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行霁不是开玩笑,反而是真情实感的问了这么一句。
当你空虚有贫瘠的生命中突然出现一位‘奇奇怪怪’的少女，还莫名其妙和你的兴趣爱好全部契合，并且知晓你身上不为人知的东西还总说一些听起来让人很糊涂的话时……你是会忍不住质疑她的动机的。
说实话，许行霁有点不相信盛弋的喜欢,哪怕她看起来是个很温柔的人。
但他依旧充满了怀疑和不安。
要怪就怪他实在是个浑身坚硬扎人的刺猬,很难去相信一个人。
可盛弋知道少年身上的刺都是怎么来的。
那是许行霁在黑暗的童年和出身很差导致的噩梦一样的成长经历里一点一点长出来的,都是他保护自己的铠甲。
面对一个从小被母亲灌输仇恨，被父亲非打即骂这样一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盛弋是无法怪他的。
所以她在接收到许行霁的质问后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
但她无法给出明确的回答——那会被当成精神病的,只能弯了弯眼睛：“我猜的。”
又是这样,搪塞着。
许行霁垂下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烦躁,对她这种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哄小孩’感觉的态度。
“你别生气。”盛弋知道他不开心了,可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说，抿了抿唇,她轻声说：“我是真的喜欢你,就想关心你一下。”
“你或许觉得很困惑，但我没恶意的。”
女孩儿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不少，好像有点因为被误会的落寞感。
从这一瞬间，许行霁鲜明地感觉到了自己的‘优柔寡断’。
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他会顾及到一个堪称陌生人的心情，会担心…她是不是不开心了。
更让他觉得操蛋的是，这还是因为自己引起的,少年正是因为这一点而更加烦躁。
“我没说你有恶意。”他绷不住的解释了一句，随后又掩饰性的嘟囔——
“我身上也没什么好图的，就算你是…许致尧那老头找来的人,也无所谓。”
……？
原来许行霁怀疑她是他父亲那边找来报复他的人么？
这样怀疑其实倒也说得通，毕竟自己对他实在太了解了，如果有别人提供信息的话就说得通了，但是…少年也未免太过能脑补了。
盛弋还是第一次知道少年时期的许行霁有这么‘小说情节’的脑回路，忍不住想笑：“你在说什么啊？”
“你真不懂？”许行霁看着她，审视的眯了眯眼：“我向来不忌惮用最恶意的态度来怀疑那些人。”
但如果盛弋真的是无辜的，他也愿意道歉。
许行霁这么说了后，女孩儿又难免觉得有些难过。
如此机敏的‘反侦察’意识，从来不信任别人并且觉得自己的人生一直有陷阱的态度，他应该是一直都活在许致尧丑恶的手段下吧？
还有后来大学时期的抄袭事件……
思及于此，盛弋就更不想让许行霁误会自己了。
她想和他在一起，就算这是一场梦——但如果真的能持续下去，她也想陪他面对未来。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喜欢你？”
眼看着要上课了，盛弋轻声留下一句话：“如果你想知道原因的话，中午在图书角等我好么？”
图书角是校园里一块向来不缺少学生去的位置，除了中午，所以盛弋约他在吃饭时间。
安静的角落里，树梢下女孩儿坐在长椅上等待的发尾被风吹的微动，空无一人，她却不疾不徐。
盛弋相信许行霁会过来的。
她也没什么根据，也许就是莫名其妙的自信吧。
真实年龄活了十多岁的回到了十几岁，看问题的眼光已经很不一样了。
果然，几分钟后，身形修长的少年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许行霁或许是有些纠结，走的没那么快，甚至是有点‘蹭’着走的，不难看出内心的天人交战。
他一定觉得她很奇怪，但他还是忍不住来了。
盛弋唇角弯起，冲着少年挥了挥手：“许行霁。”
他走了过来，有些矜持的坐下，也不看他：“说吧。”
……真傲娇啊。
盛弋在心中默默地感慨了一句，心想许行霁这拿乔的劲儿真是十几年如一日，高贵冷艳。
“你记得高二的时候么？”盛弋没怎么迂回，直接了当的告诉他‘喜欢’的答案：“你帮过我。”
许行霁一怔，长眉轻轻蹙起：“什么时候？我不怎么乐于助人。”
……
这难道很骄傲么？还说出来。
盛弋哭笑不得，长长的睫毛垂下，视线落在了自己的一双白鞋上，声音轻柔：“具体时间我也不记得了，但当时几个女生把我堵在学校后面的巷子里，要扒我的衣服。”
她这么一说，许行霁才后知后觉的有了印象。
毕竟这种事儿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常遇到的，就像他所言，他不乐于助人，帮过的人很少，都是有数的。
只是……
许行霁有些意外，看着盛弋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那女生是你？”
盛弋点了点头。
许行霁皱起眉：“她们为什么欺负你？”
闻言，盛弋心头轻轻一颤——他本来以为少年会追问写别的东西，或者是怨怪，毕竟他的膝盖都是因为帮她才被打的，但没想到他听后第一件事，是关心她。
其实真的是个很善良的人啊，要是命运更顺遂一些就好了。
“那几个女生里有一个是我的继妹。”盛弋勉强笑了笑，强忍着苦涩的情绪轻轻道：“同父异母的，她一直都很不喜欢我，找我的麻烦。”
“在我爸妈没有离婚的时候，她就出生了。”
“我和我爸爸后来找的妻子关系也不好，偏偏盛情什么都喜欢和我比较，来到这个学校里找我麻烦，也是她的乐趣之一。”
之前觉得暗无天日的那些日子，现在回忆起来已经随着时间的蹉跎变得无关紧要了。
只是偶尔想起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唏嘘。
许行霁一双长眉皱的愈发紧了，声音当中凝着浓浓的不满：“你爸不管？”
“我爸不喜欢我，因为他不喜欢我妈，所以也连带着讨厌我。”盛弋耸了耸肩，不自觉的吐槽道：“我爸就是个神经病，我也讨厌他。”
其实说神经病都是轻的了，以盛云峰对庄青做的事情，足以说他是一个杀人未遂的犯罪分子。
也许是想到了自己，许行霁的目光看起来柔和中还夹杂着一丝同情。
但少年显然是孤僻惯了，同时也嘴笨极了，就算想安慰，也无从说出口。
“自从我妈妈…她去世后，我就一直很压抑。住校，不想回家，在学校里面对盛情，也都是一躲再躲，但有的时候也躲无可躲。”
盛弋苦笑，望着许行霁的澄澈眼睛里写满了感激：“幸亏那天下午遇到你了，不是你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是百分之一百的真话，正是那天下午的遇见，他救了一个半只脚已经踏入泥潭的女孩。
许行霁看着她，内心说不震动是不可能的。
他那次的帮忙确实是无心之举，甚至可以说是路过随手帮的忙，但直至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随便的善举是能真切的帮到别人的。
而且还让女孩儿记了这么久。
“从那以后，我就不自觉的关注你了…”盛弋越说声音越小，白皙的脸颊也不自觉的攀爬了两抹红晕：“不说了行不行？”
还是有点尴尬，不是重生一次，就等于她能时时刻刻把表白和喜欢挂在嘴上的。
就，也会感觉害羞。
少女的喜欢和憧憬是无法掩饰的，况且，许行霁见得多了。
他能分清是真实的爱慕还是虚假的，之前，也无非是觉得盛弋有太多奇怪的地方了，但如果她观察了自己这么久的话……可能这一切就解释得通了，也不奇怪了。
就是，许行霁不知道自己能否完整回馈这份喜欢。
他是一个孤独惯了的人，之前也曾经因为孤独而尝试去谈恋爱，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不需要一个叽叽喳喳讨人厌的女朋友。
于是，少年有些犹豫却很诚实地说：“但是，我不知道我喜不喜欢你。”
“这样啊。”盛弋一怔，干脆以退为进：“那没关系，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不说话。”
……
怎么这么果断啊？
这是超级喜欢一个人的态度么！
许行霁瞬间有些郁闷了，眼看着女孩儿站了起来，态度从热络变成冷淡：“那我走了。”
“等…等等！”少年连忙拦住她，耳朵都气红了：“我又没说完全不喜欢。”
看着许行霁气急败坏的模样，盛弋忍着笑，一本正经：“那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得先观察观察。”许行霁端着，假装正直的说出来自己一早就盘算好的念头——
“下次，选我当同桌。”
从小到大他就没跟姑娘当同桌过，这次想试试。
盛弋闻言一愣，等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答应了，而许行霁这只傲娇的人形大猫也摇着尾巴走开了。
志得意满的模样。
一时间，女孩儿的脑子里都是‘他好可爱’这四个大字。
想让她当同桌就直说嘛，还搞的这么迂回。
盛弋是真没想到十几岁的许行霁会这么可爱，少年气十足的傲娇意气，又有种十分脆弱的感觉。
血亏啊真是血亏，不过十几岁的自己也没有勇气这么倒追就是了。
也许就是现在心理年龄十几岁的她，和许行霁玩这种游刃有余的‘姐弟恋’才能体会到别样的乐趣。
盛弋答应了许行霁的要求，在下次换座位的时候离开了自己的倒数第一排——而是去了倒数第二排，坐在许行霁的旁边。
她清晰的捕捉到了少年佯装不在意但唇角依旧微微抬起的模样，心想，也挺好哄。
无视周围同学蠢蠢欲动的目光，盛弋垂下眼睛专注自己的收拾着桌子，聊天似的问他：“你最近怎么来学校频繁了？”
不像以前的许行霁的风格。
她本来只是随口一问，结果少年拄着下巴的影子就僵了一下，有些‘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掩饰着：“我就是来学习的，不是因为你。”
……
可她也没说是因为她啊。
盛弋怔了一下，忍着笑点了点头：“嗯，你学习这么好，都被保送了，来学校当然是为了学习了。”
“……”许行霁转着笔的手指一顿，侧头看了盛弋一眼。
十七岁的盛弋巴掌脸上还有一丁点的婴儿肥，温柔精致的软嘟嘟，看着可爱极了，但少年却觉得……
“盛弋。”他忽然靠近她，在女孩儿耳边轻声说了句：“我发现你有点坏。”
不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了。
许行霁是个聪明人，当然能看出来盛弋一直有引导性的‘逗’他。
可他哪会轻而易举的被一个姑娘逗去了？许行霁整理了一下起伏不定的心，然后就撩了回去。
只是，他不知道他撩的实际上是一个十多岁的‘姐姐’。
盛弋脸不红心也不跳，淡定的反撩回去：“怎么？你承认了其实是因为我…”
“才来好好上学的么？”
午后的窗边，课桌旁的少年少女无声的‘对峙’了好几秒钟。
但终究，消散在了堪称暧昧的空气里。
可已经被保送了的少年是不用一直好好上学的，他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做，例如处理保送文件还有各种入学手续之类的。
平行时空里和现实生活一样，最后几个月的高中生活依然是盛弋一个人在学校度过的，然后迎接严峻的高考。
她的人生里居然还有第二次高考的机会，这真的让人做梦都想不到。
但此刻她也许就沉浸在梦中。
高考前夕，盛弋收到了许行霁的信息：[下楼。]
下楼？他在女生宿舍楼下？
盛弋有些讶异的回了一条‘稍等’，然后连忙披上外套跑了下去。
大晚上□□点钟的，她当然是都已经洗漱完上床休息了。
一路小跑下了楼，刚刚出去就看到站在树下的少年。
寂静的夜色里，他是周围的那片黑中最显眼的一抹白，穿着白色T恤，皮肤也极白。
黑发黑眸，像是言情小说封面里走出来的校草。
盛弋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一段时间不见，她有点想他了。
于是走过去望着他的时候，女孩儿眼里都是带着笑的：“你怎么来了？”
“后天就高考了。”许行霁答非所问，反而反问她：“紧张么？”
盛弋摇了摇头，诚实的回答：“不紧张。”
她一个学习向来都很好的，还是第二次经历高考的人有什么好紧张的？
这应该是她人生中最轻松的一个考试了。
但许行霁却对她的回答有些不满，长眉微蹙：“你有自信能考好？”
“嗯。”盛弋点了点头。
她痛快又乖巧的话真是让人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只感觉咽回去也不是发泄也不是——焦躁的无名火最终只能吞噬自己。
许行霁不想承认，但他此刻确实有点紧张。
不是因为自己，而是因为她的考试而紧张，虽然…他知道小姑娘学习很好的。
“算了，你好好考试。”末了，许行霁也只能垂下眼睛，轻轻舒了口气，坚定地对她说了个字：“考宁大。”
盛弋心头重重的一跳：“你……”
“记住。”许行霁看着她，目光和口气都有些恃宠而骄的刁蛮：“你答应我的。”
盛弋沉默片刻，笑起来：“好，我一定会考上。”
考上，陪着他。
有了这个承诺，少年似乎重重的松了口气，周身一下子轻松了不少。
他的声音清澈低沉：“你闭上眼睛一下。”
心里隐隐约约明白许行霁想做什么，盛弋有点期待的，乖乖闭上眼睛了。
几秒后，清冽的薄荷香靠近，唇上有种蜻蜓点水的轻柔感。
他在亲她。
在盛弋的记忆中，他们什么都干过了，亲密之举数不胜数，但这个蜻蜓点水的吻，依然有种初恋的感觉。
因为是最单纯又小心翼翼的一个吻了。
在平行世界的那个需要高考的夏天，阵阵蝉鸣中得到了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