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在腾格里沙漠的最南端还是西北端,或是已经靠近塔克拉玛干沙漠,不是匆忙略过,便是在天上俯瞰或列车上浏览,这次终于一脚迈进了沙漠戈壁,我的脚感到从未有过的兴奋和有力。

“还好意思说?都这么久了才想起说大漠。你不是去过敦煌莫高窟吗?为什么不去鸣沙山和月牙儿泉?那里一样是大漠,”,

“向敦煌市的朋友打听了,听起来仿佛人造的一样,我在沙坡头已经领略过那种被圈起来的自然,并且,月牙泉不再是泉,干旱缺水靠人拉水蓄之,成了月牙池,留一点遗憾下次弥补吧。不过,我在莫高窟附近拍足了照片,经常自豪地发给朋友们,因为那是金秋季节。”。

“不久,你又到了比那更向西的大漠,并且实实在在地在风沙中任意踩踏,那些长期在那里工作的人没有笑话你有些痴狂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做,没人有时间笑话别人或自己,而当我步入无人之境时,即使有人笑话我也问耳不闻。”。

“你可真是斗胆冲天呐!哥们儿,那可是茫茫戈壁、一望无际的沙丘耶!走进去就很难出来,况且没有人看着你,说说你是怎么出来的?”,

“你真是了无兴趣,还没进去,就想着怎么出来,比较胆小,这样能看到真的沙漠戈壁吗?”。

“可你已经向北迈进将近一公里了,再走,就远离人群了!”,

“只要有方向,还怕回不到原地?”。

“你跑那么远干什么?不会又是去找狼吧?要是遇见狼群,那就惨了!”,

“我有那么好运气吗?狼有那么幸运吗?我是去撒尿,真是,非要让我爆粗口!”。

“不就是撒尿吗?有必要跑那么远?我看你还是野xìng难改!”,

“是又如何?你没看见沙漠里施工的地方,只有女厕所吗?”。

“开玩笑!茫茫沙漠戈壁竟然有厕所?鬼才相信!我可不是你那些傻哥们儿,你说什么他们都听都信,也不知道是他们太大了还是你长不大?”,

“我想正式告诉你:你今天就是鬼,因为你必须信,我有照片为证,而且还发给了我的朋友们和同事。”。

“那说说你那个女厕所?”,

“先纠正一下,不是我的,是沙漠工地的女厕所,一个写着女字的四方小木牌插在沙漠中,牌子下面是一个大深坑,应该是斜坡下去的吧?”。

“原来你也不知道具体形状,你怎么知道那是女厕所?”,

“你比较猥琐,明知故问,告诉你,工地那个哥们儿显然是憋得受不了了,但还是往木牌子反方向跑,你说他是干什么?因为工地上有异xìng同胞,这真是荒漠中的礼貌和尊重,我佩服,所以我跑得更远些。”。

“我看你不是去撒尿,你也比较猥琐,明知那是女厕所,还拍照?”,

“对我来说,那是沙漠文化的一部分,体现着沙漠文明,我又没有到跟前去,只是远远地拍了那个牌子,这恐怕没有违背作为男xìng的原则吧?你言过其实了。”。

如果在都市,哪一家厕所盖的像花园一样雅致,难道你会因为它是厕所就不多看它几眼吗?可惜,都市里连普通的厕所都很难找到,电视里整天为女xìng如厕蹲位少排队进行曲不断大肆报导,相比之下,沙漠厕所到首先做到了为弱势群体着想。

“我们不说厕所了,说说你进到沙漠深处都干什么了?”,

“我能干什么?在沙漠行走就是一种可行之事,旅游的称之为享受,工作的渐渐适应便会淡然,而寻找才是一种真正拥有的态度,我用行走来寻找。”。

“沙漠里不会有什么宝贝吧?或者是什么奇观?”,

“你认为茫茫戈壁还不算奇观?巍巍昆仑还算不得壮美?可惜,我只有珍惜那一点儿时间,去领略我曾经幻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特别是恰巧那时风沙四起,使我想起了电影中的沙尘暴,但没有那么凶猛,因为天蓝的像大海。”。

我艰难地在沙漠中行走,时而隐现几株矮矮的沙漠植物,我蹲下去仔细看,无法叫上名来,但猜测是红柳,可红柳是不会有这么矮的。

“小伙子,不敢往前走了,要是看不见工地,这风沙把脚印埋了,你就出不去了,前面什么也没有,都是一个样,”,不知什么时候,我身后来了一辆驴车,驾车的是一个包着头的老汉,手里拿着一竿鞭子对我笑着,我当然知道他是一番好意:

“但总有不一样的地方吧?你是天天看,看久了便觉得都一样,而我是第一次踩在它上面,自然没有一处是一样的。”。

“你是大城市来的后生吧?我可不跟你争,我也争不过你们这些文化人,只是我们常年在这沙漠里走,经验肯定比你们多,工地有几个人迷路都是我们给找回来的,可他们都是到另外一个工地去送东西才迷路的,像你这样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我送你吧?不要钱。”。

看他的小驴车上载满了货物,我猜想他不会是靠拉人做营生的,再说,这沙漠中哪儿有那么多人可拉?我见到他,他见到我已经是奇迹了,如果没有工地,我们相遇更会富有神奇sè彩。

“我说老乡,首先要更正,我可不是什么文化人,但我得谢谢你的诚意,我就是想自己走走,因为我独处沙漠的机会几乎是零,遇见你已经让我感到吃惊了。”。

“看来我多余了,那好吧,不过我得告诉你,你要是研究植物的,你刚才看到的就是红柳,在沙漠深处它长不高,再就是一些野草,但那是野兔呆的地方,你找不到的,”,

看来他比较理解我,也没有硬xìng拉我的意思,我顺手一指:

“野兔在那边儿吗?所谓狡兔三窟,指的是野兔,它们要自己找吃的,还要防备狼和狐狸。对了,你能告诉我这里有狼和狐狸吗?”,他的表情显然是为自己的话感到后悔:

“应该没有吧,就是有,国家也让保护,你要是找那些,我劝你还是别再走了,你又没带猎枪,再说,现在已经不允许打猎了,你连匕首都没带,要真是遇上狼了怕是凶多吉少,还是别去了?”,我主义已定,不会改变的:

“我很少改变主义,尤其是我想做又能做到的事,我不会轻易放弃的,可以这么说,我从不放弃!”,他无奈地摇摇头:

“我可是第一次见到这么犟的小伙子,主义也太大了,你带火柴没有?”,我有点儿疑惑:

“我有打火机,这点儿小常识我还是知道的:狼怕火!”,他笑了,扔给我一包火柴:

“你只说对了一半儿,你的打火机恐怕不那么容易打着吧?这里海拔高缺氧,晚上温差大,点着就更难了!”,我也笑了:

“你可真会做生意,如果我没猜错,你家是开小卖部的,我是你沙漠中的第一个顾客吧?”,他也笑了:

“我可没你想的那么jiān猾,我是觉得你不会走得太远,眼看天就要黑了,我把羊皮大衣留给你,要是真的你走迷了,它会把你带到我家的!”,我不相信:

“这件羊皮大衣难道是飞毯吗?我不信,你可能误会了,我不是你说的小伙子,只是面相年轻,再过两年我满五十岁。”,这显然让他吃惊了:

“我说老弟,咱俩聊了这半天,你怎么不早说,我一直拿你当孩子哄来者,目的是想把你劝回到有人的地方,你这么犟怕是难劝了,看来我是拗不过。我实话告诉你,这件羊皮大衣没什么神奇的,只是我家的狗能闻着它的味道找到你。”,这下我相信了:

“这下我信你了,我一定会把大衣还给你,到时候再给你火柴钱,明天请你喝酒!”,他又开始摇头了:

“你该不是从天上掉下来吧?老弟看上去文文弱弱,却这么天不怕地不怕的,我倒是有点儿怕你了,那好,我家再向西十多公里,那是我们村子,村头小卖部就是我家,全村就我一家小卖部,我在家等着喝酒!”。

难得遇上这么痛快的人,大概是年龄相仿才这样好沟通,我是说话算话的,一定会还他大衣,那顿酒也是不会赖的。

于是,我迈步继续向北,开始继续向沙漠深处进发。

(盛顺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