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自诚不打算见戚蓝金,对阿姨说:“你把他拦在外面,然后给他爸打电话。”顿了下,继续说:“要是他不来带走他儿子,我给他送警察局,他就过去那边领人。”

阿姨应了好便出去了。

戚蓝金听完阿姨的话,不服气地在外面上蹿下跳:“爷爷你不道德了,一个外来孙你都巴巴疼着,你亲孙子来孝敬你,连门都不让进。这天下还有这样的道理?”

话语倨傲又轻浮,气得戚自诚吹胡子瞪眼。

“爷爷,我来真的要给你说正事,你别被那个野……席润野蒙骗了心,他看似在孝敬你老人家,其实背地里拿着我们家的钱补贴他寒酸的原生家庭。”戚蓝金知道进不去,干脆不要脸在门口大喊大叫起来,巴不得被周围的邻居全听到。

戚蓝金:“席润野,我知道你回来了,我也说过,你回来一次我就找你一次麻烦,你就继续在里面当缩头乌龟吧,我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戚自诚胸膛频繁起伏,听到后面无奈摇了摇头,对楚栀抱歉说:“看笑话了。”

楚栀没见过一家人闹得如此尴尬的场面,讪讪笑说没事。

见席润野要出门,戚自诚站起来拦下,温声呵斥:“你出去干什么,又打架?你们两个浑小子是把我这里当拳击场,每次见面都要打上一架?胡闹!”

席润野皱眉看着戚自诚,心里的话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气的不是你,气的是你们家。”戚自诚人是老了,但不糊涂,给席润野解释,“我打算把公司给你爸,你小叔心里不开心,肯定在家里说了些难听的话,门口那个又是个蠢的,他不敢去闹你爸妈家闹,就来这里找你撒气。”

席润野抿唇,斜了眼门口。

“爷爷真的要把公司给爸?”

他口中的爸是他的继父。

“嗯。”戚自诚笑说,“不管以后你爸是给你还是给小瑜,我都放心。”

“你带小栀去你房间看看,我叫你小叔把这个不孝子带走,真是家门不幸,有这种孙子。”戚自诚哼了声。

席润野担心老爷子,迟迟不回答,楚栀站起来到他身边:“润野哥,走吧。”

席润野这才看向楚栀,她一脸温柔的笑,抚平他心中的皱痕。

听戚自诚的话,席润野带楚栀上楼,本想留下来的,但是怕等会波连到她。

楚栀牵着席润野上来,左右张望,笑着说:“我以前也就远远看过这栋别墅楼,不知道住在这儿的是你。”

别墅楼的装修虽然老旧,但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每处角落都是干干净净的。楚栀识货不多,但不难猜出一些装饰品的价格,动辄上百万都有。

“知道的话,会怎么样?”席润野分心和她聊天,不想坏了她的心情。

楚栀:“能怎么样……估计我们还没认识吧。”

席润野收回目光,垂眸看她:“不算认识?”

“润野哥,你是不是对你的人缘有误解。”楚栀说,“高三班里,你认识多少人?”

这一问,把席润野难住了。

现在还有印象的,也就是廖梓铭几人。

“不聊这个。”席润野带着她进房间。

楚栀走进席润野的房间,眼睛镀上一层粼粼艳光,小唇微微张开,仿佛眼前能看到的一切都是天赐的惊喜。

她认真地打量起来,不舍得错过每个细节。

席润野的房间布置简单,不是刻板印象的冷色系装修,复古式的欧式装修,装潢大气,和小洋楼的整体装修有差别,但不算太大。

“你一直住这儿么?”楚栀走到书桌前,看到上面搁置的一张照片。

是席润野和一个女孩,女孩个子矮,非要站在花坛上,趴在他肩头,踮脚比高低,笑得特别灿烂。

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他提到过的妹妹。

席润野:“嗯,初中后就一直住这儿。”

那初中以前呢?

楚栀凝视着他,蹉跎要不要问出口。

楼下传来戚蓝金嚣张的喊叫声:“席润野你有本事出来,躲在里面算什么本事,别以为爷爷护着你就没事。你自己的爷爷找上门你不认,占着别人爷爷算什么本事!”

楚栀听得火冒三丈,走到窗前,关上、上锁、拉窗帘,一气呵成。

“这人是不是有病?”楚栀气呼呼说,“自己也就那样,怎么敢说你的不好!”

席润野坐在沙发上,不在意说:“也能理解,毕竟爷爷是要把公司给我继父,他怕公司落到我手里。”

楚栀站在窗前看到,因为窗户关上,室内没来得及开灯,光线不明朗,半昏沉,瞧不太清楚他脸上的神情。

“你会继承公司么?”楚栀问他。

席润野轻笑,语气懒散,传达的意思却很笃定:“不会。”

“是因为顾忌?”楚栀知道他身份的复杂。

席润野:“不是,因为有人比我更合适。”

楚栀看了眼桌子上的照片:“你妹妹?”

“嗯,她……很优秀。”席润野不常夸人,找不到溢美之词来形容,最后干巴巴吐出这几个字。

“如果她不合适呢?”楚栀做了假设。

席润野:“会按照爷爷的心意办事。”

如果爷爷希望他继承公司,他就去做,如果不是,他会安分守己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楚栀看到角落的唱片机,走过去,只看到一两张黑胶唱片,“你买的?”

席润野:“我妹妹买的,因为买了不少,就把一台搬到我这儿。”

楚栀忽然很好奇他妹妹究竟是怎么样的人,总感觉……是个很有个性很有趣的女孩子。

“改天带你见她。”席润野察觉到她在想什么。

楚栀笑笑:“好!”

楚栀看了下机器,保养得非常好,把唱片放上去,打下开关,把音量往下调,只能在这屋子里听到音乐声。

一曲偏欢快的《blackbottom》响起。

楚栀忍不住笑了下,觉得和房间的装修倒是应景。

她站在角落把整间屋子收入眼底,心生向往。

在这里,她能看到一十岁席润野生活的痕迹,甚至更早前的席润野。

不过他的空间里,自己留下的痕迹太少,全是别人添置的。

像唱片机,像角落的钢琴……

都不是他自己喜欢才往房间放的。

贫瘠的少年,一无所有,不敢留下太多属于自己的痕迹,似乎他不属于任何地方,虚无缥缈地生活着。

对面的席润野懒懒地靠在沙发里,微微垂首,阴郁笼罩在他身上。

他……心里应该是在意刚才发生的事情。

楚栀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怎么了?”席润野看她。

“教你跳一种舞。”楚栀拉着他的手,左右晃晃,踩着节拍跳起来。

看步伐,是复古查尔斯。

没想到她会跳复古摇摆舞。

席润野很久以前见过戚瑜跳,楚栀跳起来更有感觉,俏皮可爱。

也不是正经的跳,更像是她拉着他的手胡乱踩着几个步伐,踩到音乐节拍就好。

席润野随着她游荡几步,上前把人搂到怀里,摸着她脑袋安慰:“我没事。”

楚栀正想顺着安慰他几句话,被他拦腰抱起,还没回过神,就跟着他一起躺到床上了。

“席润野!”楚栀头发凌乱,愤愤不平地踢他一脚。

席润野搂着她躺下,半眯着眼,一脸惬意。

楚栀翻个身,趴在他胸口,捏了捏他这张帅脸。

“睡会儿。”席润野不得不睁眼看着她,也没挡下她的动作。

楚栀抱着他:“睡不着。”

“嗯?”

“你心情不好,我也心情不好。”楚栀摸着他唇角,“我以为今天和你一起来见爷爷,你会开心的。”

半路杀出来一个戚蓝金,再好的氛围都被破坏掉了。

席润野没有办法违心地骗她自己是开心的,他的心情变得沉重很多。

很多。

——多到,想和她说些话。

“我十一岁那年被我妈带回戚家,我妈为了避嫌,没有和我太亲近,后来奶奶把我接到这边,我就一直和她还有爷爷住一起。”席润野瞳孔缓缓扩大,整个人放松下来,回想着很久以前的事,“爷爷奶奶对我很好,我妈只生了我妹,他们就怕公司会到我手里,所以开始来闹。”

“我能理解的。”

楚栀打断:“你不能理解。”

席润野讶异的挑了下眉。

“欺负你的事,为什么要理解。”楚栀靠在他颈窝,“你又没错,凭什么要受委屈。”

席润野忽然笑了,心头的郁结缓缓消散。

“你说的没错。”席润野怕她冷,拉着被子盖住她,连带着一起抱到怀里,“我们家天使嘴就是甜。”

楚栀见他终于打起一些精神,没这么消极。

“尝一下。”席润野凑过来。

楚栀避开。

不消极了,就开始不正经了。

趁着他心情不错,楚栀问:“奶奶呢?”

“前两年去世了。”

氛围再次降到冰点。

“对不起啊……”她不该问伤心事。

席润野拍了拍她背:“你要这样说,奶奶知道可不乐意了。她是年轻的时候太劳累,晚年病缠身,熬不住去世的,但奶奶说她是享福走的,不是难过的事。”

席润野心里一直记得那天奶奶对他说的话。

她见了家里所有人,每个人都交代了以后的事,只有他,奶奶没说以后,怕他难过,一直说她走得很没有遗憾,让他不要太难过,一如他刚到戚家,温柔和蔼地开导他,带他从牢笼里走出来,去接触外界。

等到下面闹声落下,席润野眼看时间不早:“我送你回去。”

楚栀知道因为她在,所以今天席润野没下楼见戚蓝金。

他还有事情要去做,乖乖点头应好。

和戚自诚告别,楚栀答应他下次继续过来陪他老人家聊天。

车子驶出半坡别墅,楚栀舒口气。

“这么紧张?”席润野笑问。

楚栀:“当然紧张啊,那可是你爷爷。”

她还挺怕席润野家里人不喜欢她的。

“放心。”席润野向左打了半圈方向盘,漫不经心说,“没有人会不喜欢天使。”

要不是他还在开车,楚栀就直接上手了。

“你能不能别老把这词儿挂嘴边。”楚栀气鼓鼓说,“说话也是要分场合的。”

席润野撩唇一笑:“床上能说对吧。”

楚栀:“闭嘴!”

以前她是怎么会觉得席润野是个好相处的人,风度翩翩和他压根没关系。

小区道路窄小,车速缓慢,楚栀靠在凳子上望着窗外,降了车窗,想透个气,刚才在屋里吹了好久的空调,感觉闷闷的。

路边的树被妖风刮得乱摇晃,光秃秃的,凄凉无比,她仰着头去看。

楚栀眼神往下移,冷不丁的对上祁芳华阴沉的脸。

车还在开,也只是几秒的对视。

只几秒,她整个人傻在原地。

没被发现吧?

没吧?

而下一秒响起的电话告诉她了一个事实:

祁芳华看到她了。

“怎么不接电话?”席润野问。

他一直在开车,没注意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我……我奶奶貌似今天搬回来了,我爸妈让我回去吃个饭。”楚栀心慌之下撤了慌。

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说谎……有这么一点儿天赋在。

席润野没多想:“前面路口掉头送你过去。”

楚栀摆手:“不了,我这里下,我走过去就好。”

席润野微微蹙眉,扫了眼四周,把后座的灰色围巾拿过来,往她脖子上围。

他动作慢条斯理,整理好边角,怕风冷到她。

楚栀心里冒出粉色泡泡,挂着笑看着他替她整理好衣衫。

走之前侧头凑上前,在他脸颊边留下一个吻:“回去给你消息!”

席润野淡笑:“好。”

楚栀解开安全带,下车按照原路返回。

果然在原来的地方看到祁芳华,她背着手,身子微微佝偻,表情特别的难看。

“不是说在学校忙?”祁芳华冷声问。

楚栀:“就……出来吃个饭。”

这周考完试,傅巧蓉要她回家,而楚栀为了和席润野待一块儿,说自己的课题没做完,要留校再忙两天。

“他是谁?”祁芳华不满意楚栀给的答案。

楚栀:“同学。”

“就只是这样?”

“嗯……”

祁芳华冷哼一声:“别以为我不认识那辆车,是半坡住的那户人家,你怎么认识人家的?”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楚栀心底不服,“奶奶干嘛问这么细致?我交朋友也不行?”

祁芳华最讨厌被人忤逆:“也要看和什么人交朋友,他们家就没一个好的,你少和这样的人来往。”

“奶奶您又不了解他们家的情况,凭什么这样说?”楚栀气不过,这句话把席润野一家人都骂了。

“凭我是你的奶奶!”祁芳华看了眼周围,下令,“给我回家。”

楚栀不情不愿跟着祁芳华回去,到家就跑回房间,心里满是委屈。

没多久,房门被敲响,也不等楚栀说进,祁芳华自己拧门进来。

祁芳华给楚栀立的规矩多,其中就包括不允许给门上锁。

“您有事?”楚栀心里还有气,态度不算好。

祁芳华全当她是孩子心性,不开心问:“你老实和奶奶说,你今天为什么去他们家?”

楚栀看着毛毯,不答。

祁芳华:“你别以为我好糊弄,卓奶奶今早来找我,说了那边家的事。”

“说……了什么?”楚栀抬眼看向祁芳华。

祁芳华:“听说他带姑娘回家给老爷子相看,后面亲孙子来闹事。”

“楚栀我警告你,不准和这种家庭成分不清不白的人好上,我们是清白人家。”

“什么是清白?”楚栀站起来,“就因为所谓的传言,奶奶您对连面都没见过的人抱有这么大的恶意?”

“你就是被你爸妈养得太矫情,不知道外面世界的复杂。”祁芳华气愤说,“他有案底在身上,差点打死自己的亲爷爷。楚栀,你爸妈把你养这么大,是为了让你和这种肮脏的人在一起么?”

“好了!”楚栀心被扎得生疼,“您不了解他……”

“以为你奶奶我是只会嚼舌根的糊涂老人,只会污蔑人对吧。”祁芳华倨傲地仰着下巴,“他爷爷家那边的人没少上来这边闹,邻居谁不知道?你现在和他好,就是丢我们家的脸,让我们家跟着成为笑话。”

祁芳华看楚栀这个倔犟样,走前说:“你这几天就住这边,哪都不许去。今年和你妈去京北过年,收假再回来。”

楚栀未来得及再辩驳一句话,房门就关上了。

被祁芳华的话气到胸口疼,楚栀第一次感觉如此无力,趴在被子上,咬着下唇不愿意哭出声。

晚上傅巧蓉赶过来,坐在楚栀旁边良久没说话。

楚栀睡在被子里,鼻音浓烈:“听奶奶说完了?是不是也要说我什么?”

傅巧蓉忧愁地看着女儿的背影,不确定问:“你真的和他在交往?”

楚栀不愿说,她不想再听他们贬低席润野。

“妈妈不问了。”傅巧蓉心疼女儿,犹豫片刻说,“留在江都,你奶奶肯定会管你严,后天和妈妈去外婆家住上一段时间,放松心情,别想这么多。”

等傅巧蓉走后,楚栀从被子上坐起来。

说着为她好的话,其实已经默默站到了奶奶身后。

楚栀不想去京北,下个学期席润野要出门很长一段时间,说好假期带她到附近城市玩的。

楚栀给他发去消息:【润野哥,我不想去外婆家。】

席润野看完消息,给她打电话。

楚栀把被子盖过头,接起来。

“怎么了?”席润野问。

楚栀听到他声音,就很想哭,席润野才没有他们说的这么差劲,不管他出生怎么样,可他本人就很优秀,一直在为自己喜欢的事情努力,所以为什么要从他不能选择的出身来否认他。

“没事……”楚栀鼻子堵住,喉咙紧得难受,“我妈要带我去外婆家住一个月。”

席润野安慰她:“能去外婆家,不是好事?”

楚栀:“我不想。”

我只想和你待一块儿。

楚栀和他说了和奶奶吵架的事,但没把奶奶骂的难听话说给他听。

席润野:“我知道。”

“知道什么啊……”楚栀烦闷说。

“你很好,想要和你在一起,当然有难度。”

楚栀:“一十一世纪了,偏见好不好!”

席润野放柔声音给她说:“去京北好好玩,不要想这么多,而且家里人都疼你,不会真的对你做不好的事情。我们慢慢来。”

楚栀欲言又止,不想让席润野为自己忧心,最后不舍说:“你后天来送我,好不好?”

席润野应了好。

楚栀挂了电话,也对自己说,家里人一定不会害她的,只是担心,时间还长,还有机会。

后天机场,楚栀在门外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没等到席润野,也没等到他的消息。

心想,他或许只是忙事情,暂时走不开,估计下飞机就能等到他的消息了。

等到最后一次广播结束,楚栀才不舍的检票上了飞机。

只是楚栀不懂,这这件事只是开始,往后所有发展的事情,她无法掌控,更无法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