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是手记形式,在八名女生逐一冲过终点线后,负责计时的师哥举着表说:““蒋怡,24秒42。”

她在最后十米实现了反超,和当时领先的周兮辞用肉眼几乎很难分出差距。

“新来的小师妹,25秒17。”师哥话音刚落,蒋怡在旁边提了句:“她叫周兮辞。”

师哥冲周兮辞笑了笑:“你速度很快啊,差点就赢了蒋怡。”

“师姐太强了,我没想到她到最后还能提速。”比赛中,周兮辞余光里一直都在关注着蒋怡,被反超确实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但同样这场比赛也给她带来了许多惊喜。

她已经开始期待正式进入短跑队的生活了。

杨毅要了师哥记录的成绩单,看完了合上对周兮辞说:“上一次看你200米的比赛,你的成绩还是25秒52,看来这几个月没少下功夫,之后进了队也要继续加油。”

周兮辞挠着脑袋点了点头:“我会的。”

“行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明天是周末,杨毅要去省队开会,“你周一再跟着文文她们来训练场,这两天先休息休息,调整好状态。”

“知道了。”周兮辞看了眼陈临戈,“教练,那我这两天……能不住校吗?”

“周末时间自由安排啊,我可管不着。”杨毅把记录板递还回去,“你们忙吧,我还有点事。”

杨毅走后,周兮辞也拉着陈临戈离开了训练场,以后待在这里的时间很长,她没那么心急现在就泡在这里。

“我先回去换双鞋。”周兮辞的情绪一直很高昂,“明天周末我们要不要出去逛逛?”

“不累吗?杨教练不是说让你好好休息。”陈临戈说:“对了,蒲靳说晚上一起吃饭。”

“那我们等会去他学校找他吗?”

“不用,他说到体大这边找店吃。”

“也行。”到了宿舍楼底下,周兮辞撒开陈临戈的手,哼着小曲小跑着进了宿舍楼。

陈临戈在路边站了不到三分钟,察觉到路过女生的视线,面无表情地往旁边走了几步。

站到路灯下的时候,蒲靳打了个电话过来,他今天本来打算亲自去车站接他们,临时被辅导员叫去帮忙,到这会才偷溜出来,电话里一阵嘈杂的动静,“我到店了,你们结束了吗?”

“结束了,等会就过来,你在什么店,这么吵?”

“烧烤店啊,夏天就吃这个来劲。”蒲靳说:“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

“行。”

“对了,你订房了吗?友情提醒,明天是周末,小情侣的出没日。”

“还没,我现在来看看。”陈临戈挂了电话,打开某团,一排看下来,最后回到最先看到的某家五星级酒店。

标间?

还是大床房?

陈临戈抬头往宿舍门口瞥了眼,周兮辞已经换回从溪城出发时的那身衣服,手上还拿了个书包。

他看着她往这里走来,低下头快速订好了房间。

他可以对天发誓,他订大床房完全是为了能够住的舒服点,一点别的想法都没有。

周兮辞走近了问:“你怎么走到这里站着了?”

“门口……人多。”陈临戈接过她手里的书包,“我订好房间了,在你学校附近。”

“啊。”周兮辞不懂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没怎么在意,“蒲靳哥到了吗?”

“已经到店了,我们直接过去就行。”

周兮辞推着他:“那走快点,我都要饿死了。”

这个点学校外面很热闹,周兮辞跟陈临戈顺着导航找店的时候在路边看到一家陶艺馆。

门脸的位置其实特别偏,要搁平时她肯定注意不到,但店铺的名字起的实在是太随便了。

就叫——“随便”。

周兮辞一眼看到这个名字还愣了下,走过去又回头看了眼才确定没看错,没忍住笑了声。

“怎么了?”

“我想到你今年过生日我送你什么礼物了。”

陈临戈轻笑了声,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去随便陶艺给我随便做一个什么吗?”

“你也看到那家店了?”周兮辞笑着说:“这个名字起的太妙了,老板得有多随便啊。”

陈临戈回头看了眼,确实挺随便的,除了门口的招牌,店门口没一点宣传展示,要是走得快可能就忽略了这里边还藏着店。

周兮辞问:“我们明天过来看看?感觉还挺有意思的。”

“行。”

蒲靳找的那家烧烤店是网红店,店里店外烟火气很浓,陈临戈和周兮辞过去的时候,服务员刚把他之前点好的串送上来。

他忙拉住人:“麻烦再拿张菜单,谢谢啊。”

“好的。”

等人走了,蒲靳才大喇喇往椅子上一靠:“怎么样啊,新学校还适应吗?”

“挺好的。”周兮辞在靠里的位置坐下。

“我听陈临戈说你一来教练就拉你去跟师姐们比赛。”蒲靳拿起桌上的啤酒瓶靠在桌角一磕,咚地一声瓶盖掉在地上,瓶口冒出点白汽,他把酒瓶往陈临戈面前一放,笑着说:“你们教练这不会是要给你个下马威吧?”

周兮辞也笑起来:“没有,就是切磋交流。”

“那赢了吗?”

“没有。”

蒲靳啧了声:“看来你师姐们实力都挺强啊。”

他接过服务员拿来的菜单放到周兮辞面前:“不说这些了,看看吃什么,你喝酒吗?”

“她不喝。”陈临戈开了瓶汽水放到手边,对上周兮辞质疑的目光,轻挑了夏下眉道:“你酒量多少还要我提醒吗?”

“……”周兮辞往汽水瓶里插了根吸管:“我喝这个就好。”

“一杯都不能喝?”蒲靳问。

“差不多也就一杯。”周兮辞心酸地说。

蒲靳乐了:“那你再多点两瓶汽水。”

烧烤吃来吃去都是那大几样,吃到一半,陈临戈起身去外边接电话。

蒲靳和周兮辞聊起B市,他在B市待了一年,把周边能玩能去的地方都摸了个清楚,“晚上回去我给你们整理个攻略。”

周兮辞咬着串问:“你不去吗?”

“我这去合适吗?”店里用的酒杯是一次性塑料杯,蒲靳抓在手里,塑料嘎吱嘎吱响。

周兮辞脸一热,仓促之下拿错杯子,把陈临戈没喝完的半杯酒一口喝完了。

啤酒的味道没那么冲,她喝完只觉得嘴里有点苦,也没尝出来别人说得酒香味,皱着眉头咳嗽了两声。

蒲靳吓了一跳:“没事吧?”

“没事。”周兮辞喝了口汽水,把那股涩味压了下去。

蒲靳叹道:“你是真的一点酒都不能喝啊。”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周兮辞还是点了点头:“我酒量真的很差,酒品估计也不太好。”

蒲靳笑了,陈临戈接完电话从外边回来,“笑什么呢?”

他坐下来看到空掉的杯子:“你喝了?”

“我拿错杯子了。”周兮辞摸摸鼻子:“就一点,不会醉的。”

蒲靳在一旁打岔道:“你爸的电话?”

“不是,是暑期辅导班的同学。”陈临戈重新倒了杯酒,“我爸现在的情况,我可能没办法一周全留在溪城,过几天辅导班就要开始招生了,我们现在在商量排课的事情。”

“先不说忙不忙得过来,你这样来回跑也费事啊。”蒲靳拿起酒瓶:“你们辅导班什么时候开课?”

“顺利的话,差不多六月底或者七月初开课。”

“这样吧。”蒲靳把酒瓶往桌上一放,做了决定,“辅导班我替你去,不就补两个月数学吗,我一B大高材生,应该难不倒吧?”

陈临戈捏着塑料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认真的?”

“当然。”

“那行,我就不跟你客气了。”陈临戈把酒杯往前递了递,和蒲靳碰了一下,又说:“好好补课,不是跟你闹着玩的。”

“你什么时候见我在正事上胡闹过。”蒲靳仰头喝完酒,人松垮垮往后一靠,“你现在这情况,还打算去H大吗?”

陈临戈倒酒的动作一顿,周兮辞这时候也停了下来,只是没像蒲靳那么明目张胆地看着陈临戈。

她手握着汽水瓶,视线盯着桌上的残羹,没有说话。

店里放着婉转低吟的情歌,这一角忽地静了下来,陈临戈倾了倾瓶身,倒酒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放下酒瓶:“等成绩出来再说吧。”

也没几天了。

溪城按照往年的惯例都是月末的二十几号出成绩。

周兮辞其实有一点能猜到陈临戈的决定,他舍不下陈家,只能舍掉自己的梦想。

他一直都是这样。

为了她,为了陈建业,为了他所觉得值得的一切,永远都是最先舍弃自己的选择。

蒲靳和陈临戈相识多年,也有相同的默契,没再提这茬,剥着花生问:“你酒店订好了没?”

“订好了。”陈临戈往他杯子里倒酒。

蒲靳忙端起杯子抬起瓶口:“你丫喝不完别往我杯里倒。”

陈临戈笑着没说话,手垂到腿边碰到周兮辞的手,伸手握紧了,单手吃着烤串。

蒲靳吃撑了,起身去洗手间,看到两人相牵的手,对着陈临戈竖了个中指,“老子不吃了。”

蒲靳结账去了,结完后也没回来,到学校了才给陈临戈发来条语音:“我到宿舍了。”

陈临戈了解他什么德行,在店里等了十分钟不见他回来就知道他是偷溜了,也没在店里苦等,到吧台确定他是结过账了,才带着周兮辞去酒店办理入住。

这会听着浴室里的水声,他起身走到落地窗前,对着外面灯火通明的高楼大厦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蒲靳回了张表情包。

-你怎么跟狗一样.jpg

中间的“狗”字用了一只秋田犬的小图代替了,是真狗。

陈临戈笑了声,听见身后开门的动静,没再搭理他,拿起遥控器将房间温度往上调高了。

“吹头发。”他说。

“不想动。”周兮辞拿毛巾擦着头发走到桌边坐下,“好累啊,我坐空调底下吹会就干了。”

陈临戈没说什么,把温度直接调到了二十八度,进浴室拿了吹风机出来,吹出的热风很快将房间里仅存的冷气吹散。

周兮辞余光瞥了眼,“二十八度,你怎么不让我去睡大街。”

“睡大街也总比吹成脑瘫去医院躺着好。”陈临戈按着她肩膀,“湿着头发不要对着空调吹,容易……”

“容易偏头痛。”周兮辞转过身搂住他,下巴磕到他腰腹硬邦邦的肌肉,仰着头看他,“你是不是不准备去H大了。”

陈临戈关了吹风机,沉默地卷着电线,好半天才“嗯”了声,“会忙不过来。”

他不是机器,也不是天才,选其一便要舍掉其二。

这本来是道难题,可在面对陈建业的真心时,陈临戈内心的天平便很轻易地偏向了另一边。

周兮辞没再说什么,只是眼睛很快红了起来,陈临戈把吹风机搁到桌子上,指腹从她眼角抹过:“别哭。”

她摇摇头,把人搂得更紧了,陈临戈手搭在她脑袋上有一下没一下摸着,突如其来地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的静谧。

是周兮辞的手机。

陈临戈帮她拿了过来,“你先接,我去洗澡。”

“嗯。”

是周国成打来的电话,周兮辞有些意外,他自从徐慈英离世后便没再回过溪城。

上一次通电话,还是她高考的时候,平时都是通过微信联系。

她下午到学校的时候,跟他说了一声,他这会刚从码头上回来,看到消息就打了电话过来:“是你哥送你过去的?”

“是。”周兮辞想了想说:“我谈恋爱了……和我哥。”

“啊,哦哦。”周国成反应很明显,像是没想到,但又像是意料之中,“挺好的。”

“嗯……你最近怎么样?”

“我也挺好的。”父女俩没什么话聊,周国成沉默了会说:“我上网查了你们学校的学费,我明天把钱给你打过去?”

周兮辞没想到他还记着这事,鼻子蓦地一酸。

她想到最近发生的许多,拿开手机深吸了口气说:“先不用,我妈之前给我留了点钱,我先花着,要是不够了……我再跟你说。”

“那好,不够了你记得跟我说。”周国成笑了笑:“我现在工作这地方包吃包住,平时也没什么花钱的地方。”

她忍着鼻酸“嗯”了声。

“好了,我等会要去替同事顶个夜班,先不说了。”周国成说:“挂了啊,你在学校好好的。”

“知道。”周兮辞放下手机,沉默地掉起了眼泪。

陈临戈像是听着外面的动静,她刚挂了电话,他人就从浴室走了出来,她的眼泪都来不及藏。

“怎么比小时候还爱哭了。”他拿毛巾擦了擦:“别哭了,周叔跟你说什么了?”

“要给我打学费。”周兮辞没哭了,只是声音还带着哭腔。

“你要了吗?”

“没。”她吸吸鼻子:“我妈之前给我留了几千块,我跟他说等花完了再找他要。”

“花完了也别要。”陈临戈在她鼻尖上亲了一下:“找我要。”

周兮辞坐在他腿上,手抓着他刚换上的白T,闻言破涕为笑:“你要养着我吗?”

“当然。”陈临戈捏了捏她的脸:“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她垂着头看着他,像是做了什么决定,生涩地亲了过去,陈临戈愣了一秒,很快反客为主。

酒店的沐浴露是玫瑰花香味,他们刚洗过澡,身上带着相同的味道,挨得很近的时候香气好似变得更浓郁了。

酒店的床太软了。

周兮辞整个人都像是陷了进去,意识也跟着陷了下去,她抓住陈临戈的胳膊,脸往被子里一藏。

“……继续。”

陈临戈俯身靠近了,把人从被子里剥出来,鼻尖蹭着鼻尖,声音很低:“说什么?”

她闭着眼,脸通红,紧抿着唇不说话。

陈临戈低头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继续?”

周兮辞仍旧闭着眼,短促地呼吸着。

她还抓着他的手,紧张到手心里都出了很多汗,下意识想要在被子上蹭了蹭,却被他抓住挤开指缝压在枕边。

唇上压下来力道比之前每一次都要深,他咬着她唇角,喘息声很明显:“继续了。”

“没机会后悔了。”

周兮辞挣开手,搂在他颈后,仰头迎了过去。

她不后悔。

……

任何第一次是深刻的。

周兮辞感觉了深刻的疼。

鼻息间的玫瑰花香味又浓郁了几分,她手心滑腻,抓不住他的胳膊,指甲在上边划出几道红印。

她体会到了任人拿捏的无措感,像在海浪上起伏的小船,船身急促地晃动着。

被海浪高高抛起,又随着海浪猛地坠落。

一次又一次。

陈临戈低下头,亲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落到唇上。

海面风平浪静,船身不再摇晃,船舱内是疾风骤雨留下的痕迹,湿漉漉的水渍一滴滴落下。

被风浪吹破的船帆散了一地。

陈临戈俯身胳膊撑在她脑袋旁边,额前的黑发被汗打湿了,眼睛也像水洗过,又黑又亮。

周兮辞睁开眼,睫毛上挂着泪,被他低头轻轻吻去。

她下意识阖起眼眸,落在眼皮上的温度清晰可闻,人生漫长,没有比这一刻还近的距离了。

他声音不似海浪来临时那般低重,没了暧昧的喘息,听着格外温柔:“还疼吗?”

周兮辞摇头,隔得很近地看着他,嗓子有些干涩,“陈临戈。”

“先别说话。”陈临戈伸手拿到搁在床头柜上的水,喝了一口低头吻在她唇上,一点点喂了进去。

海浪欲有去而复返之势。

船身轻轻摇晃着。

“……陈临戈。”周兮辞短促地呼吸着。

“嗯?”他声音更低。

“你留在沪市读书吧。”周兮辞抓着他肩膀,指尖都在用力,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样你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陈临戈低头看着她,额角的汗低落在她颈间,他俯身搂得更紧,带着热气的声音贴在她耳侧:“不用。”

床头更重地撞在墙壁上,枕头也被挤掉在床下。

床边的柜子抽屉大开,原本放在里面的东西被胡乱拆开散在桌上,带着汗意的胳膊伸过来拿走一个。

桌上又少了一个。

地上却多了一个。

……

风浪再大,周兮辞也没力气挣扎了,带着点哭腔委屈道:“陈临戈……我后悔了。”

他却迎着风浪不退反进,喘息声明显,嗓音低沉又温柔:“晚了。”

周兮辞泄愤似地咬着他肩膀,却被风浪抛得更高,在风中摇摆的船帆瞬间绷紧了。

“周兮辞。”

在最后一刻。

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带着满腔爱意和深情。

“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