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

黑瓦白墙的烟雨小巷,雨点铿铿敲在屋瓦上,旋律清脆可听。

围裙妇人将蓑衣挂在檐下晾杆,抬头便见巷子走来几个撑着油纸伞的男女,她素来眼尖,那一身锦衣非富即贵。

“你是丁树海的夫人么?”楚帝收起伞踱步到屋檐下,夫子长公主等人沉默打量着简陋宅子。

“啊……”妇人一时哑然。

或许是因为对方长久以来发号施令自带的威仪,更或许是丈夫的名字太陌生了。

十五年没回来,毫无音讯。

“是。”她紧张点头,双手不安地揉着裙角,“大家不嫌弃的话进来说。”

“你丈夫殉国。”楚帝说。

妇人转身进屋的动作僵住,扶着墙勉强站稳。

沉默了很久。

“尸体呢?”她的嗓音嘶哑,像用粗糙的鞋底摩擦干燥的沙砾。

楚帝一脸沉痛,“没有遗骸。”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宅内,两老以及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跑了出来。

丁母用手绢捂住整张脸,右手攥成拳头,捶打着胸脯。

“敢问俺娃怎么死的?”丁父黝黑的脸庞微微抽搐了一下,世间最悲痛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虽然树海没寄过一封家书,但他隐隐猜到儿子在给朝廷做事,因为丁家十五年来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钱。

楚帝仰头望着屋檐,低声说:

“十五年前,丁树海奉朝廷之命潜伏蛮夷圣城。”

“今年建丑廿日,顾长安独身挑落圣城,尸山血海里,丁树海无惧暴露,悍然携旗冲向长安,被蛮夷……”

“正因为他,蛮夷朝圣阙飘扬着楚国旗帜,旗面飘扬的那一刻是整个华夏民族最大的荣光,丁烈士已是楚国的传奇。”

听到陛下激昂又悲伤的声音,最感性的李屏已经潸然泪下。

丁树海就是一个普通人,可若是没有他壮烈牺牲,朝圣阙就不会出现中原旗帜。

丁母克制着泪水,含笑问道:

“我儿勇否?”

楚帝掷地有声:

“力拔山兮气盖世!”

“建丑廿日这天,丁烈士在一千六百万楚人心里,便已胜过西楚霸王!”

丁父咧嘴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最后喟叹一声,幽幽道:

“其实都是顾英雄的功绩嘞,俺娃虽然没给俺尽孝,但是能给民族尽忠,俺就很开心了。”

妇人倚靠着门墙,低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

在她的记忆里,丈夫老实巴交,结婚之夜都羞得不敢进屋,怎么就豪情万丈了。

“夫能死国,情亦足慰。”她轻声呢喃。

楚帝看着面带笑容的一家四口,他替楚国一千六百万百姓深深躬礼,随后默然离开。

丁家笑着目送他们。

才走进巷子,李屏便听到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丁父丁母痛苦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