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净的背影僵了。

他立在夕阳下一动不动,青石道斑驳,老旧的粉墙夹着这条甬道,仿佛没有尽头。

而十数年前,他便是在这样的深巷窄弄,与家兄姚轩道别的。

那年的京城姚家有灭门之灾。

大难临头前,一衷心老奴的两个儿子愿代替姚家儿子上刑场,如此可保姚轩与姚净的性命。

弟弟姚净从小习武。都说习武的人太刚直,不如读书人的脑子会转弯。当时的姚净宁肯一死,都不愿他人因自己毙命,故而他是打心眼里看不起选择苟且偷生的家兄的。

姚轩拜别了家人,前往西蜀之地避难。

姚净以为,这一别便将是一世。然而,到了行刑的前几日,他忽然害怕起来,留了一封血书,带着京城姚家最珍贵的东西——九冥阵图的残页,只身逃往江南了。

在江南,遇上刚刚痛失至亲的苏简,从此姚净更名为苏净,开始另一段人生。

其实这些年来,苏净不是没有找过家兄。

姚轩的下落太容易打听了——姚轩更名为姚玄,表字却和从前一样。跟了江展羿在云过山庄扎根,于是从文亦从武,慢渡十数年光阴。

但苏净从未想过兄弟相认。

他的心里头有个结。

从前他嘲笑家兄贪生怕死,可事到临头,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长靴仿佛被灌了铅,回头的这一刻,足下有千斤重。苏净看向姚玄,熟悉的眉眼,是这个人世间,自己最亲的人。

“那年我逃到江南,才打听到姚家满门、满门抄斩的事。”过了好一会儿,苏净艰难地开口,“没听说有什么异样,可能是孙伯家的小果子,代替我上了刑场。”

姚玄听了这话,知道他还心存愧疚,便道:“都过去了。从前发生的事,没办法再做改变。只要如今知是非,明得失就好。”他淡淡一笑,又问,“今后有何打算?”

苏净道:“跟着宫主。”顿了顿,说道:“十几年了,早把青衫宫当做自己的家。”

“这就好。”

“……那你呢?”苏净微一蹙眉,问道。

姚玄笑得安静:“自也是留在云过山庄。你我如今各为其主,知道你安好,我便也放心了。”

晚霞不知何时褪却,浅淡的暮色,如同江南温吞的雾气。

都说相见欢,相见欢,可知有一种重逢,并非是欢愉的,故人相见的结果,不过是在提醒着彼此过去再回不去罢了。

这样也挺好,姚玄想,是谁说相守才好?这世上,有一个亲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为自己牵挂,也是莫大的福气。

江展羿三人是在武林英雄大会的前一日回到苏州的。回程的路上,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甚觉蹊跷。等到了苏州见到苏净,才知是东崛门中内乱,自顾不暇。

这几日,苏净一干属下颇为干练,已将打听来的消息与流云庄接洽。穆惟给的回复,是让江展羿和苏简放心,他自有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