更加哭笑不得:他们头上是没顶炊具,可手上都拎着痰盂。

远远地看见太子,领头的铁锅队长取下头上的东西见礼,赵佑熙忙说:“免礼”,等他们起身后,又叮嘱了一句:“小心一点。”

“是,请殿下和各位将军退后,小的们一定把外面的人干掉!”

看他们一幅赴死的样子,赵佑熙心里堵得慌。一直以来,他都认为自己能赢,即使封城之举显得消极,完全不符合他平日的性格,在牟翊等人的劝说下,他也同意了,并且相信,一切只是暂时的,他的士兵只是需要时间适应严寒,等天气回暖之后,他一定大开城门,跟陈致远决一死战,把他赶回西北去。

可此刻,亲眼见到了部下的伤势,以及弓箭手们如临大敌的样子,他变得不确定起来。

“殿下,请您和军师离开此地,只要弓箭手在城上露面,那边就会抛出火蒺藜。”

赵佑熙犹豫了一下,牟翊提醒道:“我们在这儿也无济于事,不如回去请教太子妃火蒺藜的做法吧。等我们也做出了这个东西,就不用怕了。”

“军师言之有理”,赵佑熙总算露出了一点笑意,迈开大步朝府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