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穗参加的婚礼次数屈指可数。

父母离婚的缘故,家里亲戚不用她走动,而学校里的老师结婚,疲于私下社交的她也只是送上红包;

唯一两三次推脱的、不得不去现场参加的,这两年也都相继离婚。

久而久之,婚礼被盛穗认作成,单单是为了做给人看的仪式之一。

而今天在许卓和苏莹莹的婚礼,当她见到台上新人红着眼眶宣誓、互相交换戒指时,忽地又对婚礼有了新的认识。

女孩一身雪白婚纱勾勒姣好身材,被许卓用力揽进怀中时,婆娑泪意微微晕染转容,也全然不在意。

“妈妈……”

喜庆乐音与满堂祝福声中,盛穗感觉袖口被轻拉两下,低头见是女儿正皱着脸看她。

小姑娘不理解何为喜极而泣,单纯以为哭泣是伤心,见苏莹莹难掩泪意,十分共情地拉拽盛穗袖子,悲伤地眨巴圆眼。

“没事的,姐姐哭是因为高兴。”

盛穗被女儿可怜兮兮的表情惹的心软,将粉嫩团子从儿童座椅抱出来,托在肩头,轻声安慰着。

余光却见旁边的周时予正全神贯注望向婚礼台前,目不转睛,平时连女儿都不给人抱,现在却对盛意的轻声咿呀浑然不知。

怀里的女儿性格乖巧,小手乖顺地扒在盛穗肩头吸鼻子,黑圆眼玻璃珠一般,对周围一切都很好奇。

盛穗静静看着身侧的周时予——她的丈夫。

男人侧颜宛若精雕细刻而成,灯照下更显线条棱角分明,黝黑的眸倒映台上一对幸福新人,目不转睛的模样,甚至将深邃到冷硬的五官柔和几分。

看着周时予全神贯注,不知怎的,盛穗脑海忽地跳出那年那些话。

“——我也想为你戴上戒指,想在你喜欢的地方、在天气晴朗的季节,看着你身穿婚纱向我走来。”

“——也想在牧师问起时,听见你亲口对我说‘我愿意’。”

“——这是我十六岁起的愿望。”

那时他们刚结婚不久,她和周时予在居酒屋吃饭,在饭菜与嘈杂声中,盛穗眼见丈夫凑过身来,玩笑似的轻言一句。

这些话不是没在她心里漾起波纹,只是时间流逝太快,盛穗已经要想不起,丈夫始终对婚礼的那份期盼。

宣誓后,新郎新娘换上大喜红衣,不久后下台和来场宾客敬酒。

轮到盛穗这边时,她抱着女儿和起身,弯眉祝福走近的新人:“新婚快乐,恭喜。”

话落,怀里的盛意费力费力扭过身,左右看了看父母和新婚夫妇,两只短胖小手乱挥着,随后咯咯笑起来。

垂眸看女儿天真烂漫,周时予也淡淡笑道:“恭喜。”

“这次的婚礼各方面,尤其是婚纱,真的多亏周总。”

妆容精致难掩满眼笑意,苏莹莹轻碰了下右侧许卓,继续提醒道,“还不快谢谢周总。”

许卓抬手握拳,在周时予右肩捶了下:“谢了,兄弟。”

周时予眉梢微抬,唇边笑容温润,算是接下这份男人间的不言谢。

许卓搂着苏莹莹很快转身离开,周时予目送意气风发的新人走远,收回眼神,正要去抱女儿时,却对上盛穗好奇的目光。

望进爱人眼底探寻,周时予勾唇压下笑意,低声:“怎么这样看我?”

“…….没什么,”盛穗将女儿轻掂两下,越发觉得不对劲,

“不过,你怎么会帮忙许卓的婚礼?”

毕竟周时予看上去,怎么都不像是会了解婚礼布置的人。

“举手之劳,”周时予接过女儿稳稳抱住,鼻尖闻到飘来酒气,微微皱眉,“等下就回去吧。”

饮酒场合的确不适合婴孩久待,盛穗沉吟片刻:“离场这么早,会不会不太好?”

“没事,”周时予朝不远处的邱斯瞥过,就见对方贼兮兮地立刻转头,轻呵,“他们巴不得我早点走。”

老板还在,手下的怎么能放开玩耍。

盛穗心想也是,点头叫周时予先抱女儿回车上,自己去苏莹莹和许卓打声招呼。

“好。”

周时予对此没有异议,弯腰将盛意放进婴儿车,护着女儿后腰的手还没松开,就见向来乖顺的盛意忽低小脸一皱,鼻尖耸起。

躺在婴儿车的小姑娘还没长开,小脸粉嫩,现在五官皱巴在一处、仰天四肢乱蹬着,眼见就要哭。

盛穗见状要去哄,周时予则熟练地又将女儿抱起,温声:“没事,撒娇要抱而已。”

话落,男人眼神示意陈秘书推走婴儿车,再垂眸时,恰好撞见盛意小心翼翼地眯着眼看他,眼眶还包着一包泪。

典型的雷声大雨点小。

漆黑眼底泛上丝丝笑意,周时予抬手整理女儿卷起的衣摆,抱稳人要离开时,怀里的粉嫩团子又开始不安分地挣动。

“......妈妈......”

软糯轻啜声又带哭腔,盛穗才走两步又要折回来,掌心攥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抱着女儿去苏莹莹那边。

“她要你亲一口再走,”周时予再度淡淡出生,语气颇有几分无奈,

“倒是会撒娇,不知和谁学的。”

盛穗快步上前,俯身在女儿额前落下一吻,见盛意果然不再哼唧,变脸似的转瞬便开怀咯咯笑起来。

食指勾了勾女儿软嫩脸蛋,盛穗轻笑出声:“爸爸简直是意意肚子里的蛔虫——”

话音未落时黑影压落唇角,熟悉的冷木香萦绕鼻尖,盛穗长睫微颤,抬眸对上一对黑眸。

“谢谢周太太夸奖。”

见她神情愣怔,周时予眼底笑意更深,丝毫不觉大庭广众下的亲密有何不妥:“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

盛穗问过才知道,苏莹莹的婚服设计师,是周时予引荐的。

不仅如此,连两人的婚庆策划公司,也选的是周时予建议的那家。

“MichaelJ已经很多年不接私人委托,这次破例答应帮忙,完全看在周总的面子。”

离席前,苏莹莹感激地握着盛穗双手,美艳的新娘子不忘送上祝福:

“看周总对婚礼这么有研究,估计是要给盛老师一个惊喜咯。”

在某人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不懈下,全盛禾的员工——上到公司高层、下到保洁和保安,都知道平日不苟言笑的周总,最是疼老婆。

至于如此恩爱的两人、为何至今没办婚礼,也是猜测纷纷。

“......这次婚礼,我几次感叹策划精细,负责人都和我讲,我是没看过周总的安排,那才叫一个浪漫......”

“......”

直到晚饭后洗过澡,盛穗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出来时,还想着苏莹莹和她说的话。

“——那是妈妈的衣服,不能咬。”

低沉男声打断思绪,盛穗放下擦头巾看向声源处,就见周时予坐在床头、膝上放着办公平板,身边端正坐着盛意。

粉嫩团子穿着咖棕色连体毛绒衣,洋娃娃似的背对而坐,只露出个圆滚滚的脑袋,头上新梳头的发型,又是周时予不知从哪学来的。

父女俩忙着争夺盛意手里的纤薄布料,盛穗皱眉去看,发现是她的白纱披肩。

一岁半大的孩子,抓到什么都爱往嘴里塞,和周时予一样,盛穗以为女儿要咬她披风时,就见盛意伸直短短小手,将绣着蕾丝边的薄披肩举过头顶,嘴里咿咿呀呀着。

盛穗被女儿蹬着短腿的萌态逗笑,悄步走上前要去亲她脸蛋时,盛意先转过身,见到是妈妈,立刻眼前一亮。

粉嫩团子手脚并用要站起来,着急地不断点头哈腰,险些重心不稳而跌倒。

盛穗连忙弯腰,眼疾手快地扶住女儿:“这是怎么啦——”

话说一半,就见身穿连体毛茸茸衣的盛意高举披风,手法笨拙地将白色披肩放在她头上。

小姑娘遂即喜笑颜开,挺着滚圆的小肚子,先是轻快地咯咯笑出声,又转身小跑着扑进周时予怀里,嘴里嘟囔着。

“......”

头顶披肩的盛穗哭笑不得,以为女儿是怕她着凉、特意给她添衣,便伸手要去整理。

谁知盛意反而更着急,脚踩着柔软床面又要跑过来,结果着急忙慌中身子歪斜,一屁股坐在周时予腹部。

“她是想让你打扮成新娘子的样子。”

周时予一岁大的单手将迷你手办从身上捞起,拖着女儿腋下,让盛意好稳稳当当站在床面。

男人半依在床头望向盛穗,碎发微遮着眉眼,也难挡漆黑眼眸的柔情:“一定很漂亮。”

盛意点头如捣蒜,小肚子也跟着一抖一抖。

“妈妈,漂亮!”嘴里学着爸爸的语调,重复几遍后,忽地又想到什么,指了指盛穗头顶的白色披肩,撅起嘴巴:

“亲亲!”

这下连盛穗都后知后觉地明白,盛意是看了白天的婚礼念念不忘,回家还要爸爸妈妈再重演一遍。

她爱恋地揉了揉女儿脑袋,正要再低头去亲盛意时,嘴巴先被一双小手挡住。

妈妈的吻堪比天大诱惑,粉嫩团子伸出的手几次想收回,还是坚定立场:“......亲爸爸。”

随后立刻更大声补充:“也亲意意!”

“好,那就先亲爸爸,再亲意意。”

盛穗直起腰,正好看见周时予对准她的拍摄镜头;四目相对,男人不紧不慢地收起手机,唇角带笑地欣赏她顶着披风的滑稽模样。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记录别人窘态的坏习惯?”

半小时终于哄睡女儿后,夫妻俩如往常一般在被面下紧紧相拥时,盛穗忍不住问道。

周时予坚实手臂揽着盛穗,压低音量:“男人都是善变的。”

听出话里调侃,盛穗抬头对上男人笑眼,握拳作势要锤人。

“我以前也不知道,周太太结婚久了,还总想对我动手动脚。”

周时予单手便轻松环住盛穗一对腕骨,是挣动就能躲开的力道。

女儿还在几部外的婴儿床安睡,盛穗咬唇仰头长叹,就听男人在她耳边低语:

“第一次看你新娘子打扮,万一以后再没机会见到,只能拍下来。”

“......”

盛穗怎么会听不出话里哀怨,压着气息,低低道:

“周时予,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也办一场婚礼吧。”

睡一下的动作停顿,盛穗在黑暗中听闻男人呼吸微屏,遂即便是滚热的唇游蛇般附上。

自从有了盛意后,夫妻俩,尤其是周时予,都鲜少再如今晚这般。

盛穗被夺呼吸的盛穗,这个吻让她连眼前都微微发白,直到耳边响起翻身的窸窣细响,男人滚热的唇才堪堪退去。

急急呼吸着,盛穗等婴儿床边久久再没声音时,才重新缩回周时予怀中,头靠着男人微微发汗的颈窝。

耳边是周时予强有力的震耳心跳,盛穗抬头看人,小声问:“只是办婚礼,就这么高兴么。”

“嗯。”

某人还是一如既往地精准拿捏她心软处,沙哑着沉沉应答,唇贴落在耳边,字字清晰:

“毕竟这是穗穗有了小孩之后,第一次这么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