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坐湖却出丑的男子练气士冷哼一声,“人猫再无敌,也不是真正无敌于世,否则也不至于被曹官子三番五次进入皇宫,他哪里敢单独一人挑衅我们观音宗?”

典型的井底蛙做派,历来大门大派里都不缺这类货色,井口不过稍大,便自视等于天地之宽阔。不过观音宗虽说孤悬南海一隅,倒真是有这份底蕴去目无余子,傲视江湖。只不过对上拔尖高手中又算屈指可数的韩貂寺,这位练气士的猖狂,就有些不合时宜了。

老妪便没有助长后辈一味小觑陆地江湖的风气,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韩生宣真要杀人,本宗唯有宗主出关以后可一战,而且胜算极小。”

此话一出,顿时四下无声。

黑衣老人一直走到天明,来到江南重镇神武城之外,城门未开,就安静等在外头,跟一些城外赶集而来的百姓杂处。夜来城内城外一尺雪,有衣衫单薄的年迈村翁在拂晓时分驾车装载烧炭碾过冰辙子驿路,为了卖出好价钱,人和牛车显然都来得早了。离门禁取消还有一段时辰,卖炭老翁深知冬雪寒重,下了车狠狠跺脚,打着哆嗦,舍不得拿鞋子扫雪,弯腰用手在牛车边上扫出一片小空地,这才抱下头顶一破毡帽的年幼孙子,让他好站在无雪的圆圈中。一老一小相依为命,谁离了谁都不安心,只能这般在大雪天咬牙扛着刺骨冻寒。小孩儿肌肤黝黑,身形枯瘦,靠牛车遮挡寒气,不忘踮起脚尖,握住爷爷的一只手,试图帮着搓热。

城内衣裘披锦的雅士可以乘着大雪天气,围炉诗赋,火炭熊熊,温暖如春,大可以酒足饭饱之后呻吟几句什么“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什么“新笔冻毫懒提,泥炉醇酒新温”,却极少有人知道贫寒人家到了这种会死人的天气,会惨到指直不得弯。满头银霜的黑衣老人瞥了一眼城头,又看了眼那对卖炭爷孙,眼神不见丝毫波动。既然不是宫中人,便不理江湖事,不杀江湖人。出宫以后,他就再没有理睬过江湖半点,否则以他的脾气,昨夜遇见那帮不愿依附朝廷的练气士,尤其是那位老妪,早就出手分尸割头颅了。

对他来说,自己已经不是什么权倾皇宫的韩貂寺,只是自作弃子的阉人韩生宣了。

当年那名可怜女子死前,将赵楷托付给他,而不是托付给赵家天子。一饭之恩,足以让这辈子最为恩怨分明的韩生宣以死相报。

韩生宣眼神一凛。

城门缓缓开启,一名白衣女子姗姗而来,走到了牛车后头,悄悄推车。

卖炭老翁察觉到异样,吁了一声,拉住老牛,停下炭车。十指冻疮裂血的年幼稚童跳下马车,看到车后头的仙子姐姐,一脸懵懂。

女子站定,笑脸问道:“牛车怎么不走了?”

小孩子不敢说话,委实是眼前姐姐太好看了。

观音宗的太上师伯弯腰摸了摸他的脑袋,笑眯眯温柔道:“我叫卖炭妞,你呢?”

稚童将双手藏在身后,怯生生回答道:“水边。”

后又赶紧红着脸补上一句:“我娘是在水边生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