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按兵不动地由着司马迁他们到处活动,等到最后一天才命人把他们宣进宫。

司马迁、苏武:“……”

按品阶来算,他们分明只是小小的郎官,为什么会被刘彻关注!

刘彻也不绕弯子,直接问他们在长安挖人做什么。

司马迁表示自己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邀亲朋好友去江夏郡散散心。

对于面圣这种事,司马迁那是一点都不怯场的,当着刘彻的面就开始嘚啵嘚啵:陛下也知道的,咱江夏郡啊,去过的人都说好,说不准生病的人到那边将养几年,病都能给养好,还能再给大汉奉献二三十年!

刘彻听着总感觉,这说话方式很耳熟,像极了霍善那小子想哄自己给他去外地玩耍时候讲的那一套。

那小子人还没有大人胸口高,偏偏一张小嘴特别能叭叭,讲得人心潮澎湃。等你回过味来,承诺都已经给出去了,悔之晚矣!

刘彻摆摆手,让司马迁别讲了,再讲他今年还想去江夏玩耍。

他堂堂天子,总不能年年往同一个地方跑吧!

刘彻又转向苏武,问苏武又是怎么个想法,不会也有那么多需要去江夏养病的亲朋旧故吧?

苏武是比较实诚的,他没扯那么多有的没有的,而是给刘彻激情描述他们的南方大开发计划,他们准备先把南边的会稽、豫章、桂林、零陵等郡给盘活了,开垦荒地,发展特色产业,带领当地黔首发家致富。

到时候什么闽越、南越以及那堆西南夷眼瞅着别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还不哭着喊着要加入大汉?

当然,有利诱也要有威逼,咱准备让水师时不时成群结队去他们家门口遛个弯。

问就是咱的船队运货去隔壁郡,正好从他们家门口路过而已。

我们的目标是,让它们哭着求内属!

苏武最后归纳总结:“闽越和南越,那可都是种茶的好地方!”

刘彻:“……”

司马迁:“……”

君臣俱是一静。

苏武微微一滞。

糟糕,说顺嘴了。

他们可是要为大汉富国强兵、开疆拓土的,怎么能说是为了种茶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了,他们不是那种不靠谱的人。

都怪他们的小太守才五岁大——哦不,现在过了岁首,应当是六岁大了。六岁大的小娃娃,整天想着吃很正常吧!

他们都是耳濡目染之下才一不小心受了影响,才不是想让人去两越诸地种茶叶!

远在江夏郡的霍善哪里知道自己也有背锅的一天。

在司马迁他们“满载而归”的那天清晨,他开宝箱的时候开出张邀请卡,想到自己也挺久没有交到新朋友了,麻溜来了个随机邀请……

只见一道白光亮起,一身量极高大的“长人”坐到了他对面。

随之出现在霍善面前的是关于这“长人”的资料,孔丘,姓子,孔氏,字仲尼,春秋人士,身高九尺六寸。

霍善:?

要知道在汉代身高八尺就是夸人身材伟岸了,身高九尺六那简直是“高不可攀”。即便是按照周尺来算,那也超过一米九了。

这是身高一米九的孔子!

瞅着坐在对面的孔丘,霍善感觉他们的医馆都逼仄了许多!

孔丘瞧见对面几个小老头儿中间坐着个小娃娃,也觉得有点稀奇。

李时珍几人轮流给孔丘诊过脉(趁机摸一把传说中的孔子蹭蹭文气),表示问题不大,可以治。

膀大腰圆的山东大汉孔丘点着头道:“我也觉得我病会好,就是我那学生子路着急到不行,又是搞什么祷神,又是让其他门生假装我的家臣要给我充门面,我真是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等我回去后一定臭骂他一顿!”

在座的除了霍善那都是活了几十上百岁的人,哪里听不出这老孔是在明贬暗炫,对子路这个学生的关心受用得很。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孔子!

霍善却是完全不懂的,很实诚地宽慰道:“没事,听说你活得比他还久呢,有的是机会教训他。”

孔丘:?????

霍善见他一脸疑惑,很善解人意地给孔丘介绍起来。

根据《孔子家语》记载,传信的人过来告诉你子路的死讯时,你正好在吃饭,结果对方告诉你子路已经被剁成肉酱了。

你伤心地把自己下饭用的肉酱给倒了。

吃不下,根本吃不下。

由此可见,你活得比子路久!

孔丘:“……”

孔子不想说话。

李时珍几人:“………”

你小子是懂怎么宽慰人的。

这天早上,西陵城里多了一个拿着本《论语》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九尺汉子。

仲由,字子路,孔子最上心的爱徒。

众所周知,对于许多老师来说,操心最多的不是乖巧听话的学霸,而是有天赋却不肯好好学习的刺头。

《论语》里头时常能见到孔子对子路的各种教诲。

比如最广为人知的“由,诲汝知之乎”。

再比如子路听到孔子夸别的学生,不服气地问孔子如果要去打仗会带谁去,孔子笑呵呵地表示“肯定不会带那种‘暴虎冯河’的家伙”。

这暴虎冯河,意思是赤手空拳敢去打老虎、没舟没船敢直接过河!

孔子就是在敲打子路做事别太莽。

唉,可惜人的性格摆在那里,该来的还是会来。

他这个老师终究还是送走了自己操心最多的学生。

霍善起床和李长生讲起自己有新朋友来访的时候,李长生还没太在意,皇帝他们都接待过几个了,还怕什么客人?

结果霍善说是孔丘。

李长生:?

你怎么把对头家的祖师爷都邀请来了。

先秦诸子要是究其源头,其实也算是同根同源。毕竟在那个时代能读书的人,大多都是贵族起家,他们注意到社会陷入动荡之中,所以想凭借自身所学去澄清世道。

他们那时候学的无非是诗、书、礼、易、乐、春秋,这些著作并非独属于儒家,而是所有有机会接受教育的人都会接触这类课程——顶多是拿到手的教材版本各不相同,但内容无疑是相近的。

所以在他们的著作之中,有许多思想和言论其实是共通的。

只是百家诸子所追求的“道”不同而已。

既然是医馆的患者,那就一视同仁便好。

霍善给李长生塞了一袋自己开出来的海鲜福袋,里面是一袋子黑黢黢的海参!

李长生:?????

霍善表示李时珍说孔丘是鲁国人,想来很喜欢吃鲁菜吧。他们明代很流行两道鲁菜,葱烧海参和糟溜鱼片,可以请孔丘尝尝!

这不,他开了好几个海鲜福袋,可算找到这长得怪里怪气的海参了。

海鲜在长相方面都这么自由自在的吗?

李长生觉得既然是远道而来的客人,拿他们的家乡菜招呼一下也不为过。

不过,孔丘会喜欢吃两千多年后的家乡菜吗?

李长生欲言又止老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拿着海参去庖屋研究怎么做葱烧海参去了。

霍善没心没肺地溜达到中庭,先去看看自己的萝卜长得咋样,什么时候才可以水灵到拿来炖大鹅。

他挨个摸过园圃里的大白萝卜,悉心叮嘱它们好好成长,才跑去寻孔丘说话。

那可是传说中的孔子,霍善自诩墨家大弟子,觉得自己要代表他们汉墨去和孔丘这位儒家祖师爷多多交流。

孔丘已经从李时珍那里得知最后一统天下的是大秦,而继承大秦意志的则是大汉。

不管是秦还是汉,都定都于关中。

那是孔丘从未踏足的地方,他周游列国的目的地里从来都没有秦国,他认为秦属于西夷之地,根本没有他所追寻的“道”的生存土壤。

眼前是一个孔丘完全陌生的时代。

孔丘长长地叹了口气。

霍善就是在孔丘叹气的时候过来的。

他屁颠屁颠跑到孔丘面前找人家聊起天来。

主要跟孔丘聊起他家“私淑门生”孟子舌战群雄的事。

所谓的私淑门生,指的是孟子曾表示“很遗憾我没机会给孔子当学生,在我心里孔子就是我的老师”。

这种隔空拜师的说法到了李时珍所在的明朝被推而广之,有些无耻之徒巴结朝中前辈时一见面就执弟子礼,效仿孟子说自己是对方的“私淑门生”。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行为和张口就认爹没什么区别!

当然,孟子肯定不知道后面会有无耻之徒扯他的话当虎皮。

孟子只是挥舞着孔门大旗逮谁骂谁、力战百家罢了。

你们孔门弟子这么武德充沛,也不知到底像谁!

孔丘:“……”

孔门祖师爷不说话,孔门祖师爷表示自己是以理服人的正经学者。

霍善给孔丘讲起孟子的拉踩行为——

杨朱讲究“为我”,别人说如果拔他一根腿毛可以造福天下,问他愿不愿意拔,他居然不愿意!太极端了,谁能做到一毛不拔一毛不取?

墨子讲究“兼爱”,就算只要能造福天下就算累到秃头(摩顶放踵)他们都愿意去做。这同样太极端了,谁能真心实意甘愿为天下秃头!

还是我们儒家好,我们讲究“执中”,中中间间好,中中间间大家都能做到,中中间间不走极端才是最妙的!

孔丘:“……”

孔丘伸手摸摸霍善的圆脑壳,语重心长地说道:“他说得也有一定的道理,能不秃头,还是不秃头的好。何况摩顶放踵的意思真的不是秃头……这谁教你的?”

霍善立刻转头看向旁边的李时珍。

李时珍一脸心虚地转开眼,不敢吱声。

我一科举落榜生,解释起经义来自由奔放一点不是很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