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咳咳——”

齐屿右手虚握,掩住唇鼻,似乎是想要遮掩笑意。

与之前几年,被迫出现在齐家的阴郁冷漠不同,现在的他表情舒展,即便遮着上扬的下嘴唇,都能从他眉眼中感觉到他愉悦的情绪。

齐屿觉得和郁绒绒结婚的这小半个月,是他在外祖和母亲离世后的这些年里,最痛快的一段时光。

他这个身份不能说的,不敢说的话,都借着郁绒绒那张利嘴宣泄而出。

而且她说的远比他肚子里那堆腹稿更痛快,齐屿都没想到,骂人还能骂出花来,简直将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用出了巅峰。

即便他妈复活亲自骂人,都不能比他媳妇骂的更好了。

听见的他的动静,郁绒绒忙里偷闲给他使了个眼色。

加钱!

没说话,但齐屿看懂了。

齐屿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眉眼间笑意更浓。

冲吧!郁怼怼!

虽然不知道两口子眼神间在交流些什么,可是两人的互动一屋子的人都没有错过。

齐家小辈恨的牙痒痒,明明今天家里长辈热情周到的准备了一桌好酒好菜招待他们,给予了最高的诚意,可齐屿两口子非但不感激,还跑到主人家里侮辱他们的母亲/伯母,现在两人还眉眼传情,真真是不要脸。

要不是齐鹏程这个老子拦着,他们今天决计不会让他们全须全尾离开这道门。

相比较小辈,齐鹏程和蒋兰显然更稳的住。看见郁绒绒和齐屿的对视,他们更加肯定郁绒绒闹的这一出,是齐屿示意的。

“谁家娶媳妇不给彩礼,这点礼数我们齐家还是有的,只不过我和你爸想着,彩礼钱总得和亲家一家商量后定下。”

蒋兰拿着两份红包缓步走来,嘴角一直噙着笑,之前齐鹏程就叮嘱她准备好了见面礼,也就是改口钱,只不过一开始她只准备了十块钱。

按照现在的大流来说,这个改口钱也算客气,当初她那两个儿媳妇进门她也只给了二十块改口钱,当然,蒋兰忽略了除了改口钱外,每个媳妇都有的金镯子。

她那两个儿媳妇,一个是丈夫同僚之女,对齐家有助益,老二媳妇家虽然现在落败了,可之前也是书香门第,家里都是体面人,齐屿媳妇有什么?不过是没娘养没爹疼的落魄户,给十块钱的改口费,已经很客气了。

当然,这都是蒋兰之前的计划,在看到郁绒绒的一系列表现后她忍着气,往红包里又添了十块,这样大方的手笔,她觉得没人能挑出自己的毛病来。

相比较从进门起就咄咄逼人的郁绒绒,蒋兰的涵养好极了,让一旁的齐老爷子连连点头表示满意。

合格的媳妇就该像蒋兰这样,宽容大度,贤惠温顺,这样才能做好齐鹏程的贤内助。

“齐屿媳妇,你也适可而止。”

坐在上首的齐老爷子发话了,他觉得自己作为家里最大的长辈,这点面子还是得给他的。

郁绒绒好像真的听话消停了,从蒋兰手中接过改口红包,迫不及待打开,然后开始数钱。

这种收到手的红包,向来是小两口私底下数的,偏偏郁绒绒一点都不避讳,当着送红包人都面,就开始大大咧咧数钱。

一个红包二十,两个红包就是四十,都是十元的大团结,边上看的人也都清楚红包的分量。

“啧——”

郁绒绒撇了撇嘴,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

老三齐爱军气不顺,差点又要站起来骂人。

啧什么啧,是嫌钱少吗?他两个亲嫂子的改口钱也就这个数,落魄户家的闺女就是贪心,跟齐屿一个德性。

“吃饭吃饭,该入席了。”

虽然郁绒绒的态度让人不喜,可好歹也把钱收了,看见齐屿没有反对的意思,齐鹏程心情大好,也不计较他那个媳妇的丑恶嘴脸了。

齐老爷子也是同样的想法,站起身,示意大家一块入席。

以前的齐屿压根就不想和这个家扯上任何关系,要不是这会儿改姓隋可能让人觉得他有资本主义倾向引起麻烦,齐老爷子都怀疑对方会直接丢掉齐这个姓氏,去继承他姥爷家的香火。

齐屿在军部立功的那些年,齐家也不是没想过和他缓和关系,托人给他寄的各种补品他都拒收,蒋兰给他做的衣服裤子,他都剪烂后寄回,至于钱,他就更不可能收下了。

好像齐家的东西拿着烫手一样,坚决不沾齐家一丝一毫。

现在他默许自己媳妇领了改口红包,还借他媳妇的嘴讨要彩礼,是不是意味着他的态度在改变?

也是,几年前的他还年轻气盛,不知道齐家现在的势力能给他多大助益,再加上早些年没有被批/斗的一些红商在这两年也纷纷出事,但凡齐屿聪明,就该知道这个时候和家里缓和关系,才能保住他这个资本家的外孙。

隋家父女也就是运气好,早些年有人护着,那个时候阶级斗争也不如现在激烈,尚且保住了名声,换做现在,随随便便就能从父女俩身上抓到一堆小辫子,只是人死债消,总不能去批/斗一双死人,他们又没办法从死人身上得到什么利益,做再多也是吃力不讨好。

想到这儿,齐老爷子和齐鹏程又深深看了眼一旁的齐屿。

所以……隋家那个短命鬼,到底有没有给他留下东西?

齐屿好像没感觉到几人的窥视,面不改色拉着郁绒绒坐在了最好的位置,他们面前摆着的是全桌最好的几道菜色。

葱爆海参,红烧肉,酥炸乳鸽,清蒸海鱼……

有几道菜在时下,不是有钱就能吃到的,反正乡巴龙来到这个世界后还没尝过。

“多吃点多吃点。”

郁绒绒给自己添菜的同时,不忘用手肘顶了顶齐屿的手臂,让他千万别和这一家子客气,他们吃得少了,对方吃的就多了。

现在的郁绒绒可不是当初刚来时的小鸟胃了,只要她想,敞开肚子吃四五人的份量也不在话下。

在齐屿的眼中,自己的小媳妇长得娇俏可爱,粉嘟嘟的嘴唇一开一合,再大块的肉塞进嘴里,嘴角都不会沾上一点酱汁,虽然吃得很急很猛,却一点都不显得邋遢,两颊鼓囊囊的,像是在储冬粮的松鼠一样可爱。

看得他的胃口也跟着好了不少。

可是在其他人眼中,郁绒绒就是猛虎出笼,狼吞虎咽,活脱脱的饿死鬼投胎。

蒋兰为了彰显她这个后妈的和善,今天饭菜的份量往好往多了准备,即便再多几个人入席也是绝对够吃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跑来这么一个吃货。

更别提,还有一个常见锻炼胃口本就不错,这会儿看着小媳妇吃播更加胃口大开的齐屿。

一桌人愣神的功夫,就看见满桌的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就连放在一旁剩下的那半缸米饭,也被郁绒绒直接捧到了面前,她连盆吃。

“别看着啊,都一起吃啊。”

一边把她吃着新鲜的海参全都倒盆里,郁绒绒还含糊着招呼了一句,就跟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一样。

“对了,这位阿姨,不是,这位后妈,你再去加几个菜,这点东西够谁吃啊,看把那几个饿的,眼睛都直了。”

一口香喷喷的米饭塞进嘴里,看了眼端起饭碗至今没有下筷子的其他人,郁绒绒还不忘对蒋兰指指点点。

“后妈就是小气。”

她小声的嘀咕,小声到整间屋子的人都听见了。

“你什么意思!”

齐爱红把筷子拍桌上,气得站起身。

那道海参她一早就盯上了,这可是他爸之前抄的一户资本家的珍藏,每一条干参泡发后都有三条手指粗,光看形状就知道是极品,与那些海参一同被发现的还有一些山珍海味,一部分当时在场的人分了,一部分被她爸孝敬上级了,自己家也就留了几盒。

齐家是后发家,齐爱红也没吃过这样品质的海参。

她多次想要讨一盒让她公公婆婆开开眼界,也好在那几个没见识的妯娌面前炫耀一番,可惜都被父母拒绝了。

今天看见餐桌出现了这样一道菜用来招待野种夫妇时她已经开始生闷气了,心里盘算着等一开席就赶紧给自己和丈夫多夹两条,她男人还没吃过这样的好东西呢。

结果倒好,一开席,她屁股还没坐稳,就看见郁绒绒眼疾手快给她和那野种各夹了一条,嚼了一口后两眼放光,直接将一盆海参连带汤汁倒进了她的饭盆里。

齐爱红真的气坏了,尤其看到郁绒绒吃着海参一脸幸福的表情时。

她可以想像,这样大的海参滋味有多好,口感脆甜,酱汁鲜甜,配着颗颗分明的大米饭,那该多满足啊。

还有海鱼,肉最多的肚子消失了,只剩下头和尾巴,鲜嫩的脸颊肉她都没放过。

炸得酥脆的鹌鹑在她嘴里咯吱咯吱,咔嚓咔嚓,连骨头都被她嚼碎了,真不知道这样一口牙咬在人身上会怎么样。

齐爱红站起来的时候,郁绒绒正在和炸鹌鹑战斗呢。

别看这鹌鹑被炸的很酥脆,但身上还是有几块硬骨头咬不动的,可在郁绒绒的嘴里,那些骨头仿佛都不存在似得,嚼吧嚼吧就咽进了肚子。

在场几个或许没有吃过那么粗的海参,可炸鹌鹑还是吃过好几回的,看到郁绒绒的好牙口,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齐爱红的男人害怕地扯了扯齐爱红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坐下。

不要命了,小心她没吃饱咬你了!

齐爱红看懂了自己男人的意思,瑟缩了一下肩膀,也觉得这样吃相的女人好像不太正常。

“多、多吃点。”

见因为她刚刚拍着筷子站起来说的那句话,一边嚼碎鹌鹑脑袋,一边面无表情看着她的郁绒绒,齐爱红怂了。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她还要怂怂得劝她多吃点。

齐爱红憋屈坏了。

郁绒绒倒是不吃素菜,可齐屿吃啊,除了郁绒绒大度夹他碗里的,他都不和自己媳妇抢她爱吃的那几道菜,今天的宴席是高规格,即便是素菜,也是用猪油炒的,加了点菌菇丁,火候把握的好,又香又不失爽脆口感。

齐屿自己吃菜的同时,还不忘见缝插针给郁绒绒添点,就怕她的营养不够均衡。

一开始,大伙儿是被郁绒绒风卷残云的吃相给吓到了,心中鄙夷她的吃相,不想跟着下筷子。

他们想用鄙视的眼神让郁绒绒自己知情识趣些,意识到她的吃相真的很不体面。

结果那丫头的脸皮好像城墙那么厚,他们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人家都没有要收敛的意思。

这样一桌丰盛的饭菜,即便是他们,也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大多数时候,他们的生活水平也只是比当下普通人好一点而已。

现在是满桌鸡鸭鱼肉都被扫荡一空,他们根本没筷子可下,只有一些剩下的汤汤水水,或许可以蘸着馒头吃。

“徐姨,阿兰阿惠,你们再去炒几个菜,我记得冰箱里有之前准备的饺子皮,再包一锅饺子,大家简单吃点。”

齐老爷子对保姆和两个儿媳妇吩咐道,齐屿这个媳妇的好胃口,是他们之前完全没有想到的,现在一桌的饭菜都被他们两口子吃了,别人总不能饿肚子吧。

而且他怀疑齐屿媳妇没吃饱,这要是不把她嘴巴糊住,谁知道待会儿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郁绒绒还真不负老爷子的猜想,吃饱喝足后,战斗力又满级了。

“让大家见笑了,哎,说来也不怕大家笑话,我一见到吃的就忍不住想全塞进肚子里。”

郁绒绒捧着圆滚滚的肚子,泫然欲泣。

“你们不知道,我从小就离开了妈妈。”

“咳咳——”

齐屿没忍住差点笑出声,幸好及时止住,用咳嗽声代替。

郁绒绒瞪了眼这个破坏节奏的家伙,酝酿了一下情绪,继续讲述自己的小白菜人生。

“没妈的孩子可怜呢,从小到大没吃过一顿饱饭,以至于现在看见吃的就忍不住,撑死了还往肚子里塞。”

说着说着,郁绒绒还抹了抹眼泪。

“这后妈有好有坏,我和阿屿命苦,坏的怎么都让我俩摊上了呢。”

蒋兰端着刚刚就放在锅上保温的包子出来,就听到郁绒绒说的这么一句话,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牙根都快被她咬烂了。

“抱一丝啊,没有说后妈你面甜心苦,表里不一的意思,我是说阿屿命苦找了我这个媳妇,以后我那恶毒的后妈,也是他后丈母娘了。”

郁绒绒不那么走心的解释了一句,蒋兰也只能深吸一口气,然后端着一盘包子走进饭厅。

“早上徐姨包的菜包,我想着今天的饭菜够丰盛,就没有端上桌,现在准备其他菜也需要时间,大家先吃点包子垫垫肚。”

平日里能吃这样的菜包也十分不错了,毕竟都是白/面包的包子,里面的素菜馅料还掺了点猪油渣,可谁让刚刚那么丰盛的一桌饭菜摆在他们面前呢,显得这盘菜包都有些磕碜了。

郁绒绒抬了抬手,似乎准备拿包子,只见下一秒,桌面上刀光剑影,筷子横飞,几秒钟的功夫,盛放菜包的大盘子空了,除郁绒绒和齐屿两人以外的每个人手上都多了一个菜包。

齐爱红双手并用,手里拿着一个,筷子夹着一个,生怕这会儿不吃,待会儿只能吃空气了。

“咦~~”

郁绒绒用肩膀斜顶着齐屿的胳膊,灵活的眉眼朝那个空盘子耸了耸。

原来大家吃饭都是抢着吃的。

她那丰富的表情里,写明了这个意思。

明明是好不容易从郁绒绒手中抢到的包子,怎么吃起来一股苦味,终于感受到了食不下咽的滋味。

其实按照他们的条件,就算偶尔一顿饭不吃也没什么,何必那么难看争抢一盘菜包呢,尤其是齐老爷子和齐鹏程兄弟俩,处于他们的位置,早该处变不惊了,现在居然还跟小辈抢食。

他们平心静气的沉思,觉得还是郁绒绒的表现太过气人,从她进入这间屋子开始,他们每个人似乎都被带入了她的节奏中,以至于有些失控。

咦完之后,郁绒绒还摊了摊双手,大方的表示:“你们吃吧,我不会和你们抢的。”

这句话,更显得齐老爷子这些长辈的行为滑稽可笑,客人上门,居然还和对方抢食。

只咬了一口的菜包被放进面前的空碟子里,这顿饭,是一口都吃不下去了。

“刚刚吃饭前说到哪儿了,对了,说到彩礼了。”

郁绒绒双眼含笑,既然不吃了,那也该聊点正经事了。

“这事不用和我爸谈,因为我们之前就谈好了。”

是时候再把郁建国和马春芬拉出来溜溜了。

龙的本性虽然自私自利,可毕竟占了原身的身体,也得为那个可怜的女人做点什么。

郁建国管生不管养,这是罪一,放任后娶的老婆刻薄欺压原身,这是罪二,而马春芬和郁招招让原本作为独生女根本不用下乡的郁绒绒替她们受罪,也该偿还这一份因果。

可以说如果不是郁招招将户口迁到郁家户头上,郁绒绒本不用下乡,自然也不会被当地二流子强/暴,被迫嫁人,如果不是马春芬日复一日的欺压打击,原身不会胆小怕事,以至于遇到任何事情都不敢反抗。

到后来,原身带着男人孩子进城,按照郁招招当时的条件,完全有能力让她和那个无能又家暴的男人分开,妥善安排她之后的生活,可她却选择给了那个无赖一份工作,然后在无赖犯错后,直接将原身一家子都赶回乡下。

可想而知,在那样的情况下回到乡下的原身,必然会遭受来自她那个无赖男人比以前更重百倍的虐打□□。

她们一家人的幸福踩在原身的骨血上,龙当然要替这具身体讨回应有的补偿。

齐鹏程没了吃饭的胃口,正好听她怎么说,蒋兰作为后妈,也将厨房的活儿交给了保姆和妯娌,自己坐到齐鹏程身边,端得一副当家主母的姿态。

“我爸开口就要一万块的彩礼,要是不给,以后就不认我这个女儿。”

可能胡说八道的次数多了,这会儿郁绒绒真心觉得那老贼就是要一万块。

“一万!”

蒋兰良好的涵养都绷不住了,更别说在场其他人。

齐鹏程和蒋兰位居高位,工资高于这个时代很多工人,可两人的正当收入加起来,一年也就两三千而已,不算其他灰色收入,这一万块对他们而言,也不是一个小数字。

之前两个儿子成家,齐鹏程和蒋兰出手也算阔绰,可这是基于两家能强强联合的基础上,郁绒绒家那条件,能给齐家带来什么好处?

齐鹏程想过眼前的年轻女人会贪,没想过她会这么贪。

齐屿到底看上了她哪点?

还是说,她的贪,全是基于齐屿的授意?

不怪齐鹏程多想,在他看来,女人始终都是男人的附属品,尤其他了解自己的儿子,绝对不会被一个女人牵着鼻子走,郁绒绒今天能有胆子在他面前大放厥词,只能是齐屿给他的底气。

“是啊,谁让我摊上了一个管生不管养的亲爹,还遇到了一个手段了得的后娘,将我爸勾得死死的,连我这个亲闺女都不顾,一心一意为了后娶的老婆和那个老婆带来的孩子付出,一开始想要我代替继姐下乡,现在我和阿屿领了证,他又骂我害了继姐,他跟我要一万块彩礼,是为了给继女买工作留城里,为了给继女攒嫁妆,再给自己留一笔养老钱。”

听着郁绒绒贬损娘家的话,齐临有些坐不住了。

她胡说,招招和她母亲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

明明从头到尾郁招招都不在意下乡的事,甚至为了让继父的亲闺女能留在城里,她都想过自己去报名下乡。

她有一腔热血,想要建设农村,只是她舍不得他……也放心不下自己母亲。

因为她妈突然怀孕,高龄产妇怀相艰难,怕知道自己养了十多年的宝贝女儿下乡的消息影响肚子里的孩子,她才耽搁到现在。

在齐临的心中,郁招招一直都是个开朗自信,无私大方的好姑娘。

现在又怎么可能为了留城里,任由继父逼亲女拿出高彩礼,给她买一份工作留城呢。

可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替那个善良的姑娘解释,只能任由她在家人面前抹黑她的名声。

“虽然亲爹偏心,可我们终究血脉相连,我不可能狠下心真的这辈子都不回家,所以即便他提出的要求再离谱,我也要努力满足,好在阿屿支持我,可惜我们俩的存款有限,加上我这个肚子太不争气,总是吃很多,攒钱的速度都被我拖垮了。”

郁绒绒眼泪汪汪,然后一脸希冀地看着坐在上首的几位长辈。

不得不说,郁绒绒有一句话说进齐老爷子和齐鹏程的心坎里了,那就是血脉相连。

真希望齐屿也懂这个道理,不管怎么说,他都是齐家的子孙,应该站在齐家的立场思考问题,而不是偏向他的外家。

父子俩陷入沉思,现在齐屿能同意岳家的离谱要求,是不是也意味着他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立场坚定的他了。

今天他收下他们齐家给的钱,难道还能彻底和齐家扯清关系吗?

就如同齐屿媳妇那句话一样,血浓于水,他们之间的关系永远断不了。

“一万块……家里实在拿不出来。”

齐老爷子开口了,就算拿得出来,他们也不可能这么爽快就把这笔钱给他们。

“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也攒了一点钱,加上现在还有退休金,之前爱国爱党和老二家的齐民成家,我都给了两百块,阿屿你从小就对我们有误解,不曾养在齐家,这些年,我作为爷爷,对你有所亏欠,这样吧,我凑一凑,给你五百,爱国爱党爱军还有小临,你们都不要因此觉得爷爷偏心,盼红爱红,你们姐妹俩也是。”

齐老爷子一脸慈爱,面对他长长一段推心置腹的解释,大家就算有意见也不敢提出来,更何况,名义上当初老爷子给了两百,这些年私底下,他们得到的何止几个两百啊。

“阿兰,家里的存折上还有多少钱。”

齐鹏程将压力给到了蒋兰身上。

齐家私底下的财富已经是一个十分夸张的数字,有一些东西,连蒋兰都不太清楚,但光是她知道的那些东西里,光是现金,就已经远远超过一万这个数字了。

蒋兰当然不可能当冤大头,替齐屿把彩礼钱都给了,她也清楚,齐鹏程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他始终不可能信任齐屿,不会让对方探清自己的底细。

于是蒋兰思考了一下,说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数字。

“还有三千左右,这些年孩子们陆续嫁娶花销比较大,加上偶尔得贴补孩子,并没有攒下太多钱。”

如果按照齐鹏程和蒋兰的正常收入来说,攒下这么多钱也是合理的。

“阿屿,虽然爸爸很想把这笔钱都拿出来作为这些年忽视你的补偿,可毕竟你还有爱军这个弟弟没有成家,他的年纪也不小了,家里总得给他攒一些钱,这样吧,我做主,给你两千。”

这个数字着实不小了,普通人家娶媳妇算上三转一响,也花不了这么多钱。

换做之前的齐屿,会嫌齐家的钱脏。

但现在的齐屿已经被身边的财迷洗脑了,只有人是脏的,哪有钱是脏的。因为恨齐家人所以不要齐家的钱这不是有骨气,这是脑有疾。

既然恨他,那就努力掏空他们的口袋,然后继续不拿他们当回事,这才能把他们气死。

“大哥和爸都这么大方,我这个当二叔的也不能小气。”

齐万里欣慰的拍了拍齐屿的肩膀,然后和身边的媳妇小声商量了几句,准备给一百块的礼金,也算是补上早些年错过的压岁钱。

因为齐万里和孙惠并不住在这儿,随身又不可能携带那么大一笔钱,就先由大哥齐鹏程补上。

一共两千六百块,齐家正好有一张两千五百块的存折,然后又拿了一百块现金,一起交到两口子手中。

存折并没有密码,也不需要凭私印取钱,他们随时可以去开户的银行将里面的钱取出来。

见齐屿大大方方将钱和存折收下,齐老爷子和齐鹏程兄弟俩脸上的笑容都更真实了。

齐屿已经开始服软示弱了,那么离他真心真意成为齐家人还远吗。

即便后面齐屿的话依旧很少,基本上都是郁绒绒一张小嘴叭嘚叭嘚儿的,大家也不甚在意。都别扭了那么多年,要是齐屿忽然变得热情,他们才该怀疑对方的用意呢。

看着全程眼神几乎没有从新媳妇身上挪开的齐屿,他们忍不住在心里感慨,果然英雄难过美人关,娶了这样一个庸俗又贪婪的女人,即便是齐屿,也再不能端着他的清高与正直活着了。

这么想着,齐鹏程突然就把郁绒绒给看顺眼了。

后头有人来找,在跟那个人进书房前,他还叮嘱了蒋兰几句。

如果俩人在他谈完事前离开,不要吝啬,多给小两口带点礼物,特别是郁绒绒,不怕她贪,尽量满足她的要求。

齐屿的这个媳妇,或许就是他们突破齐屿心防的最好助力。

叮嘱完,齐鹏程才带着那人去了二楼的书房,齐老爷子也一块跟着上了楼。

齐屿的目光跟随着那个突然到访的男人,然后又很快挪开,就像是单纯好奇的多看了一眼似的,对于来人是谁,他的兴趣并不大。

本就没有什么共同话题,加上一屋子的人都被郁绒绒恶心够呛,在场的年轻一辈不如长辈圆滑,用冷漠表示自己的立场。

这种情况下,两口子当然很快就选择告辞了,当然,离开的时候,郁绒绒果然没叫他们失望。

“后妈,刚刚吃的长刺的大虫子还挺好吃的,再给我拿点呗,那东西放哪儿了,厨房?不用你亲自去拿,我自己找找就好。”

只见郁绒绒打开斜挎包,从里面拿出一团折叠起来的布料,抖了两下,直接变成了一个半人多高的布袋子,然后气势汹汹朝后厨走去。

橱柜上层摆放着的海参、燕窝、鱼翅,干贝她统统没有落下。

不识货没关系,她有脑子,知道能被齐家人仔细存放在柜子里的东西肯定差不到哪里去。

还有整袋没拆封的富强面粉、吃了一小半的特供精米、一盆前些日子炸完的猪油、小半袋新疆大枣、半瓶芝麻香油、还有南边朋友寄来的晒干的虾米、鱼片、紫菜海带干……

【……找到了……胡祥记……】

【老地方……检查过……没人知道……】

二楼书房关着门,隔音效果很好,正常人的听力,肯定无法听到房间里的对话,谁让龙现在的身体经过蕴养改造,虽然听的不是很清楚,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一些词汇。

郁绒绒一心二用,耳朵竖着,手上的动作也没闲着。

就如同狂风过境一样,她所过之处,上面摆着的东西全都消失的干干净净。

倒是她身边那个布袋子,跟吹气似的,很快就鼓了起来。

“你别劝我客气,我就不是什么客气的人。”

见蒋兰上前准备说什么,她赶紧拍拍胸脯表示自己不会和他们客气的,都是一家人,这些东西进谁肚子不是进呢。

又是米又是面,猪油之类的还连盆端,加起来可不是普通女人随意能扛起来的重量,可郁绒绒拎起袋子依旧健步如飞。

【胡……死了……干净……】

楼上对话继续。

“二婶子,看在你们给的一百块钱的份上,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儿子和我继姐好上了。”

在齐临没看见的厨房里,郁绒绒飞快在孙惠耳边说了这个好消息。

能给敌人添堵的机会,她绝对不会放过。

孙惠瞪大眼,但没有贸然出声质问,因为她想到了之前儿子口误时说的那句话。

齐临对郁绒绒的了解,不就是来源于郁绒绒的姐姐吗。

虽然孙惠不会完全相信郁绒绒描述的后妈继姐的形象,可就凭郁招招没有工作,还跟着亲妈改嫁到继父家这些缺点,她就不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妇。

在掏空了厨房后,她径直回到客厅,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茶几上摆着的几盘水果糖果直接倒进了袋子里,然后环顾一圈,看看还没有没能带走的东西。

“你是不是穷疯了!”

齐爱红尖叫,郁绒绒凭什么把她早就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做完了。

还有,她把家里掏空了,待会儿她和丈夫回去,还能拿什么呀。

“这不是家里给凑的彩礼钱太少了嘛,不过我也不嫌弃,现在我多拿点吃的回家,到时候花在吃上的钱就少了,我和阿屿就能多攒点钱,凑够给我爸的彩礼。”

郁绒绒给了齐爱红一个你真不懂事的眼神。

然后又对着蒋兰安慰道:“没事,我也不是嫌你们穷,毕竟你们已经努力了,这样吧,这次我就先带这点东西回去,下次还来。”

然后将已经装满的布袋子用力往里塞了塞,也不管里面装的东西会不会挤坏,直接将口子扎进,往背上一甩,轻轻松松背在肩上。

蒋兰听到她的话差点没昏过去。

给两千块钱她不心疼,因为这对齐家的家底来说,只是九牛一毛,他们两口子想要靠这笔钱,从齐屿身上得到更多。

但被郁绒绒抢走了那么多物资,她是真的心疼。

特别是一些上等的干货,那是有钱有权,都很难得到的好东西,现在好了,全被蝗虫薅空了。

这只蝗虫还说,她会再来!

蒋兰都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以什么样的表情,将人送走的。

“你看看,要是没有我,你还不得被欺负死。”

拿着一大堆战利品,郁绒绒就是最骄傲的龙崽崽,得意的在齐屿面前摇尾巴。

“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

现在的齐屿已经很上道了,虽然知道郁绒绒的力气大,可他还是从郁绒绒手里接过那一袋战利品,帮她提着。

知道齐屿不会和自己抢,郁绒绒也不护食。

见齐屿依旧是那个懂得感恩的齐屿,郁绒绒已经开始幻想这一次,齐屿会送自己什么样的大宝石了。

当然,她还分了一部分心思留给了刚刚听到的那几句断断续续的谈话。

胡祥记,胡家,那不是她之前遇见的一家子倒霉鬼吗?

听那些话的意思,胡家人似乎出事了,齐鹏程想要胡家的一些东西,也已经顺利找到,并且藏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能不惜害死几条人命都要得到的东西,那必然是好东西。

好东西,那必然得是龙的。

贪财龙蠢蠢欲动。

一旁的齐屿也在思考刚刚出现在齐家的那个男人,对方是齐鹏程身边最信任的走狗,会在今天这样的日子突然出现在齐家,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

不知道盯梢的人查出点什么。

小媳妇要一万块彩礼,那个男人才小气的凑了两千六,剩下的七千四,总得翻倍补上吧,这才能修补小媳妇受伤的心灵。

一时间,夫妻俩的脑回路同频了。

*****

从齐家离开后的几天里,齐屿显得格外忙碌,有时候还得值夜班,刚刚饱暖思淫/欲的龙只能独守空闺,然后想起了之前就规划着,但一直没有落实的计划。

这天齐屿如同前几天一样在出门时告知了郁绒绒晚上不会回家,让她睡觉记得锁门。

郁绒绒目送他离开后直接上床睡觉,再次醒来时看了眼手表,已经接近半夜十二点。

此时外头只有蛙声蝉鸣,每家每户的灯光都已经熄灭,整个四合院进入沉沉梦乡。

郁绒绒换了身深色的衣服,然后用一块布将脸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蹑手蹑脚离开房间,并没有走正门,而是来到后院,手脚灵活的翻墙而出。

齐屿不在家的日子她也没闲着,每天翻墙,偷偷摸摸盯了那天出现在齐家的男人许久。

对方平日里基本两点一线,要么在革会上班,要么回家歇着,就在郁绒绒快盯烦的时候,撞见那个男人在值夜班的晚上带了几个人,骑着自行车从革会出来,去了一处很偏僻的院子,一路上绕了不少弯路,对周围的人也十分警惕,好在郁绒绒躲得很好。

进去时,几人后车座都绑着几袋东西,再出来时,身边空空如也。

郁绒绒一直很老实的待在隐蔽处,在男人离开十几分钟后,一行人突然再次回来,在附近检查了一圈后,这才离开。

因为路上花费了不少时间,加上那群人在院子里磨蹭了许久,等确定那些人不会再回来后,天际已经泛白,那一处虽然偏僻,却也不代表没人居住,天快亮了就怕有人经过听到动静。

而且郁绒绒不确定,他们将地址选在那儿,周围是否也留人盯梢,所以保险期间,她没有当即动手。

今天下起了小雨,齐屿还在厂里加班,简直天时地利人和。

龙觉得,她得去把她的宝贝取回来。

另一边,齐屿带着几个人乔装打扮一番后,也准备出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