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阔别已久的冠军侯府,霍善夜里睡得特别香。

第二天一早,他被人喊起来收拾了一番,入宫前去觐见刘彻。

喊他起来的人是他自己安排的。

寻常千户侯想见到刘彻可不太容易,霍善明显是不一样的,他要是不进宫去,刘彻估摸着就自己找过来蹭吃蹭喝了。

为了不被蹭吃蹭喝,霍善决定起个大早,连早膳都到宫里吃去。

霍善屁颠屁颠地进了宫,还真碰上刘彻在吃早饭,吃的是与秋天正相宜的板栗包子。

他坐过去一尝,惊为天包。

“是上林苑的板栗么?我和爹去捡过的,我记得在昆明池那边。”

霍善一点都没有久没在刘彻面前说过话的拘束,自发地和刘彻聊起当年的往事来。

对于马上要满七岁的霍六岁来说,三岁时发生的事已经称得上是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啦。

刘彻听得直乐,说道:“你倒是记得清楚。”

霍善一脸骄傲地说自己记性可好了。

刘彻笑道:“昨天还听你太子叔说你掉了牙,不好意思跟人说话,怎么今天又能说了?”

霍善睁圆了眼,扭过头左找右找,没找着刘据。他哼道:“他怎么背后说人呢?”

既然找不到背后说他坏话的罪魁祸首,霍善便给刘彻讲起了自己说服自己的过程。

他在梦里给好多换牙期小孩拔了牙,比起他这个无痛落齿,有的人的新牙都已经长出来了乳牙还没掉,还得他来出手解救。

还有一些长歪的、长重的、长错位的,那可真是一辈子都得为一口不好看的牙烦恼。

能好好地把乳牙换掉,绝对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

所以说,有对比才有幸福。

刘彻听霍善还能在梦里把自己安慰好,只觉小孩子果然是小孩子。他说道:“你还能给人看牙?要不帮朕也看看?”

霍善一口答应下来,但表示要先吃饱了再说。

牙医这个行当赚钱归赚钱,就是每天得看别人的坏牙,很容易留下心理阴影。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好好清洁口腔的习惯,哪怕有这个意识也不一定有这个条件!

受时代限制,大多数人的口腔卫生情况都相当不好。霍善也是在“梦里”东跑西跑才凑齐一整套牙齿保健用品,定时给身边的人派送一波。

事实上不管是在东方还是在西方,给人看牙一度都属于不入流的行当,比如西方早期的牙医时常由理发师兼任。

剃头的顺便帮你把坏牙的拔了,就问你放心不放心!

只能说虽然人人都知道自己离不开一口好牙,但真正用心呵护它们的人却并不多,更别提用足够科学的方法去呵护它们了!

刘彻见霍善应得一本正经,哈哈一笑,由着霍善在那儿捧着板栗包子大快朵颐。

等卫青忙完手上的事过来看娃,刘彻便让他漱漱口,让霍善给看牙。

卫青:?

怎么聊上这个了?

霍善在蹭吃蹭喝期间已经让人回去帮自己把药箱取来了,听刘彻这么说也觉得挺好,是该给他舅公也做个口腔检查。

牙齿问题那是要早发现早治疗的,拖拖拉拉会变成大问题!

霍善还关心地问卫青平时有没有督促几个表叔用自己送回长安的牙齿保健套餐。

卫青笑道:“你的心意他们当然不会辜负。”

别说几个小孩,他收到以后也会每天用。行军打仗时条件有限也就罢了,条件允许的话谁不喜欢口腔轻轻松松的感觉?

霍善便先给卫青检查牙齿。

刘彻跟在一边看。

显然是让卫青先做个示范,自己再决定要不要真给霍善看。

霍善不知晓他这皇帝姨公心思多多,刘彻在边上问相关器械时做啥的他都应答如流,并且对卫青的一口好牙赞不绝口。

一看就知道他舅公跟他爹一样很听劝!

刘彻见霍善这里敲敲那里看看,瞧着也没什么自己不能接受的行为(主要是霍善年纪还小,跟玩儿似的)。

等霍善煞有介事地做完一轮检查,刘彻便打发走卫青让霍善给自己也瞧瞧。

卫青守在外面不让别人来打扰。

没一会,霍去病过来了。

见卫青亲自守门,霍去病不由问:“阿善在里头做什么?”

卫青说出霍善嘴里蹦出来的专业名词:“口腔检查。”

霍去病:“……”

这小子刚回长安就能掰开龙口给刘彻看牙了吗?

看来有时候人和人相处得好不好还挺看缘分的。

霍去病虽担心霍善会不会在御前干点什么出格事,却还是没贸然进去打扰,而是跟卫青一左一右亲自守门。

两个大司马守在外头,便是新任丞相来了都不敢多问什么。

统统都得乖乖候着。

霍善哪里晓得他爹和他舅公做了啥,他很是认真地给刘彻检查完牙齿,颇为忧虑地告诉刘彻……

“你有颗蛀牙!”

刘彻:?

刘彻坐起身来,让霍善仔细讲讲。

也没什么好讲的,刘彻都四十出头了,哪怕宫里的条件再好,牙齿也难免会出点问题。

霍善问他:“您是不是经常吃糖?”

刘彻矢口否认:“没有的事。”他堂堂天子,哪有因为吃糖吃坏牙的!

霍善幽幽说道:“今天的板栗包子就放了好多糖!”

刘彻也幽幽地看着他。

他没怀疑霍善检查错了,因为刚才霍善给他检查时有颗牙齿确实酸酸疼疼的,感觉不太美妙。

刘彻道:“这蛀牙能治吗?”

蛀牙是很好理解的一个词儿,毕竟蛀虫这东西也不是后世才有的。

霍善道:“还不算太严重,要不我给您补上?”他从药箱里掏出根香来,说是点上以后可以用来计时,估摸着一炷香的功夫就帮刘彻把龋洞给补好。

刘彻把线香拿过去瞅了瞅,稀奇地说道:“这是什么?”

“一炷香”这种计时方法是元明以后才流行起来的,在元明以前更多的是用香丸、香篆、香饼之流。

秦汉时期的达官贵人虽然也有熏香的习惯,但还真没有点过这种便于计时的线香。

霍善也是早前去袁枚那边做客时得来的,他能从商城买到现成的线香,李长生他们则多了个新的研究项目——要把多种香料巧妙地糅合成香味怡人的线香,并让它的燃烧时间能相对精确地用来计时,着实是个值得研究的新鲜课题!

现在这个制香项目已经小有成效,霍善麻溜拿出来几根长短不一的香给刘彻介绍,说最短的一般能烧一刻钟,中间的能烧两刻钟,最长的他没带来,应当可以烧半个时辰!

这个计时功能,他们江夏郡出产的蜡烛也是有的,欢迎朝廷多多订购!

刘彻:?

刘彻笑骂:“你小子还真是时刻不忘为江夏郡谋福利。”

霍善道:“江夏还穷着呢,我得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刘彻道:“我怎么听人说江夏郡如今家家户户都富得流油?”

霍善连连摇头,表示这是子虚乌有的事,纯属有人造谣。

他还给刘彻背《墨子》:“国无三年之食者,国非其国也;家无三年之食者,子非其子也!”

这是墨子强调国备重要性时引用的《周书》内容,意思是一个国家没能囤上足够吃三年的粮食,于国于家你都称不上能做主的人。

霍善认真观察过了,他们江夏郡要是出个天灾人祸,如今的囤粮也就够用一两年。绝对不存在什么富得流油!

刘彻没想到霍善还能讲出这么一番道理来。

连小孩子都知道国备的重要性,朝中还有些顽固不化的家伙还骂他靠盐铁官营以及均输平准二法来捞钱,当真是连个小孩子的觉悟都不如!

国库要是空虚了,他们这些靠朝廷俸禄生活的蠹虫能落了好去?

真就是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

见霍善忽闪着一双眼睛望向自己,像是在问“你要现在把牙补好吗”,刘彻考虑了一会,点点头躺了回去,由着霍善点香。

那香带着点清新怡人的莲花香气,还挺好闻。

霍善一脸认真地在刘彻嘴巴里捣鼓了半炷香,便开始收拾自己的补牙工具了。

刘彻只一开始觉得有点酸疼,后来便没什么感觉了。

等霍善忙活完后刘彻拿着镜子一照,最初霍善指给他看的龋黑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光洁如新的牙面。

刘彻道:“这就成了?”

霍善严谨地给刘彻科普起来:“发现得早,补起来也快,要是这龋洞大了就不好补了,还特别受罪!最后说不准还得拔牙呢,人换一次牙以后就不能再换啦,得靠这副牙齿用一辈子!拔一颗少一颗,能保下来的牙都不能随便拔掉。”

说完后他还叮嘱刘彻以后吃完糖一定要好好漱口。

刘彻道:“你小子年纪不大,给人看起病来倒是有板有眼的。”

霍善骄傲地说道:“那当然了,在我这儿看过病的人少说也有几千个了!”

这还不算他拿来练手的那些共享医案中的患者。

刘彻笑了笑,让他把带来的线香都留下,他闻着这香味觉得挺不错,点起来也方便。

霍善一向不在意这点东西,听刘彻说想要就把药箱里头的香全给他留下了。

嗯,回去后就拿这个项目招商扩大生产。

只要刘彻这边点上了,那广告词都是现成的:他们江夏郡的香,皇帝点了都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