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的门槛。可她不答应,她爹娘也没法子,谁都没料到,到头来,竟然会发生那件惨事。老百姓都认命,命不好,怨不得谁。这就跟得个病一样,扛得过去就能活,扛不下来,是老天爷不赏饭吃了,就当入土为安。

陈望没有进村子,突然停下脚步问道:“四姥爷,她的坟在哪儿?”

老人愣了一下,放低嗓音道:“你咋知道她……”

老人没有继续说下去,陈望同样没有说话。

老人指了指渡口那边,道:“就那儿,坟头虽小,也好找。”

陈望掏出一只沉甸甸的钱囊和一张信笺:“四姥爷,麻烦你帮我把村里的账还上,交给里正或是附近私塾先生,上头都写清楚了。”

老人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拒绝,小心翼翼地接过信笺钱囊,问道:“不回村里头看看?”

陈望摇头道:“我就不去了。给我爹娘上过坟,要马上动身回京城那边去。”

老人感慨道:“这也太急了些啊。”

陈望笑了笑。

老人才走出去几步,突然回头问道:“小望,你真在京城当大官啦?”

陈望似乎不知如何作答。太安城的大官?黄紫公卿,位列中枢,一朝宰执?

所以他只好笑道:“不算大。”

老人欣慰道:“那也很出息了,四姥爷很早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不差!”

陈望笑意恬淡。

老人临了不忘多瞥一眼那位站在陈望身旁的年轻人,转身离去的时候满肚子狐疑,那身衣裳瞅着挺古怪。

陈望与那位与国同龄的“年轻宦官”缓缓前行,他爹娘的坟在村外不远处。

陈望抬起手,拂过那些芦苇。

他当年寒窗苦读的时候,都没敢想什么进士及第金榜题名,他爹娘就更没那份奢望了,他们只觉得自己儿子能够读书识字,就已经是一件光耀门楣的大好事。北凉苦寒,一家一户能够出一个读书人,就很了不起了,跟中原尤其是富饶的江南那边大不相同。那里喜欢讲究耕读传家,在北凉这里,青壮投军从戎的很常见,手里捧书的人却很稀罕。他刚入京参加会试,北凉是唯一在太安城没有设置试馆的。人生地不熟,更没有科举同乡前辈的照拂,就只好借宿在一间小寺庙里。北凉口音让他四处碰壁,同样一本古籍,店家卖给他就要贵出许多。即便后来通过殿试,仍在官场上没有半点同年之谊,北凉也算独一份了。晋兰亭在太安城的飞黄腾达,严杰溪一跃成为皇亲国戚,两人出于私人恩怨,都故意没有去改变这一点,就算姚白峰担任国子监左祭酒,仍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而他陈望,满朝文武眼中的陈少保,堂堂门下省左散骑常侍,当今天子最为倚重的未来首辅,则是有心且有力,偏偏做不得。

陈望缓缓而行。两侧是高过人顶的芦苇丛,硕大松软的芦花,随秋风而纷纷起,不知落在何方。

陈望到了那处坟头,拔去紊乱杂草,然后正衣襟,跪下重重磕了三个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