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过去,李大娘一改往日的样子,下了高架,早晚来灶屋,与梁堇说些贴心话儿,想她刚来时话少,梁堇以为她是个闷葫芦一般的人物,不曾想,原是人李大娘瞧她不起,懒得说。

熟了后,这李大娘什麽都说,像闺中小娘馋风月,俊俏官人勾搭良家妇女,她像梁堇这麽大的时候,已经有丈夫了,劝梁堇早些嫁人受好处。

又说宋家酒楼的宋大官人和弟妹不清不楚,还说她原先待的那家,兄弟俩人为了争家资,小的那个雇庵里的貌美尼姑,设局坑害哥哥。

……

这李大娘也是个妙人,荤的素的都只管说来与人解闷,唤梁堇也不唤管事了,日日二姐二姐的唤,与二姐端茶水献殷勤。

昨个又怨起了她男人那物什不中用了,梁堇都不想听,别看李大娘身子高壮,其实是个贪这种事的人。

梁堇只听她说如何如何的好,羞臊的不行,暗恼这李大娘不拿她当外人。

梁堇没成过事,不比她,之前还以为是李大娘故意作怪,哪有这麽不正经的人,大娘和没成婚的丫头说这些话的。

后面,梁堇观察一番,才知这李大娘就是好这事,是个风流人,秋雀和她走的近,熟了后她也和秋雀说,那秋雀颇对此事好奇,忍着羞听了两回,之后再不肯听。

日子一长,连宋妈妈都知晓,灶房的李大娘是个老不正经,惯爱卖弄那档子事,这都是后话。

这日,李大娘身穿蓝布衣裳,腰间系着一条白围裙,这儿的白围裙不像是后世的那种,而是真的裙子,长短到膝盖上,围了一圈。

宋妈妈与她送礼,送了一贯钱和一把旧银梳,她得了银梳,便成日里插在发髻上,进了灶屋后,见梁堇正在点茶,期期艾艾地凑了过去,夸道:“二姐好手艺,点的什麽茶这般香,我瞧着比外头王家大姐儿点的还要好。”

王家大姐儿是外头卖唱的,因有一手点茶的好手艺,名声在市井瓦肆颇大。

梁堇道:“前儿旁人送我半两干荷花,我抓了一撮煮来吃,等煮好给你尝尝,大娘你今儿不是得了假吗,如何又过来了?”

“那敢情好……”李大娘搬了个凳儿坐了过来,炉子上的小罐里,清香香的茶水滚着,里面不仅有荷花,还有荷叶。

梁堇见她几l回想张口,知道她想说什麽话,定是问她请宋妈妈之事,她吊了她这些日子,看来她的耐性被耗的差不多了。

这些日子,她用此事作引子,引的李大娘与她亲近了不少,她摸清了对方的脾性,灶上的本事,对她已是有了一番计较。

“大娘平日里不是有说不完的话吗,今儿怎麽了,有什麽话但说无妨。”梁堇道。

李大娘道:“二姐,你之前不是说要荐我当灶房的二灶娘吗,怎麽没了动静,可是反悔了?”

“你怎麽这般想我,我昨儿还为你的事去找了宋妈妈,可惜宋妈妈没在家中,我本想着今儿晚上再去一趟,连日子我都挑好了,这个月二十四。”

李大娘闻言,把心又放回了肚儿里,见她生了气,连忙道:“我与你赔个不是,二姐勿要恼人,是大娘不该疑你。”

“大娘要是再不信我,我看此事就作罢。”梁堇佯装怪道。

“别作罢,我再不疑你了,都是我的不是,你别和我一般见识。”李大娘神色慌张了起来,原是那日,她问梁堇为何帮她,梁堇说她管不住灶房,想和李大娘结个伴,等以后随三姑娘去了临江府,想仰仗李大娘为她管着些灶房。

李大娘一听这话,自是动心,当时还暗道这丫头有自知之明,她瞅她没甚本事,连王二哥都敢在背后对她阳奉阴违,甚至当着面顶撞她,她哪里有管事之才,就一会摆架子的黄毛丫头罢了。

如今,在李大娘心中,梁堇是靠着她娘的势力,才当上三姑娘大灶娘的绣花枕头,她也找人打听过她,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秋雀,秋雀这人,哪里会说梁堇的好,就连梁堇靠自个本事当上的大灶娘,到了她口中,就成了是靠梁堇的娘刁妈妈献媚献的。

“大娘,劳你把糖霜罐子替我拿来。”梁堇一面用木勺搅着花茶,一面说道,那糖霜罐子在她身后的橱柜里。

梁堇趁她去拿糖霜的间隙,故意松了腰间盛钱的香包带子,片刻,李大娘取了糖霜来,梁堇舀了三勺掺里面,然后突然一脸不适,捂着肚子急道:“大娘,你帮我看一会茶,我肚儿疼,一会回来。”

“你快去,我帮你看着。”

那李大娘见梁堇跑了出去,拿起勺子正欲舀一勺罐子里的花茶尝尝是啥味,忽地瞥见地上落下了一只黄草香包。

……

梁堇再回来,见地上的香包不见了,李大娘走罢,梁堇不由得暗道,这李大娘果然是个贪财之人,她的香包里仅有五个铜板,也亏她能瞧得上。

次日,梁堇在灶房抱怨,昨儿丢了装钱的香包,李大娘还惺惺作态地问道:“香包里可有钱,怎麽这般不小心。”

“大娘也知晓,我一惯爱把钱放在那个香包里,里面还有五文钱呐,你昨儿有看到吗?”

“是不是那个黄草的香包,我昨儿来寻你,见还在你腰上系着,我看八成是下晌丢到外头教哪个丫头婆子给捡走了。”

李大娘说这话的时候,梁堇背地里拿眼瞅她,只见她没有半分心虚,一看就知是个占便宜的老手。

梁堇早就有计在等着她,就怕她是个不贪财的。

“正是那个,那五文钱是上回我从娘子房中领回的十贯钱用剩下的,如今丢了,我少不了要拿自个的钱补上,幸好钱不多。

单子上的东西没有置齐,还差好些,旁的东西倒还好,只两根金华火腿,四十斤沙羊肉,两斤南蜜价贵,我明儿便去娘子房中再领一笔银钱来。”

说罢,不再提丢香包的事,李大娘感慨知州家的姐儿出门,在路上的吃食备的如此周到讲究。

到了第二日,梁堇打冯氏房中领来了一布袋的银钱,她拿到了灶房,把王二哥唤来,打开布袋,当着李大娘的面,数给了他六百文钱。

“娘子怎麽给了半兜子散钱?”李大娘不解,眼儿黏在了上面。

“前些日子,刘同知的婶母过身了,咱家娘子往日与刘家有来往,所以使人去烧纸祭祀,用去了不少钱,刘家又问咱家娘子借钱置金银元宝压棺,一来二去,娘子手里银钱不趁手,我方才去讨钱,她把打赏下人们的散钱与了我,另又给了我十贯的交子,娘子说这些散钱足有八贯,我拎过来沉的不行。”

“早知这样,你不如喊我与你一块去,我帮你拎回来。”

“我也不知娘子会给我这麽多散钱,忒不方便了,还要一个个数给王二哥。”梁堇说罢,那厢王二哥来寻梁堇,说道:“梁管事,后房里的菘菜好像臭了。”

梁堇把那半袋子铜子随手放在了橱柜下面,然后随王二哥去了后房。

李大娘等了一会,来到屋门口张望了几l眼,然后快步来到橱柜旁边,拿出铜钱袋子,打开一看,她忍不住咽了口唾沫,铜钱这麽多,又没串绳……少一些也没人能看出来。

梁堇去而复返,撇了一眼橱柜,从里面拉出钱袋子,拎了拎,与揉面的李大娘说:“李大娘,我才走开一会,这钱袋子怎麽轻了?”

李大娘闻言,心中一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