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的思维恢复了几分清醒,贺闻溪连呼吸都放轻了。

如果被他爷爷发现,他跟裴厉两个人躲在厨房的角落里,他现在又是这种……奇怪的模样,那才真是想解释都解释不清。

一旦这么想,“偷情”两个字又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吓得贺闻溪手指都蜷缩了。

偷什么情!他怎么能这么想?赶紧打住!

爷爷和顾叔的说话声似乎远了一点,贺闻溪没那么紧绷了,迟钝地察觉脚底传来一阵酥麻的痒感,他这才发现,自己正赤脚踩在裴厉的拖鞋上。

发热导致感官的敏锐度扩大,拖鞋表面绵软的绒面如同鹅毛尖,一下一下地挠着他敏感的脚心,痒感顺着小腿往上攀沿。

贺闻溪绷紧脚趾,才克制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怎么了?”

两人靠得极近,贺闻溪被落在皮肤上的热气烘得绵软,他摇摇头:“没、没什么,怕把你踩疼了。”

“不疼。”裴厉扶着怀里的人,扫了一眼周围。

贺家的花园里并没有种蔷薇,厨房里也没有这个气味的用品。可如果说是香水,不应该一开始闻不到,刚刚才突然闻到了。

很奇怪。

最重要的是,这股香气不仅令裴厉有种隐约的熟悉感,还让他身体里似乎燃起了燎原的火,掌心都热烫起来。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气味?”

贺闻溪惊讶。

他一直都能闻到裴厉身上冰原冷松的气息,但他以前确认过好几次,裴厉自己是闻不到的,难道现在能闻到了?

眨了眨眼,贺闻溪没有描述的太清楚:“我好像闻到了一股松木还是什么树的味道。”

“不是。”裴厉很确定,就是蔷薇花。

“先生要不要吃一点东西?以免晚上饿了睡不好。”

声音忽然从极近的地方传来,贺闻溪虽然一直说话用的都是气声,但还是被吓了一大跳。

不过幸好,爷爷和顾叔好像都没听见。

“我这年纪,不是饿了会睡不着,反而是吃了东西才会难受的睡不着。”贺怀行制止了顾叔,他久居高位,杀伐果决惯了,肃容时让人觉得不怒自威,现在在家里,神态语气都松缓许多,“况且时间不早了,两个孩子说不定都睡了,不用再弄出动静,这么晚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那就听先生的。”

直到确定顾叔出了大门,楼上也传来了关门的动静,贺闻溪才松开了紧紧捂着嘴的手。

幸好没有被发现!贺闻溪都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暗淡的壁灯为周围的陈设都落了一层浅暖色的纱,某种暧昧在昏暗与寂静中滋长。

仿佛触到了某一根敏感地弦,贺闻溪慌慌张张地急急往后退了半步,脚底踩上冰凉的地板,视线落在裴厉肩膀上,磕磕绊绊地建议:“那个……好像很晚了,要不我们,也上去了?”

裴厉在贺闻溪往后退时,便半抬起手臂,在一旁虚虚护着,确定贺闻溪站稳才收了回来。

他锋利的轮廓线条隐在暗淡的光线中,眸光晦暗浓深。眼皮微垂,视线落在贺闻溪散开的领口处,丝质的布料正随着贺闻溪的呼吸而起伏,贝母纽扣蕴着细细的彩色微光。

裴厉抬起手,一颗扣子一颗扣子地将贺闻溪凌乱的领口重新束紧。

明明只是颈下薄薄的皮肤被裴厉的指尖触到了而已,却让贺闻溪觉得,仿佛被火星灼了一下,强撑着才站稳。

直到躺回自己卧室的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被热气熏红的脸,贺闻溪都还觉得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

在任务世界时,每当他信息素紊乱的毛病出现,裴厉都会利用临时标记安抚他。

他还搜过新闻,如果处于发热期的Omega长久得不到安抚,自我伤害都是轻的。

前几次时,贺闻溪还有点尴尬,毕竟咬后颈什么的,有点过于亲密了。而且他还经常会在Omega本能的支配下靠近裴厉,贴贴蹭蹭什么的。

不过既然是做任务,又不能崩人设,再加上他那时一直以为裴厉是任务世界的NPC,作为一个Omega,不贴不蹭才不正常,于是贺闻溪很快就习惯了。

这种“习惯”一直保持到了现在。

可是,就在刚才,在爷爷和顾叔靠近厨房时,他第一反应是躲避,是隐藏,是不能被爷爷和顾叔发现,在确定他们都离开后,才敢开口说话。

就像他和裴厉真的是在偷情一样。

也是同时,他意识到,这里不是任务世界,裴厉还没有记忆,虽然好像裴厉没有表现出反感,但他对裴厉的贴贴蹭蹭,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可一旦开始发热,又只有裴厉才能令他的热度平息下去。

这基本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五月四号下午,定做的两套西服被送了过来。

衣料是早就让人订回来的,几个师傅一起赶工,花了一天两夜才把衣服做好。又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试穿,只能现场试了现场对细节进行修改。

西服剪裁的廓形完美勾勒出裴厉优越的线条和比例,宽肩窄腰长腿,眉眼清隽,深色的布料令他有种介于少年人和成熟男人之间的特殊魅力。

裁缝看到上身效果,眼前不由就是一亮。

这种标准的衣架子身材,没有哪个裁缝会不喜欢,要不是裴厉住在贺家,他都想问问裴厉有没有兴趣做试衣模特。

在贺闻溪去换衣服时,裴厉配合地抬起手臂,让对方调整缝线和袖扣的位置。

只不经意一般问了句:“您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裁缝疑惑,摇了摇头:“没有。”

“那可能是我闻错了。”

但此时此刻,裴厉的鼻尖依然萦绕着蔷薇花的气息,只是淡了一点。

几分钟后,香气再次变得浓郁,同时,贺闻溪的声音传来:“我穿好了。”

一模一样的西服,穿在两人身上的感觉完全不同,贺闻溪本就白皙的皮肤被深色的西服衬得晃眼,因为低热,水润的眸子和绯红的唇色令他的五官比平时里更加灼人视线。

当天晚上的私人宴会上,贺闻溪穿着这套衣服,直接靠着颜值就收获了无数爷爷奶奶的夸奖。他表面上笑得克制又谦虚,实际心里早就已经飘飘然地起飞了。

江颂也跟着他爸妈来了,一见贺闻溪和裴厉,就惊地往后退了半步:“卧槽,你们竟然穿情侣装!”

贺闻溪对这个词格外敏感,一巴掌拍在江颂肩膀上:“可以闭嘴了,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需要问好的长辈都已经问候了一遍,按照经验,后面就没他们什么事了,三个人撤离到旁边的沙发坐下。

仗着沙发背很高,阻隔视线,江颂直接瘫了:“太累了太累了,感觉我就是个工具人,叫人问好,再微笑点头,然后就在我妈旁边当人形立板!”

贺闻溪也累得慌,直接往下滑坐,跟被抽了脊骨一样,懒洋洋地靠在了裴厉肩上:“我这次还好,那些爷爷奶奶夸完我,注意力就都冲着裴厉去了,说小裴长得好看,像画儿一样。”

说着,他眼睛往上看,笑道,“感谢小裴分担火力!”

动作自然地将他前额的碎发拨开,裴厉低声道:“别蹭,后面的头发要乱了。”

贺闻溪立刻不动了——为了这个发型,他被造型师摆弄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江颂坐在旁边,莫名觉得眼前的画面哪里有点不对劲,又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两个人住一起,裴厉勉强算是他溪哥的哥哥,兄弟关系亲近没什么毛病。

伸长脖子,江颂往水晶灯下望了一圈,疑惑:“我刚就想问了,怎么没看见容爷爷?你爷爷一直待国外,两个人这么久没见,容爷爷不会不来啊。”

贺闻溪倒是知道这件事:“容爷爷病了,爷爷前天晚上才回来,昨天就去医院探望了,不过没带上我,也不知道容爷爷现在情况怎么样。”

容爷爷跟他爷爷从小就认识,少年时是同学,各自继承家业,这些年不说风雨同舟,反正一直没有疏远过。他昨天晚饭时问起,爷爷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宇间俱是忧虑。

这时,侍应生从旁边经过,贺闻溪招手,要了三杯鲜榨果汁,顺便还让对方送个冰桶过来。

裴厉摸了摸他的额头:“不是吃了退烧药?”

克制住想要往裴厉掌心里蹭的冲动,贺闻溪利索地把问题推到退烧药身上:“可能那个药的效果不太好吧。”

江颂咋咋呼呼:“溪哥,你又发烧了?你以前不是一年到头都不会生次病吗?”他很快又想到,“难道是因为上次出了车祸,抵抗力变差了?”

贺闻溪觉得这理由不错,煞有其事地点头:“有可能,车祸之后,我身体好像确实没以前好了。”

果汁和冰桶送上来时,三个人刚开了一把王者荣耀,贺闻溪挑了个顺手的上官婉儿,然后就看见裴厉选了露娜打野。

挑了挑眉,贺闻溪觉得,自己这把好像可以随便浪了。

游戏开局,裴厉提示:“蓝开,我先走了。”

这道嗓音仿佛混着电流,贺闻溪点屏幕的指尖一顿。

草,耳膜麻了一下。

忍了忍,他才克制住了抬手揉揉耳朵的冲动。

正操纵着人物到处浪得开心,贺闻溪余光瞥见,在露娜回家的间隙里,裴厉端起放在桌面的果汁,喝了一口。

无意识的,喉结动了动,贺闻溪只觉得舌尖干渴的感觉不断加剧,甚至蔓延到了喉口。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他心不在焉,眼神总往桌上的果汁杯瞟,手里的游戏角色也跟着走位发飘,被江颂吐槽了好几次。

再也压抑不住,正好他最后一丝血被对面打没了,要等着复活,贺闻溪心跳跟擂鼓一样,胸腔都震得疼,他努力绷着表情,假装视线定在手机屏幕上,随即伸出手,端起了裴厉喝过的那杯果汁。

咬着吸管,没敢多喝,贺闻溪飞快喝了两小口,又若无其事地放了回去。

左右看看,裴厉和江颂都在打团,不可能发现他的小动作。

贺闻溪放了心。

果汁的甜香混合着残留在□□里的浓郁信息素,在口腔中扩散开,贺闻溪就像闻到了猫薄荷的猫,浑身都软了软。

只是同一根吸管而已,竟然比他在裴厉身上贴十分钟效果都要好!

为了掩饰自己的心绪,贺闻溪还故意说了句:“一开团打野,上路就开始清线。”

江颂立刻附和:“没错!这么缺钱,我都想给他捐款了!”

裴厉没有说话。

抬眸间,他的目光扫过桌面的果汁杯时,微微一凝。

眼神在一瞬间里变得如同深暗的海域,无声地涌起石墨色的暗潮。

那根他才用过的白色吸管,正静静浮在果汁里,而吸管的顶端,留着一道浅浅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