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典长了一张很容易上当受骗的脸。

实际上的确容易受骗。

“粥粥睡了?咱能出去吃不?还是在你家点外卖......”秦典扒着门框,生怕吵醒小祖宗,小心翼翼地问。

“哒哒哒......”粥粥从杭敬承和施鑫中间门探出个小脑袋,手里还捧着自己的奶瓶,唇边挂些奶渍,“典典?”

秦典石化,几秒后,回过神来,看向杭敬承和施鑫,“不是,不是睡了吗?”

又是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二九冲过来,从粥粥脚边探出脑袋,“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秦典眼见着形势不对劲,扶在门框上的手悄悄后退,回头看了眼电梯。

“进来吧你。”施鑫眼疾手快,将秦典拽进来。

杭敬承顺手带上门。

施鑫:“粥粥多乖啊,见你还跟你打招呼,刚才见我只叫......”

“只叫什么?”秦典被他推搡着往客厅去。

“没什么。”施鑫摸了摸脑门,看向二九。

二九小霸王龙似的,扭着屁股走,粥粥跟在身后学它扭屁股,一边学,嘴里一边哒哒哒。

这平层客厅原本很大,现在铺了爬行垫和防护栏,墙边也都新增了柜子用来放玩具。

“我跟十三斤得聊本子,你抱他一会儿,叫他好好喝奶,一会儿又该凉了。”

杭敬承将粥粥抱起来,粥粥的奶瓶不小心脱手,他单手接住,将奶嘴塞到小家伙嘴里,拇指捺了下他唇边的奶渍,领秦典去宝宝房。

又?

秦典没来得及细想,粥粥被塞到他怀里。

杭敬承按开关,关上窗帘,房间门内暗下来,只剩一盏小灯。

“你看能不能把他哄睡。”

当爹的只留下这么一句话,扭头就走了。

二九偷偷摸摸,想从门缝里溜进来,被杭敬承伸脚勾出去。

门板外隐约传来二九不甘心的叫声:“错错错!石窝的错!!热恋↑的时↓候——”

杭敬承淡声:“陆二九。”

陆二九:......

凶什么,切。

我走,我走还不行吗。

哒哒哒。

鹦鹉的脚步声渐远。

门外安静下里,秦典跟怀里小家伙面面相觑。

“咳咳,粥粥,才几天......几个月,上次见面好像是春节?才几个月不见,你怎么长这么快。”秦典一只胳膊垫在粥粥后脑勺,另只手无处安放,轻轻拨了拨他的刘海,“发型也换了......小锅盖?”

粥粥两只手捧奶瓶,小嘴巴吮得奶瓶微晃,眨巴眼睛。

秦典看得心软软。

“我当多难搞呢。你爸和十三斤那个架势,生怕我跑了。”他轻嗤一声,“这不挺好带的。”

十五分钟后——

秦典胳膊挟着泪眼婆娑的杭粥粥冲进书房,“我靠我靠我靠我靠。”

“黏粥粥差点从床上上摔下来,幸亏我眼疾手快,他怎么一点都不想睡啊,骨碌从床上爬起来,一脚就蹬我脸上了,然后就去爬床沿那个挡板。你确定这个时间门他应该睡觉?不像啊。”

书房里,杭敬承和施鑫正坐在工作台前看本子,二九站在一边叽叽喳喳。

施鑫瞄一眼圈画剧本的杭敬承,后者抬眸,看不清楚表情,将本子放桌上,张开手臂。

秦典将儿子还给他,给自己揉了揉脸,嚷嚷着要照镜子,这要是把他这张帅脸踢坏可怎么办。

施鑫说你想得有点多。

“不过,小家伙怎么不睡啊。”他小声问。

秦典揉脸,“我不知道啊,刚开始还打哈欠,聊了两句突然充满电了。”

“哦。”施鑫说,“聊什么了?”

“喜欢爸爸还是喜欢妈妈。爸爸妈妈一起掉水里,你救谁。多经典的问题。”

施鑫:......

活该你被踢一脚。

“不是,小孩都这么难哄吗?”秦典回想起刚才黏粥粥那一连串金豆豆,心有余悸,“我看朋友家那些,挺乖的啊。贼可爱,不哭也不闹。”

“能得到爱的孩子当然娇纵,谁要做乖小孩,从小让人省心的小孩不是很可怜吗。再说你只负责逗着玩,不用喂水喂奶换尿布,当然只觉得可爱。听云家小女儿,出了名的乖,真哭起来比粥粥还凶残。”

秦典撇嘴,虽然有道理,但是他不想认。

“哟,哟哟,还听云家小女儿,不是你喜欢人家的时候了。你就是该啊,当初拒绝小姝韵,一点面子没给人家留。现在人家有小男朋友喽~”

施鑫惊讶:“她交男朋友了?”

这俩人叽叽喳喳没完没了,杭敬承接过粥粥,发现他到现在都没松开奶瓶。他抱着小家伙,推门走去客厅。

“杭老板......”杭粥粥支着两只短胳膊,玩自己的奶瓶,呓语。

“怎么,现在知道装乖了?”杭敬承将奶瓶从他手里取下来,放桌上,单手握住瓶身,拇指与食指拧奶嘴,分开后放进清洗机,“这个点应该睡觉,否则下午该闹觉了。知道么?”

“杭老板。”杭粥粥抬起眼睛看他,忽然挥动的小手一顿,放空几秒,恢复如常,“尿......尿,换裤裤。”

他扯自己纸尿裤的边缘。

吃完就撒,这跟谁学的......

杭敬承看向跟在一边的二九。

二九歪脑袋。

施鑫跟秦典从书房探出脑袋,看着杭敬承抱粥粥进进出出,低头问他,“换完尿裤了,现在睡觉,嗯?”

杭粥粥摇头。

施鑫感觉自己血压上来了。

杭敬承倒没生气,只是将粥粥从横抱换成竖抱,叫他趴在自己肩头,来回走动,单手轻拍后背,“为什么不睡觉?”

杭粥粥其实已经累了,眼皮耷拉着,将睡未睡,稚气咿呀,“玩.....”

“这样行不行,半小时。”杭敬承耐着性子,压低嗓音,“你安静半小时,只要你半小时后还醒着,爸爸马上带你出去玩,怎么样。嗯?”

“唔......”

“粥粥?”

杭粥粥靠在他肩膀,粉嘟嘟的脸蛋软肉被挤扁,“好.....”

施鑫跟秦典对视一眼,从对方表情里读到惊讶。

施鑫想到前不久的一件事。当时杭敬承在外地拍戏,他瞰景时路过,就去看了看。那天好巧不巧碰见杭敬承发火,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当时全组的所有负责人都站在他面前,站了一排,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个。

杭敬承平时脾气确实不错,总是护着纵着身边人,然而他骨子里其实是个杀伐决断唯我独尊的人。习惯性戴着的友好皮囊,与偏爱,到底是不一样的。

哒哒哒!

哪里响起啄木头的声音,粥粥睡意朦胧地睁眼睛。

“哎卧槽......”秦典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啄地板的二九抓起来,禁言。

/

青城一中历史办公室。

“是嘛,我生老大的时候年轻,没有,生老二就不行了......”

“我就生一个,好几年了,到现在还挺明显。”

“你们涂油了吗?我当时坚持涂了全程,基本没留下纹。”

“哎呦,你们这么说,我好害怕啊。”

胡菲菲感觉自己吓得肚子疼,赶紧捂着回到自己工位坐下,“陆老师,你生粥粥的时候,留下妊娠纹了吗?”

“我吗?”临近放学,陆敏没课,正抄教案,停顿笔尖,“我留了一点点。可能是体质原因吧,青春期那会儿体重增加,就有生长纹。”

“啊。”胡菲菲哭丧脸,“我高中时也胖过,身上有生长纹,那我肯定要留妊娠纹了。”

胡菲菲跟陆敏差不多大,去年年初结婚,今年年初刚怀孕,现在孕肚还不太明显。

陆敏视线落回教案本,思考怎么回答这句话。

年纪大一些的老教师走过来,拍拍胡菲菲,“别怕别怕,这可是作为妈妈的勋章,很漂亮的。”

胡菲菲点头。

陆敏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过了会儿,放学铃打响。

陆敏推自己的小电驴,胡菲菲老公来接,跟她一起往校门口走去。

胡菲菲抱着手机,频频叹气,陆敏看她一眼,她立即凑过来,瞧一瞧没别人看这里,小声说:“怎么生个孩子肚子会变这样,妈妈也太伟大了吧呜呜。”

说罢,又叹气,“唉,我不应该这么焦虑......啊,手机也不应该多看的,对宝宝不好。”她懊恼地拍自己的手背。

“其实焦虑也没什么。哪有什么好伟大的。”陆敏抿了下唇,悄悄撩起一下自己的衣服,摸了摸自己平坦却柔软的小肚子,“我生下粥粥后腹直肌分离,就去医院做修复了。妊娠纹也是,虽然留下一些,但是现在不太看得出来了。等下回到家发给你。”

胡菲菲点头,但说:“我也要做功课了,克服产前焦虑。不过我说的伟大是说孕育生命这件事,很伟大啊。”

她像是要给自己打气一般。

陆敏看着胡菲菲懵懂却坚定的眼睛,想起两年前的自己,她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

——但是胎儿本身就是母体的寄生物。孕育他不如说拿自己供养他,这就是一种牺牲。

——很多人喜欢赞美牺牲。

——要知道这是种很危险的行为。

——连小孩都知道受到夸奖,就意味着大人想要他以后一直这么做,并且以此为荣。

——所以我不喜欢。

——连带着他带给你的食欲不振,或者妊娠纹。我都不喜欢。也不想赞美这些有多伟大,多漂亮。

——先做自己,再做妈妈吧。

这些是她因为怀孕,畏手畏脚,许多事不敢做,还对着开始长纹路的肚子叹气时,杭敬承告诉她的。

所以尽管接受了自己的生长纹,尽管很爱粥粥,陆敏从没觉得妊娠纹有多漂亮,或者伟大。她孕期尽量保持体重,也保持任性的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胡菲菲若有所思,“我好像明白了......”

到了晚餐时间门,教学楼前人头攒动,蓝白色海洋簇拥着朝食堂涌动。

“陆三三下班吗?拜拜。”几个学生并排,看见陆敏,立即跟她打招呼,也跟胡菲菲问老师好。

“拜拜。快去吃饭。”陆敏挥手。

“为什么叫你陆三三啊?”胡菲菲好奇。

“去年有部日剧,在我们班很火,女主角总是叫男主角天堂せんせい。せんせい就是老师的意思,谐音三三,这群小鬼非叫我陆三三,连粥粥都学会了,叫我妈妈三三。”陆敏无奈解释。

胡菲菲笑,“好可爱,陆三三。”

陆敏下班前收到杭敬承的短信,说他们在小区篮球场玩。

她骑小电驴赶到,将头盔放回车篮。

这个时间门,篮球场有一群年轻男生在打篮球,边上放了长椅,陆敏一眼捕捉到自己家的小不点。她找入口,朝那里走过去。

粥粥背对陆敏,杭敬承坐在粥粥身前,抱臂瞧着他,他先注意到陆敏,跟她招手。

陆敏抿唇笑。

走近些,注意到粥粥身边还有两个护法,居然是

秦典和施鑫,陆敏意外。

再靠近些,原来二九也在。

二九喜欢歪脑袋,粥粥学它歪脑袋,二九换个方向,粥粥也换方向。

一小孩,一小鸡,都是脑袋跟身子差不多大,歪着歪着,保持不了平衡,一块摔屁股墩。

粥粥刚要哭,杭敬承将人捞起来,给他指了指身后。

粥粥堪堪站稳,拽着杭敬承的手指,眼睫上挂着泪珠,回头,看见陆敏,立即招小手,奶声奶气,“妈妈三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