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那头一指, 只见一个颀长身影缓缓而来, 眉含远山,目藏千秋,生得龙章凤质,那昂昂之势端的是无可比拟。渐渐走到跟前,也不需人引荐,朝谷氏拱手深深一揖道,“兰杜给姨娘请安了。”又对张氏作揖,“给婶婶请安。”

张氏应了,笑着对谷氏道,“这就是咱们姑爷,姓裴,小字唤兰杜,裴姑爷是当朝一品,太子太傅加户部尚书的衔儿。”

谷氏怔愣了一下,突然想起看见这么大的官当叩拜,于是一慌,又提了裙摆要磕头,直把裴臻惊出一身汗来,忙扶了一迭声道,“使不得,使不得,姨娘这是臊我呢”

从前傲骨铮铮的人,现在磨得毫无棱角,腿弯子也软了,见了谁都要跪,毋望心里五味杂盛,忍泪引了她到罗汉床上坐下,温声道,“姨娘真是,凭他多大的官,在家也是你女婿,只有他跪你,没有你跪他的礼,往后可不能这样。”

谷氏哀戚摇头,“我只是个妾,还是被你父亲休了的,蒙你不弃,把我从屠户家里接出来,我若是倚老卖老,不是不识趣儿么?若说女婿,那是万不敢当的,我一个奴才哪里来这样的命,就是正经的妾也不能如此自居的。”

这番话说得极合情理,叫人生出悲凉来,裴臻唯恐毋望又要落泪,便岔了话题道,“怕府里下人不够,咱们带了几个丫头来给姨娘使,姨娘只管安心住着,好好的将养些时候,若短什么就打发人来说一声,得了闲儿上太傅府住一段也成,春君快生了,我也不懂伺候月子,到时就麻烦姨娘和婶婶费心,诸事多替我担待。”

张氏和谷氏自然欣然相允,张氏道,“姑爷放心,这是应当的。想想咱们家人口比旁人家少,宅子这样大,空落落的,你们加紧着多生几个,日后常走动家里才热闹,等沛哥儿娶了媳妇,再生了儿女,这么一来就齐全了。”

毋望有些羞涩,扭捏道,“这一个都折腾得白天晚上睡不好,哪里还敢多生。”

张氏看了裴臻一眼,笑道,“这可由不得你,多儿多福气,我和你叔叔只德沛一个儿,那是因为在北地时常吃了上顿没下顿,生了小的怕养不活,眼下不同了,这样的富贵荣华,不多生几个,姑爷怕是也不答应。”

裴臻是明白人,一听这话头儿就知道是怕他纳妾讨姨娘,也不戳破,只道,“全看老天爷的罢,命里有就有,若没有也不强求,只这一个也没什么,多了还怕疼不过来呢。”又对毋望道,“府里打立柜呢,我陪叔叔瞧那些木工做活去,可巧我给孩子画了个床样子,叫他们一并打了,你陪姨娘婶子说话,我去了。”

毋望嗯了声,裴臻和张氏谷氏作了揖便撩袍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