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善不晓得李世民出门放风般的激动心情,他和张仲景带着医学生征用了半个府衙,面向广大邾县百姓搞义诊。

坐堂看诊,张仲景也是专业的。

不过这次他跟霍善都是带队老师,主要是负责复核医学生们的诊断结果。他们开设医学院,为的不就是培养更多的医学人才吗?

纵使知道疾病和医学都会不断发展,他们所归纳总结出来的这些医技与方剂总有一天会解决不了未来人们将要面临的种种新疾病……

可在这些东西还有那么一点用处之前,他们还是希望能尽可能地培养出足够多的医家后辈。

张仲景耐心地查阅着每一个通过医学生接触患者后传送到他手头来的医案。

这些医案霍善他们也是共享的,所以即使李时珍他们不在这边也可以同时进行分析处理,这样就能轻松做到一带多而不出岔子。

对于邾县人来说,这是不算太普通的一天,听闻太守一行人带着医学生过来义诊,不少人都聚集到府衙门口排队。

从前府衙大门他们是不敢随便进的,但自从霍善这位小太守革除了不少不便于百姓到府衙办事或者诉讼的旧俗,不少人看见府衙便没那种犯怵的感觉了。

像各家结婚、生娃、建屋、开荒,那更是全部能到县衙更换纸质证书,那些证书做工十分精巧,封面不仅是用硬纸做的,还覆盖着一层“嫘祖绸”,拿在手里质感非常好。

不少年轻人第一次鼓起勇气跑县衙,那就是为了和心爱的人去领个证!

今天霍善带人过来开义诊,敢过来排队的人也不少。还有些没病的,见这边人多也过来凑热闹,买点瓜子、果脯、肉脯和饮子之类的。

霍善学着张仲景背着小手踱步走了一会,听到外头有人卖椒盐瓜子的,便溜达出去看看对方做得好不好吃。

霍善溜达过去一看,这椒盐瓜子用的是南瓜籽,炒得香喷喷的。他买了一份,对方用自己做的竹叶兜兜给他包好,竹叶兜兜旁边还连着个空的呢,方便他把吃完的壳扔里头,一看便觉有些巧思在里头。

“你手可真巧。”霍善夸了一句,看了眼对方的长相,又说道,“你看起来有些眼熟。”

那卖瓜子的是个妇人,闻言巧笑着答道:“府君肯定认得我姑姑,她在府衙当教习,还是其中资历最老的,大家都喊她‘王教习’。姑姑去年给我们家也打了口铁锅,我便寻思着自己做点小生意,也算是能给儿子女儿赚点读书的钱。”

如今的江夏郡对这种小买卖管得不严,不至于出来做点小本生意就非要人落商籍,是以各家脑子比较灵活的人都会琢磨点小营生来帮补家用。

她没有她姑姑的种瓜天赋,只擅长捣鼓这些小吃食,所以便挑着担子出来卖这椒盐瓜子了。

平时她都是挑去西陵城赶每月那场嫘祖会的,这次也是听家里男人说府君要带人过来巡诊才改到县城这边来摆摊。

霍善听她说起“王教习”,便知道是谁了,难怪她能收到这么多南瓜籽,王婆可是他们江夏郡的种瓜第一人啊!

她今年还意外培育出一种无籽西瓜,不仅皮薄瓢红,还不用吐西瓜籽!

唯一的问题是,这玩意不能直接留种,得年年费心去培植。霍光他们觉得这种种起来特别费事的特殊品种不适合推广,所以只能王婆把培育方法归纳出来进行小规模培育,以后拿来当贡品以及留给霍善自己吃算了。

对于成功减少自己吐西瓜籽麻烦的厉害人才,霍善印象还是很深刻的。

很显然,【种瓜包甜】这种专业技能道具,用在本身就极具天赋的人身上容易出奇效!

霍善恍然了悟:“原来你是王婆婆的侄女儿!”

都说外甥像舅舅,这么看来侄女似乎也挺容易像姑姑的。

他问起这位王家侄女的近况。

自从出了个厉害的“王教习”,不仅王婆婆自己婆家和娘家的后辈日子好过了,连出嫁的侄女都多有惠及。

她们都想着送儿女去学堂读书扫盲,以后要是子女之中能出个教习之类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今天看到医学生穿着统一的医学院秋冬季校服出来巡诊,那精神头一看便与寻常年轻人不同,不少人心中又有了新想法:要是儿女有学医的天赋,送他们去当医学生也不错!

不过总的来说,还是要先把孩子送去学堂扫盲。

万一他们连基础的认字和算数都学不通,后面那些路子都别想了,还是赶早让他们回家学种地算了!能把地种好,好歹也不会饿死的对吧?

霍善一路唠嗑过去,不少人都是为了自家后辈才出来做小买卖的,只有个三十来岁的寡妇说自己是想攒点钱去上学堂。

别人闻言都笑道:“你这么大了,还去上什么学堂?人家学堂里都是小孩子,你去了算怎么回事?”

寡妇道:“我今年三十一岁,哪怕只能活到六十岁,我也还有一十多年好活,我为什么不能上学堂?我也想认字。”

霍善听后颇为赞许,说道:“若是你们乡里的学堂不肯收你,你只管来跟我讲。”他又好奇地问,“你去学堂认了字后想做什么?”

寡妇道:“我想把我那死鬼丈夫生前给我唱过的歌抄下来,免得我以后给忘了。”

这倒是个挺感人的理由。

寡妇守寡的原因千千万,守寡后想不想念亡夫也是各不相同,像这寡妇显然和故去的丈夫夫妻感情很不错。

霍善正点着头,又听那寡妇继续道:“我还要把我亲爹后娘、公公婆婆、左邻右里骂我的话通通记下来,好叫世人都知道他们骂起人来有多难听。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什么狗东西,我从小到大的骂岂不是白挨了!”

霍善瞠目结舌。

他左看右看,见没有自己需要避着的人,麻溜凑过去和寡妇说悄悄话:“写好了记得给我抄一份,我出钱买。”

一整本花样骂人的楚地方言,他也想了解了解!

寡妇闻言哈哈一笑,爽快地应允下来。

众人也是啧啧称奇,好事者纷纷过来买寡妇自己做的果脯,积极能为这本全是骂人话的书面世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别以为压低了声音说话他们就听不到,他们耳朵灵着呢,都听到府君以后说要买这本书了!

等写成了他们也想买!

这学费,他们出定了!

霍善和府衙门口的人聊了一圈,只觉所有人都挺有趣的。他正要回去看看医学生们的义诊进行得如何,又见一对年轻夫妇带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过来,脸上洋溢着欢喜的笑容朝他喊道:“府君!”

霍善转身打量了对方几眼,很快便认了出来,这是他以前坐堂义诊时给看过的患儿父母。

那孩子被爷奶喂了不能吃的东西,急急忙忙送过来的时候人都快没气了。

霍善当时帮忙把这可怜的孩子给治好了,这孩子的情况在后世属于过敏范畴。

古时没有过敏的概念,并不代表没有过敏,比如吹花癣便是春天百花盛开,有的人身上就开始长“癣”,这便是花粉过敏了。

春天还经常伴随着雷暴天气,雷暴会把本来就挺小的花粉振打成更小的颗粒,以至于春天发生雷暴时的小儿过敏的情况更为常见。

至于入口后过敏的情况也并不鲜见,只是没有这种叫法罢了。比如有的人喝酒后不舒服,甚至喝酒后直接人都没了,众人也不会觉得这是酒精过敏,只当他纯粹是不能喝而已。

倘若酒后不适去看大夫,医家一般回把这种情况叫做“病酒”。

过敏情况不算严重的大人兴许还好,像冯延巳说自己“不辞花前常病酒”,后果也只是“不辞镜里朱颜瘦”。可对于严重到一点都沾不得的小孩儿来说,非要把过敏原喂给他们吃很可能让他们直接休克致死。

像眼前这小孩就是鸡蛋过敏,家里的老一辈觉得鸡蛋是好东西,一定要喂给宝贝孙孙吃,小孩子觉得难受不肯吃都要逼他吃完一整个,差点就把孩子给喂没了。

霍善查明原因后便让这对夫妇别让孩子吃蛋,现在看这小孩活蹦乱跳的模样,一看便是有用心在养的。

年轻夫妻见了霍善也是颇为激动,从一篮子自己做的蕉叶糍糕要给霍善尝尝。

有霍善这位太守发了话,孩子的爷奶总算不胡来了,孩子也由他们自己教养。看着孩子活泼健康地长大,他们心里高兴极了!

今天听闻霍善来了他们邾县,他们马上就带着自己做的吃食找了过来。

霍善见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便收下了那篮子蕉叶糍糕,回到县衙前堂招呼张仲景和医学生们一起来尝尝鲜。

得知这是霍善以前接诊过的患儿父母送来的,年轻的医学生们都颇为触动。

虽然只是极为寻常的农家吃食,但一想到是人家专门给送过来的,吃着便觉别有滋味。

要是将来他们学成出师,也能像府君或者院长这样成为一代良医吗?

霍善是没想那么多的,他坐下剥开包裹着糍糕的蕉叶咬下一口,觉得味道还挺特别的,马上又连吃了好几口。

霍小圆本来在旁边喝着奶,见霍善吃得这么香,马上觉得自己天天喝奶没有意思,开始在旁边扒拉着霍善,嘤嘤嘤地表示自己也想吃霍善手里的蕉叶糍糕。

霍善不知道霍小圆能不能吃这个,想了想后把糍糕咬剩一小口,连着蕉叶一起摆到奶盆旁边由着霍小圆自己吃着玩去。

临近傍晚,府衙外忽地传来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