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嗯...”

吕水馨悠悠转醒,双眼渐睁。

她面无表情的看着破旧屋顶,昏暗摇曳的火光染上其空洞眼眸,仿佛神游天外一般。

——一场噩梦。

吕水馨在心底幽幽呢喃。

无数尸骸如同浪潮般追逐着自己,那一张张或是熟悉、或是陌生的面庞消融成血肉白骨,苍白眼眶中怒火喷涌,嘶吼咆哮着想要将她彻底撕碎。

她在无数个日夜中坚守本心,抵御着魔气的侵蚀,纵然有茫茫无边的邪魔在梦中疯狂破坏,始终无法毁去自己所在的那一边净地。

但在今日,她在梦中的净地被彻底撕碎。

山呼海啸般的邪魔从四面八方狂涌而至,转瞬间几乎将其吞噬。

但就在这一刻,一道身影却蓦然出现挥手挡下无数邪魔的攻势,抱着她逃出了升天——

那道身影是如此模糊不清,但那份依靠于胸膛间的宽厚暖意,却令她无比怀念。

仿佛回到了万年前的孩童时期,天真烂漫、无拘无束。纵然经历一回生死,可并肩作战的那一天却如同烙印般篆刻在心底深处,时至今日她又再度回想起来...

无需猜忌、无需恐惧,只需要敞开心扉信任那个可靠的男人。

叮。

一丝异响,令吕水馨下意识转头望去。

略显朦胧的视线中,赫然见一团火光在不远处摇曳燃烧,火堆上还摆放着某件器皿,正冒着缕缕炊烟。

她失神空洞的双眼渐染异色,有些怔然的看着前方。

——宁尘不知何时在屋内烧了火,甚至还在煮着什么。

对方突然重返玉琼宫的缘由令她好奇,但眼下所做之举更让人奇怪。

疑惑之际,吕水馨不禁微张干涩双唇:“你这是...”

“醒了?”

宁尘随手搅动着锅里的勺子,回头笑了笑:“我在给你做点好入口的膳食,正好让你暖暖身子。”

吕水馨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哪来的食物和厨具?”

“幸好早有准备。”宁尘笑着指了指放在一旁的娟秀锦囊:“当初有位太阴族的帝尊将此物送我当做礼物,我把不少宝贝都装在里面,而且也塞了许多的生活用品、清水木材等等都有,以防不时之需。”

说到这里,他又打趣一声:“勿怪我在你家里生火煮饭,外面风沙太大,说不定还容易引来邪魔注意,索性在这里借用一下地方。”

“......”

吕水馨只是默默看着他的背影,并未再开口出声。

半晌后,宁尘将热腾腾的药膳粥盛好端来,放至玉床旁一张小桌上。

“怎么一直在盯着我看?”

宁尘顺势半蹲在床边,笑呵呵的与其对视起来:“难道是多年未见,对我很是想念?”

吕水馨依旧平躺在床,侧着脑袋一脸淡然道:“为何要浪费时间去做这些,以我的修为境界根本无需进食,这毫无意义。”

“你饿的不是肚子,是心。”

宁尘轻笑一声:“况且那么多年未见,我给老熟人下一次厨也不算麻烦事。”

吕水馨淡淡道:“你我充其量只是相处了两天左右。”

宁尘摆出一副夸张表情道:“我们可是并肩迎战了强敌,同生共死一回,难道关系不该极为亲密才对?”

“这是你一厢情愿。”

吕水馨的冷淡回应,让宁尘反倒有些哭笑不得。

“当初那么可爱乖巧的小丫头,如今变成这幅冷言冷语的样子,这一句句话说的的确让人心塞。”

“...毕竟,那时的我只是个无知无畏的孩童而已。”

吕水馨刚开口说完,但看着他朝自己伸手过来,眼眸很快泛起一缕波澜,蹙眉道:“你要做什么?”

宁尘双手一顿,失笑一声:“当然是扶你坐起来了,你以为我要做些什么?”

吕水馨微抿嘴唇,低吟道:“我自己能坐。”

她撑着玉床摇摇晃晃的坐起身,却不禁扶额蹙紧了眉头,只觉意识都有些恍惚不清。

“别太逞强。”

宁尘按住了她的香肩,轻声道:“你乱了心境、又遭心魔反噬。虽不至于受伤,但接下来一段时日得好好调息修养。”

吕水馨垂眸喃喃道:“我有心魔...么?”

宁尘平静道:“你修为与魂境纵然高深,但并不意味着你的内心毫无弱点。这千年间孤身一人厮杀至今,想必你早已满心疲惫。”

“......”

吕水馨闭上眼眸,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或许,的确如你所说...”

宁尘扶着她的香肩,让其背靠软枕而坐:“老老实实先坐着别动。”

旋即,他再将瓷碗端来,舀起一勺热粥轻轻吹气。

吕水馨默默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直至满是粥水的勺子递到唇边,同时传来宁尘的温和轻笑:“张口尝尝味道如何?”

“...你比我想象中更霸道些。”

吕水馨冷淡开口道:“我自己能吃的。”

宁尘有些好笑道:“这种时候还要好什么面子。”

吕水馨沉默片刻,缓缓微张双唇。

而宁尘见状也顺势将勺子探入其檀口,让其抿走些许药粥。

“......”

片刻后,吕水馨毫无生气的眼瞳内泛起一丝涟漪,抿了抿略染水润的嘴唇,轻声道:“你的手艺,很好。”

宁尘笑了笑:“既然滋味还算合你胃口,趁热一起吃了吧。”

“...嗯。”

吕水馨未再反抗,默默品尝着一勺勺递来的热粥。

不消多时,一碗已经下肚。其原本苍白如纸的脸色也泛起一丝红晕,多了几分生气。

她轻抚着腹部,不经意间舔了舔唇角。

当真...暖和了些。

“可要再喝点?”宁尘笑着指了指后头:“锅中还有不少。”

“不必。”

吕水馨平静望来,缓缓道:“你想要知道什么,我若知晓,定然知无不言。”

宁尘将碗放下,也没再拖拉闲扯,神色微肃道:“太阴族那边可有发生变故?”

“不知。”

吕水馨摇了摇头:“自从我被困于禁地,外界所有一切我都不再知晓。太阴族是否遇袭,我也无法给你一个准确答复。”

“你有没有尝试过离开此地?“

“有。”

吕水馨缓缓说出最为不妙的回答:“但禁地已被彻底封印,不存在任何逃脱的可能。即便是以我的修为都无法从内部将封印彻底击碎,你也无需再想着逃离此地,这绝非蛮力所能击破。”

宁尘面色微沉。

连吕水馨这位玉琼宫之主都无法逃出生天,他自然不会狂妄到觉得自己能办到此事。

“看来...”

宁尘略作思忖,很快又露出笑容道:“只能安心在这里多陪你一段时日了。”

吕水馨怔然片刻,喃喃道:“你不担心太阴族那边会出事?”

宁尘沉稳一笑:“我相信阴戮她们能够化险为夷。”

“...盲目的信任。”吕水馨垂眸低吟:“六劫的手段比你想象中更为恐怖,绝非故作聪明的些许手段就能抗衡。”

“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宁尘拍了拍她的香肩,安慰道:“你能独自镇守禁地千年之久,所谓的六劫再厉害,可时至今日都不曾攻破此地,连染指你分毫都不曾办到,这未尝不是一场胜利?”

“我做不到自欺欺人。”

吕水馨的目光缓缓转至屋外:“我有预感,禁地内的平静...迟早会有被彻底打破的那一天。”

宁尘一脸郑重道:“那我就是为了这一刻的到来,才会出现在你的身边。”

“......”

吕水馨斜睨来一眼:“是为了出现在我脑海中的朱琴霞?”

宁尘哑然失笑:“两者皆有。”

“...随着你当初消失离开,她也一同不见了,窥见的记忆也缺失了大半。”吕水馨一脸冷淡的收回视线,轻启朱唇道:“我只记得,你是一个很爱女色的男人。”

宁尘:“......”

这丫头,究竟看了琴霞哪方面的记忆?!

他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转口扯回话题:“你如今还能否感觉到琴霞的存在?”

“随着你的到来,刚才昏迷之际我已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吕水馨轻声道:“不过我们双方无法交流,只能隐约窥见些许记忆。”

宁尘神情微凝:“你是否知晓了将来的...”

“将来的我,似乎与现在并无多少不同。”

吕水馨脸色依旧平静无波:“你不必担心我会纠结于‘未来’,在你踏入回尘逆梦的那一刻起,朱琴霞脑海中的记忆便不能事事全信,我分得清楚。”

宁尘瞧着她无比淡然的侧颜,心下也不禁感慨一声。

此女当真冷静的吓人。

“至于现在——”

吕水馨金眸缓缓转来:“你准备做些什么,我可以助你。”

宁尘眉头微拧,低声道:“你如今心魔缠身,不先休息...”

“无妨。”

吕水馨摇了摇头:“我没有你想的如此脆弱,些许心魔而已,无需放在心上。”

说话间,她正要顺势起身,双腿却陡然一软,神情怔然的朝前倾倒而去。

“你这幅样子,可没你嘴上说的那么轻松。”

宁尘及时伸手揽住了她的身子,入手一片冰凉,缕缕苍白发丝扫过臂弯,宛若冰霜银丝般寒冷彻骨。

他不禁皱眉沉声道:“你的身体也有些不对劲。”

吕水馨将其手臂轻轻推开,摇晃着站稳脚步,垂首低吟道:“只是刚刚睡醒的缘故...”

话音未落,其玉手猛地被一把攥住,不容置喙的低沉嗓音在耳边响起:

“听话,乖乖坐下。”

“......”

吕水馨被不由分说的按回床间坐下,清冷玉颜上有些茫然。

或许是独处了太久,她险些都快忘了被人呵斥的滋味。而且自己的手还被握着...

可恰逢此时,一缕异动却令两人都齐齐凝起了目光。

“——魔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