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戒律堂内。

贺准从药柜中找出了一堆瓶瓶罐罐各种极为罕见的药物。其实这些大部分都不是治疗的作用,而是辅助于各种酷刑,增加受刑者痛苦的。

他现在无法参与武力的战斗,就只能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情。贺准已经知道了压制圣痕药物的主要成分,他正打算在这些药物中寻找类似的,可替代性的东西。

“小贺医生,你是在做寄生物感染的特效药吗?”

——这是禁渊的声音。

禁渊跟着霍朝,自然也认识贺启初。后者不太喜欢什么教会式的尊称,更喜欢被称呼为贺医生,于是禁渊也就将贺医生的孩子称呼为小贺医生了。

“现在还不知道,我现在只是看看这里能不能找到一些能够压制圣痕的类似成分。”

贺准回答了禁渊的问题,他嗓音有点哑,还有些不易察觉的发颤,但是咬字很清晰。

父亲留下的情报只到曾经他给予霍朝的能够抑制圣痕的药物成分,并没有如何彻底拔除的方法。甚至关于当初是怎么治疗江瓷的,也没有任何提及。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办法拔除圣痕。

禁渊还是很关心他前主人的执政官的,毕竟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裴长云保养手段更好的人了。于是它继续问,

“裴长云现在的情况非常不好,这个药能救他吗?”

贺准一愣。

“......情况很糟吗?”

他一直被关着,因此并没有具体见过感染者的情况和病症。

“对,很糟糕。”

禁渊语气沉重,

“医生说他现在已经过了潜伏期,如果不能在三天之内压制感染,阻止器官衰竭的话,那么很可能就没办法了.......”

“这么严重?”

贺准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削瘦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摇摇欲坠,但神色还算镇定。片刻后,他深吸了一口气,问,

“能跟我说说他被感染后的具体症状和情况吗?”

“好。”

禁渊能够联系长梦,因此对裴长云的状态也很清楚。它开始跟贺准描述现在裴长云的状况。

其实皇家的医疗队也医术精湛,并不输于贺准,但是对于突如其来的寄生物疫病,他们现在还没有太多针对有效的办法。

虽然江瓷跟刚才说过裴长云和霍闲风都感染了,但是贺准好像当时实属没想到后者也会被感染。不过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因为霍闲风被感染的时候,霍朝的部分还没有完全被剥离掉,所以是有感染风险的。

贺准认真听着禁渊的描述,拼命迫使自己僵硬的脑子继续运转。

他这个人最特别的地方大概就在于,总是在每时每刻都清楚地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哪怕是在别人看来应该痛苦到理智尽失歇斯底里的时候,贺准依旧可以保持冷静,并迅速作出最合适的行动。

就像当初全家死去的时候,他没有哭,而是想尽一切办法活下来。就像现在莱茵斯特死去,他也只是迅速将万般复杂的情绪压下,然后一秒也不停歇地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但在这时倾听禁渊描述的时候,贺准的余光还是忍不住朝地上那个男人的尸体看去。

这时候的莱茵斯特就像是当初的克里斯,他的脖子几乎被砍断大半,只余下一点点皮肉和脊椎连着,因为刚才江瓷粗暴丢开的动作,男人的头部和身体的角度正以一种畸形的角度扭曲着。

但是不同于死后眼睛瞪大到要突出来的克里斯,莱茵斯特是闭着眼的,表情既不狰狞也不扭曲,而是平静,甚至嘴角微微上扬,仿佛不曾感觉到任何痛苦,倒是觉得解脱和愉悦。

莱茵斯特死了。

“.......”

贺准不知道说什么

从那个血淋淋的夜晚之后,他就从未停止想象过手刃仇人的场景。贺准见过很多电影里那些终于大仇得报的画面,主人公要么痛哭流涕,要么歇斯底里大笑,又或者发疯发狂。但他现在好像还没有太多特别的感觉。

贺准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觉得全身发软没力气,他觉得好像呼吸都有点困难。

但现在情况紧急,而江瓷也正在跟最危险的敌人生死搏杀,所以贺准现在必须保持理智和清醒,他不能倒下,他得想办法帮忙才行。

“小贺医生?小贺医生?”

“......啊,我在听,我在听的。”

贺准眼睫颤了颤,呼吸急促,就像是喘不过气。他确实没有走神,只是开口说话对他而言现在有点困难。贺准其实清楚自己现在状态的原因,他也深度进修过专业的心理学,只是不愿意深想。

就在这时,贺准像是发现了什么,整个人猛然一震,然后迅速朝着莱茵斯特跑过去。因为突然的动作,发软的腿没能跟上前倾的重心,他直接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很重的声响。

“小贺医生!”

禁渊其实这一刻无法分析出贺准的行为动机,而它现在还差在大门的密码锁上,因此只能看着青年狼狈地摔在满地脏污的血腥里。

“没事......我没事......”

贺准的语气很平静,只是嗓音发抖。重重的摔倒并没有阻止青年的动作,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努力了几次发现实在站不起来,于是干脆朝莱茵斯特的尸体爬过去。

就像小时候他爬向那台救命的医疗舱一样。

几分钟后,他终于狼狈万分的爬到了那个男人的尸体身边。

——贺准的确是发现了救命的东西。

因为他看见莱茵斯特身上的圣痕出现了怪异的变化。

当宿主死去,圣痕并不会立刻也跟着死去。贺准见过克里斯死后的样子,那些圣痕会汲取掉他尸体里的最后养分,足足几个小时之后才会失活死去。

但是莱茵斯特从死亡到现在不到半个小时,他肩膀处的圣痕却像是被什么灼烧过一样,变得焦黑干瘪,就像是一块新鲜的血肉变成了烧焦的碳化体一样。

莱茵斯特没有遭到电击,所以这样的现象是绝不可能出现的。

“什么......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是肩膀这个地方......”

贺准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寻找着关键点。他闭上眼,仔仔细细从回忆里寻找着每一个细节。最后,回忆的画面定格在江瓷抓住莱茵斯特的肩膀将对方丢开的那一瞬。

而那个时候,江瓷的手腕被曼德拉划伤了,所以他抓住莱茵斯特的时候,是满手的血。

贺准猛地睁开眼。

是了。

江瓷是唯一一个当初因为母体感染圣痕后的治愈体。但这件事就只有裴长云那几个人知情,又是绝密且被刻意淡忘,所以其他医生不知道。而裴长云和周九鸦又不是专业的,想不到这一点也很正常。

怪不得,怪不得他父亲没有留下任何关于治疗圣痕感染的方法,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真正的治愈方法被他父亲直接留在了江瓷的身体里?

这个猜测让贺准浑身发麻,他没有任何直接确凿的证据,但是直觉告诉他就是这样。

但是其实还有一个怪异的地方,因为江瓷之前对上教会的人也有过受伤流血,却没有出现过像莱茵斯特这样的情况,难道是因为怀孕的原因吗?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贺准已经没有时间去彻底弄清楚了。

这是最后的希望。

“禁渊,立刻联系长梦!”

贺准猛地回头,

“我的......我在江家的私人医疗室里面,有江瓷的血液样本,以及各种详细的身体各项数据的信息,让人立刻去找。然后,问问温医生那边有没有江瓷怀孕之后的血液样本,如果有最好,让他们看看能不能从里面提取出抗体或者做出特效药出来!”

但到这里还没结束,贺准想起江瓷问过他关于芷玫花香味的事情,这说明有可能当初江瓷的治愈过程中有用过芷玫花里面的某种物质。

“还有......还有芷玫花......里面可能有某种物质也可以能够发挥作用。那些花的样本我的私人医疗室里面也有!”

“好!”

禁渊迅速传递了消息。

“阿瓷!”

贺准嗓音艰涩但急切,

“禁渊,告诉阿瓷,他的血很可能对拔除圣痕有效。”

“.......”

禁渊闪烁了几下,

“抱歉,小贺医生,澄月的信号被屏蔽了,我无法联系上江瓷。”

“......”

贺准沉默几秒,然后踉跄着站了起来。

·

于此同时,江瓷还在家暴未婚夫。

[大概是因为霍朝的身体里有圣痕注入,然后转移到了霍闲风体内,于是被克隆体的血唤醒了属于霍朝那部分的圣痕。]

[霍闲风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虫族化,所以他不会被彻底控制,至少不会像塞西莉亚那样完全无法反抗。你可以试着想想办法唤醒他。]

这是江瓷离开之前贺准给的建议,正因如此,他见到霍闲风的第一面才会说出那样的话。

不得不说,效果卓有成效。

至少那句“带着你的虫蛋跟别人结婚”的话一出,霍闲风瞬间就停了攻击,仿佛突然被人打了一记闷棍,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双眼微微睁大,暗淡无光的眸子逐渐有了些许神采。

那呆滞的表情,就好像在说——

什么?!!

到手的老婆孩子要跑了???

而就在这一瞬间的僵直中,江瓷没有给予霍闲风什么或温柔或歇斯底里的“爱的呼唤”,也没有说什么煽情的话,他完全没有留情,直接抓住对方怔住的这一瞬给予“爱的第二拳”。

动作干脆利落,甚至一拳干翻。

砰——!

这一拳比刚才更重,甚至霍闲风头一次被人直接一拳干翻在地的。

bking的一生,滑铁卢于老婆爱的两拳。

“........”

“????”

这时,原本坐在台阶上准备看好戏的教皇都愣住了。

因为圣痕无法入侵虫族的身体,所以他当初只能囚禁霍闲风,并不能像操控霍朝那样肆意拿捏。

于是当他终于费尽心机,绞尽脑汁用了一切阴谋诡计,现在终于可以将强大无匹的王掌控在手中的时候,终于迫不及待要开始初步品尝操控玩弄对方的愉悦时.....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虫族的王竟然被一个人类omega给打倒在地。

他足足呆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这种荒谬的事情竟然真的发生了???

要知道霍闲风的战斗力都可以单手拆掉3S机甲禁渊,但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一幕太震撼了,在了解虫族的教皇眼中,现在的画面不亚于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奶猫刚刚暴揍了一头成年剑齿虎。

“嘶......”

霍闲风单手支起身子坐起来,下意识用舌尖顶了顶发烫的腮肉,他脑子混混沉沉,就好像沉入泥淖中,但是又好像有一点清醒。

接着,他感觉自己的下颚好像被一只手死死掐住,对方似乎想要迫使他张开口。但是对于这种强硬的方式,霍闲风当然不会如对方所愿,他立刻条件反射想要攻击,但是下一秒,他就感觉唇间一软,熟悉的,甜甜的奶香玫瑰的气息侵袭而来。

“.......”

霍闲风瞬间牙关一松,乖乖张嘴了。

这种单手从下往上用力掐住霍闲风的下颚,然后把对方摁着亲的画面,也就曾经在江瓷的梦里面出现过。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幕发生在现实中的时候,竟然是会在这种情况下。

震惊到失语的教皇:“.......”

他原以为虫族的王被一个人类打翻在地已经够离谱了,现在他竟然亲眼看见霍闲风被按在地上亲。

这一幕让他突然间就懵了。

等等,事情的发展好像有点诡异。

教皇想象中的画面应该是江瓷发现霍闲风被操控,肝肠寸断,歇斯底里,痛哭流涕,而这位高高在上的王则是会按照他的命令,就像是提线人偶一般任他摆布。

具体到画面,应该是一场撕心裂肺的爱人拔刀相向,以及血淋淋的生死搏杀。

但是他现在看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发展???

他在这边搞阴谋准备看好戏,人家小情侣在那边接吻???

不过江瓷当然不是觉得一句话,打两拳,再接着一个吻就能让霍闲风醒过神来,摆脱圣痕的控制。他不会有这种天真的想法。

江瓷给予这个吻目的只是为了让对方张开嘴,确认霍闲风松口之后,他就立刻动作迅速地拿出贺准给的药剂给对方灌进去。

这是幻神教对受刑者使用的药物,目的是刺激神经亢奋,让受刑者在极端严酷痛苦的刑罚中也依旧能够保持清醒。因为针头刺入不了霍闲风的皮肤,只能从嘴里面灌了。

霍闲风虽然被注入了圣痕,但是他不会像塞西莉亚那样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所以在没有拔除圣痕办法的情况下,江瓷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对方保持清醒的意识。

“唔......”

苦涩的药味一灌进来,霍闲风顿时皱眉开始拒绝,但是下一秒,他就感受到熟悉的柔软再次吻了上来,并强迫他咽下去。

其实江瓷也不知道这药有多大用处,但总比没有好。他想不到其他办法救霍闲风了,他只能尽全力,只能用自己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江瓷能够感受到药液的苦涩在舌尖蔓延,这也太苦了。

江瓷闭上眼,睫毛缓缓湿润。他没办法说话,只能在心里祈祷。

醒醒霍闲风!

快醒醒!

嗡——

霍闲风忽然感觉到了头疼,就好像低伏电流刺激着,密密麻麻的刺痛传遍了所有神经末梢。

等等......

他在做什么?

霍闲风皱起眉。

无数片段快速在脑海中闪过,他好像......进入圣迹白塔顶层,走进了教堂,终于见到了必须要亲手杀死的仇人。

[我说过了。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那你可以试试。]

啊......对。

霍闲风想起来了。

正如贺准预测的那样,虽然他是和裴长云同时被克隆体的血液感染,但他们两者的症状并不一样。裴长云的表征是器官衰竭,而霍闲风是被克隆体的血唤醒了属于霍朝那部分的圣痕。

由于霍闲风已经完成了大部分的虫族化,所以他不会被彻底控制,还保留了意识和战斗力。

当时,霍闲风撕扯掉了身上不断生长出来的圣痕,然后疯了一样的攻击对方。

他打碎了那做丑陋恶心的神像,碾碎了那个白色的王座。

霍闲风用最残忍最血腥的手段攻击憎恨了三百多年的仇人,他亲手捅碎了对方的心脏,用力碾碎成一滩烂泥。最后,霍闲风削掉了教皇的头。

但是就在那颗头颅掉下来的瞬间,对方用什么东西刺入了他的胸口。

普通的金属是不能伤到他的。

霍闲风微怔,然后低头,终于看清对方手里的武器。那是用王虫尾巴做出的一根长针。不过不是他的尾巴,是他母亲的尾巴。

但霍闲风及时截断了对方的手臂,因此那把长针没有完全贯穿他的心脏,算是重伤,但还不会死。

砰,砰砰......

霍闲风亲眼看着那颗人头滚落下来,他定定看了几秒,然后面无表情地一脚将其踩烂。

——结束了。

霍闲风闭上眼。

那一刻,他真的以为这场贯穿了三百多年的复仇之路终于结束了。

霍闲风以为他接下来只需要回去,回去见心心念念的爱人和他们共同孕育的孩子。

然后一步一步走向阿瓷跟他描述过的,那样灿烂幸福的未来。

但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异变陡生。

被他撕掉的圣痕从他的心脏处里长了出来,霍闲风猛地意识到,那一下对方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给他注入圣痕。

裴长云用药物加速了霍朝残留部分的剥离,但是因为晚了一步。所以霍闲风虽然被感染,但不会完全被控制,所以对方要加大圣痕注入才行。

不是简单的血液接触,而是要刺入到心脏里去。

这时,霍闲风的身后也再次传来了教皇熟悉的声音。

[不愧是虫族最强大最优越的基因,即便没有在本族内被双亲教导着长大,依旧长成了如此强大的模样。]

霍闲风被定在原地,他无法回头。

[不过我一直有一个问题,王。]

他没有喊霍闲风,而是喊了王。

[你和霍朝一直口口声声说,要自由,那么虫族生来就必须服从王的命令,他们一生都要为王而活着,生死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这是不是也算是禁锢和囚笼呢?]

教皇咧开嘴,用一种嘲弄的语气道,

[本质而言,幻神教和虫族并没有区别,不过是你约束族人的方式靠虫族的精神网络,而我用的是圣痕罢了。]

[......]

那一瞬间,霍闲风陡然怔住。

他沉默了片刻,问,

[——你是谁?]

教皇发出了哑哑的笑声,

[王向来是最聪明的,你已经猜到了不是么?]

霍闲风垂下眸,他的确已经有了猜测。

——残次品。

教皇是高等虫族。

但他是高等虫族中的残次品。

基因复制会出错,就像是人类这个群体诞生的新生儿中会有一些患有残缺,罕见病的孩子,虫族在繁衍过程中也会出现类似的情况。

极少数情况下,无数的虫蛋中会诞生一个残次品。

这些残次品有可能是身体孱弱,有可能是肢体缺失,总之各种各样的情况。按照虫族以实力划分等级的规则,他们能够活下来,但是会是社会的最底层,分配的东西也会是最少的。

但有一种极其特殊的残次品,是在出生的时候就必须要被处决掉的。

——那就是无法连入虫族精神网络的残次品。

因为无法连入精神网络,就代表着这个残次品天生就无法对王产生敬畏和爱意,也无法坚决执行王的命令。

残次品无法被确认对整个种族的忠诚,所以这会动摇整个虫族繁衍生存的立足之本。

按照虫族的规则,当确认虫蛋孵化出来的幼崽是这种残次品之后,就会被处决掉。这是为了保证种族的繁衍必须执行的举措。

而事实证明,这个规则的存在是非常必要的。

因为教皇就是那个残次品。

霍闲风问:[为什么你会活着?]

这时候教皇在等,等霍闲风彻底被圣痕入侵,彻底成为他手中的提线木偶。

所以现在他不介意告诉霍闲风一些对方感兴趣的事情拖延时间。

[生命的延续都是一样的,白悯为了江瓷可以死,你的母亲,上一代的女王,为了你也可以死,我的母亲当然也可以为了我违抗王的命令。]

教皇并没有被处决掉,而是被母亲偷偷送往了另一个文明,甚至他都没有来得及被给予一个名字。

而在偷渡的过程中,教皇发现了一种寄生物,也就是圣痕。

于是他跟魔鬼做了交易。他帮助圣痕不断扩张繁衍,像癌细胞一样不断吞噬其他生命,而他自己则是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可惜了,你没见过。养育我的国家,是一个超越了人类科技近千年的高等文明。]

而幻神教中那些超越了人类时代的科技,核弹也无法击破的防御结界,3S机甲,空间穿梭装置等等等等,全部都是从那个高等文明中偷来的。

就像是现在侵染帝国一样,教皇用同样的手段操控了那个高等类人文明的高层统治者,并使其向虫族发动了战争。

[既然虫族的预言是残次品会给种族带来灭顶之灾,那我只好帮你们实现了。]

最后的结果是,虫族惨胜,而另一方则是被灭族。

[就在战争结束的时候,我带走了王虫蛋。哦,也就是你。]

接着,教皇利用空间穿梭装置,逃离到了银河系的地球上,同时不仅仅只有王虫蛋,他还带走了很多很多战争中获取的虫族神经液和俘虏,以及很多超越地球时代的科技。

于是自那天开始,地球上就多了一个叫做幻神教的教会。他按照虫族的等级制度,建立了这个教会。

教皇没有说霍闲风的双亲后来如何,但结果已经很清楚了。

因为虫族只会有一位王。霍闲风从破壳的那一瞬他就知道自己是王,这就代表着,上一代王已经陨落。

如果按照正常的繁衍过程,霍闲风的母亲如果还活着,他就不会一出生就是王,他会从幼崽被精心养育着慢慢长大,他不需要用另一个人的身体偷偷学习,而是会被父母好好教导。

等到霍闲风成年之后,他需要通过母亲的考核,确认拥有成为王的实力,然后分割现有的族群,成为新族群的王,带领着属于他的族人离开故乡,选择新的领地星球进行繁衍。

但是他的母亲死了,所以霍闲风就在破壳那一刻自动继位。因为距离太遥远,而他又太幼弱,再加上被抽取神经液,他无法联络到自己的族人,所以后来霍闲风想方设法,足足花了近二十多年的时间,他才等到了自己的族人。只是那个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一刻,霍闲风总算知道了教皇对他,对虫族的敌意恨意到底从何而来。他也终于想通了那个时候自己作为王虫蛋,本应该被整个种族严密保护着,为什么竟然能够被幻神教偷走。

因为虫族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损失惨重,而他的母亲作为王,作为整个种族的守护者,肯定是要参与战争的,又正值虚弱的分娩期,教皇还拥有随意穿梭空间的高级科技,偷走虫蛋,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

[我承认,你的确有向虫族复仇的动机。]

但霍闲风并不认为母亲肃清残次品这件事做错了,这本来就是虫族繁衍的既定规则。

[但你这种残次品,的确应该在出生就被处决。不仅仅是虫族,而是任何一个种族都是。]

他回头,看向教皇在无数圣痕中重塑的身体。对方已经完全被圣痕同化了,对于虫族而言,心脏,头颅这种致命点仿佛已经不存在于对方身上。

[没能及时处决你,是我母亲的失误。]

霍闲风冷冷注视着对方,即便因为身高差的原因他需要抬头,但这一刻他的眼神却是蔑视和嘲讽,

[因为你生来就自私,阴险,卑鄙。不说虫族,第二个养育你的文明,你非但不知感恩,反而造成了整个国家的覆灭。从这一点来看,你本来就是种族繁衍过程中必须要被消除的个体。]

[我想如果你的母亲知道她努力保护的孩子,是如此丑陋的嘴脸,甚至害死了自己深爱的王,还差点覆灭整个种族,你说她会不会后悔到觉得当时就该亲手.......]

[闭嘴——!!!]

教皇仿佛被踩到了什么痛脚,他怒吼着打断了霍闲风。

而下一秒,霍闲风的视野就被无数血色的圣痕覆盖,他逐渐失去了意识。

直到漫长的时间之后,他好像听见了江瓷的声音。

但是听不太清楚,就好像他坠.落在深深的海底,而那个人在天空对他说话。后来霍闲风察觉到了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

是花的味道。

只是忽然又很苦。

头很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着神经,迫使他清醒。

等到霍闲风挣扎着睁开眼时,他再次听见了教皇的怒吼。

霍闲风的个人感知中他好像回忆了很久,但放在现实,也就短暂的一瞬。

这时教皇见江瓷给霍闲风灌了什么药物之后,瞬间回神。本来他还想享受一下操控王的乐趣,但是现在江瓷的出现让他感到了极大的危机感。

这个omega,不能再留了!

那双白色的眼瞳骤然一阴,露出极度愠怒的神色他倏然从台阶上猛地站起,极为高大的身形像是怪物一样地耸立起来。

“杀了他——!”

就在这一刹那,霍闲风就察觉到了熟悉的禁锢感和痛楚,他当即一把将身前的江瓷用力推开。但还是晚了一步,因为他看见血色的圣痕从他的心脏中长出来,化作无数到尖刺朝着江瓷而去。

江瓷双眼睁大,他们距离太近了,猝不及防间他来不及躲开,只能立刻拿出武器硬挡,但是圣痕并不是想曼德拉那种直来直往的武器,它可以弯曲,灵活得像是活的生命一样直接绕过长.枪直刺江瓷的眼前

“阿瓷!”

霍闲风喊出了声。

这是他头一次表达出近乎有些恐惧的情绪。

江瓷绯色的瞳孔骤然放大,倒映出无数血色的尖刺,而下一秒,一道熟悉的黑影闪过。直接将所有的危险尽数拦腰斩断。

——那是霍闲风的尾巴。

江瓷看着被斩断的圣痕顿时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突然对“战斗时候,尾巴有自己的意识”这句话有了深刻认知。

霍闲风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就感觉自己的肩膀一沉。霍闲风猛地回头,只见江瓷踩着他的肩膀,忽然飞身而起。

那个人手持长.枪当空而下,直刺台阶之上的教皇。

“等等,江瓷——!”

霍闲风忍耐着剧烈的头疼,他还没有跟江瓷说,教皇的致命点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心脏和头颅。因为教皇的身体已经不是虫族的身体了,他更像是一个圣痕集合体的怪物。

“呵......”

教皇冷笑,下一秒,他抬起手无数圣痕像是活的触手一样朝着江瓷而来。但是澄月在这一刻忽然由长.枪变形成了手炮。

轰轰轰——!

接连三发轰击过去,鲜血肉块四散飞溅,血雾暴起。

但这并不是结束,因为爆炸声甚至还没完全消失的时候,就有新的圣痕从血雾中刺出。江瓷迅速侧身躲过,但是那些东西紧跟着转弯,竟是卷住了他的头发。

江瓷没有犹豫,抽刀直接割断。

哗——!

漂亮的银发漫天散落。

下一秒,他感觉脚踝被猛地攥住,那熟悉的触感让江瓷没有挣扎,果然,紧接着,他整个人瞬间跌落到了一个熟悉的怀抱。刚好跟圣痕的攻击险险错开。

“你......?”

江瓷对上霍闲风的视线。

但对方并没有抱他多久而是将他放在地上,就立刻拉开了距离。

霍闲风定定看着江瓷割断的碎发,眼底逐渐染上森寒的冷意,但还是迅速解释道,

“他精神力阈值很低,没有办法攻击你的时候同时操控我。”

残次品连虫族的精神力网络都连入不了,更别提同时操控霍闲风和他自己的身体。

“你竟敢!你竟敢!!!”

教皇愤怒地尖啸着,这时他的声音再也维持不住原本好听的音色,变得像是一头野兽。但就在这时,教堂里外面忽然响起了一连串奇怪频率的枪击声。

江瓷一怔,他听懂了。

那是贺准在跟他发信号。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刚才被曼德拉划开的伤口已经结痂愈合了,而手上的血液刚才也因为影响他拿武器所以被擦掉。

这一刻,江瓷没有时间解释,掌心在腰间的刀锋上一抹,然后直接朝霍闲风扑过去。

“别动!”

霍闲风愣了一下,他没有躲。下一秒,江瓷染血的五指深深刺入他的胸膛。一种类似于烧红烙铁一样可怕的痛楚从心脏扩散。

“啊啊啊啊啊——!!!”

这声惨叫不是霍闲风发出的,而是教皇。

江瓷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东西,尖锐的疼痛让他咬住了牙,但是还是死死收紧五指没有松手,并努力往外抽。

哗——!

鲜血喷溅中,江瓷从霍闲风的心脏处抽出了一种类似于枯死树根般疯狂挣扎的东西。这一刻,教皇惊疑不定地看向江瓷,眼底逐渐染上一种深深的恐惧。

“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圣痕怎么可能会被拔除掉?!!

就在这时,教皇的话还没说完他的眼神就和霍闲风对上了,那双金色的竖瞳中毫不掩饰地涌动着血腥而粘稠的杀意。就这一瞬间,教皇毫不犹豫按下了隐藏在破碎神像之后的某个按钮,下一秒,教堂的天花板上露出密密麻麻的炮口。

霍闲风眼神一凛,当即抱起江瓷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而就在离开的瞬间,刚才他们所站的位置瞬间被无数道岩浆射线融化成了一滩红水。

“警告!圣迹白塔启动自爆程序,预计还有十五秒。”

“警告!圣迹白塔启动自爆程序,预计还有十四秒。”

“警告!圣迹白塔启动自爆程序,预计还有十三秒。”

而这时候,教皇的背后裂开了一道熟悉的黑色缝隙。

很明显,他要逃!

教皇咧开嘴,对霍闲风露出阴冷的一笑。

“很遗憾,今天并不是我的死期。”

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双杀意凛然的竖瞳已经逼近了眼前。

“是么?”

扑哧——!

长尾刺穿了教皇的胸口,上面抹了江瓷的血。

教皇惨叫着往后跌入空间裂缝中,他猛地往后,抽离了那道血淋淋的长尾。就在霍闲风打算立刻往前,继续将对方彻底消除的时候,他听见了江瓷的声音。

“霍闲风,回来!”

霍闲风回头,看见那人碎乱的银发在狂风中凌乱,他面色焦灼,正竭力朝他伸出手。

“.......”

一边是即将大仇得报的快意,另一边是他心爱的伴侣和幼崽。

霍闲风没有犹豫,在裂缝即将关闭的那一刻,他放弃了追上去而是回头抓住了江瓷的手。

“可惜.....”

教皇眯起眼。

这是故技重施。当初他抢走虫蛋的时候,霍闲风的父母来追,直接卷入空间乱流死了。

如果刚才霍闲风跟过来的话,也会是同样的结局。

但是就在他酝酿着东山再起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种熟悉的声音。

——那是空间乱流的声音。

江瓷破译掉了禁渊里面留下的芯片,那是圣者留的。当他们拿走霍朝基因的时候,圣者就在同样的位置留下了芯片。

里面是关于空间穿梭装置的核心技术。

这也是江瓷为这场大战做好的准备之一,他考虑到了教皇或许会逃走,于是专门做好了针对空间穿梭装置的干扰器。

只要他们再次使用,原定的坐标就会混乱,然后卷入空间乱流。

只是时间紧急,江瓷是在皇宫破译的芯片,而干扰器更是在他决定入侵圣迹白塔的时候才做出来。所以他还没来得及告诉霍闲风。

好在,最终霍闲风回来了。

“什......!”

教皇的眼瞳骤然睁大,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绞碎成了齑粉。

这时,圣迹白塔的自爆程序启动了。

原本嘈杂的战场默然一寂,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这座巨大白塔忽然间仿佛变成了一颗刺目耀眼的太阳,然后轰然坍塌。

贺准被禁渊装入了驾驶舱。

而另一边,霍闲风正在不停地坠落。

这熟悉的画面,让他关于那场献祭的记忆终于浮现了。

地球迎来末日的那天,无垠的光吞没了世界。

但在那一瞬,他看见

有亿万生命,不管不顾,朝他奔袭而来——

这个梦霍闲风做过很多很多次,直到现在,他终于看清了,

那是他无数的族人。

也有霍朝。

但现在,那些光亮的幻影骤然湮灭隐去,最后变成了江瓷的脸。

江瓷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们在毁天灭地的爆炸中紧紧拥抱,然后坠.落于澄月变形的雪光之中。

“我抓住你了,霍闲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