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外展厅跟韩致远当初推测得一样,尽管元宇宙概念不够成熟,但搭建它的技术并未作假。

即使业内环境遭受重创,却没打击到海外展厅。它依靠XR技术做硬件支持,围绕影幻联盟和涎玉斋展开品牌联动,吸引到无数海内外游客的关注。

当然,大部分人不是为元宇宙噱头而来,仅仅是为东西元素碰撞的IP着迷,将其视为游玩景点。

一时间,海外展厅内的游客络绎不绝,既有影幻联盟的忠实影迷,又有观看完《寻金缘》等作品、慕名前来欣赏古韵珠宝的观众,不但带动参观门票的售卖,还刺激纪念品及相关产品的销售。

这波跟行业趋势相逆的风潮,无疑引来不少投资者注意,尤其是跨行业联动成功,让旁人窥探到新的可能性。

迅猛的宣传过后,品牌影响力攀升。涎玉斋凭借卓越的金工技术、优秀的销售额和知名度,甚至登上“全球年度高档奢侈品50强”榜单,成为亚洲唯一入选的珠宝首饰品牌。

各大媒体平台也纷纷报道此事。

《涎玉斋远赴海外,展现国风新潮流》

《世纪经典传承,科技融合创新,IP和XR为涎玉斋双重赋能》

《去泡沫化后的元宇宙:恒远推动新兴科技和实体经济融合》

可以说,恒远集团在数次考验中,圆满完成元宇宙项目,证明内部的技术实力。

涎玉斋则跻身国际,拓展海外市场,在更大的舞台焕发光彩。

待到尘埃落定,楚弗唯和韩致远忙碌数月,总算能够回国,闲暇之余探望亲属。

何栋卓和楚晴曾到海外展厅观光,唯有韩老爷子腿脚不便,出院后依旧是深居简出。

别墅门口,一辆轿车停靠,待车内人下来,才缓缓驶向车库。

下午,楚弗唯和韩致远结伴而来,等进门后却发觉扑了空,疑道:“爷爷呢?”

这段时间,韩老爷子经过治疗,面部肌肉逐渐恢复,能够正常地喝水吃饭,只是仍然无法独自走路。

他嫌弃医院无聊,索性搬回家调养,平时坐电动轮椅出行,仅在别墅区内转转。

保姆解释:“梅董上午来看望老爷子,两个人一起出去转转,现在还没回来。”

梅曼青早就退休在家,韩老爷子住院期间,她只派梅淑敏来探望,确认对方身体恢复,这才敢过来走动。

韩致远:“那我们在家里等会儿吧。”

楚弗唯:“晚上吃什么?”

保姆笑道:“老爷子早让我们备好了,说你们晚上过来,没想到提前到了。”

别墅区外,空荡的马路边,豪华轿车的玻璃窗深黑,看不清后排内部的环境,唯有驾驶座上的司机严阵以待。他目视前方,没有启动车辆,等待车内的交流结束。

隔音墙降低偷听的可能性,让后排乘客能放心交谈。

梅曼青特意来别墅,就是想要绕开旁人,替韩老爷子拨打一通探监视频。

韩老爷子无法出国,韩旻熊在海外被捕,目前不可能被押回国内,要是被执行死刑,双方就再无沟通。

梅曼青操作完毕,将电子屏幕递来:“韩董。”

视频画面中,韩旻熊坐着,依旧被关押,身后都是巡视人员。他看清白发苍苍的父亲,不咸不淡道:“你倒是恢复得挺好。”

上一回见面,对方在病床上不省人事,差点就撑不过去了。

韩老爷子望着屏幕上的人,沉默良久,哑声道:“旻熊,你太让我失望了。”

很难形容,他再次见到儿子,怀揣怎样的心情。

“失望什么?”韩旻熊不屑道,“你是失望我搞砸了集团的项目,还是失望我搞没了你的大儿子。”

“不管是旻炆,还是集团,都没辜负过你。”

“对,他们是没辜负过我,但你呢?”韩旻熊突然暴起,猛然拍响桌子,歇斯底里道,“爸,别装了,什么失望,你从来就没对我有过期望!”

激烈声势当即引来旁人注意,看管的人适时向前,用英文警告他坐下,禁止发怒、胡闹。

韩老爷子蹙眉:“这叫什么话?”

韩旻熊扯了扯衣服,冷笑道:“还记得我和我哥小时候么?你天天在外忙事业,一心扑在你的恒远集团,什么时候管过我俩?”

“别说什么创造良好的生活条件,你的集团可比你儿子重要多了。”

“我和我哥从小就忍气吞声,家里来客人了,桌子上的水果不敢碰,连水都不好意思喝一口,但凡有别家小孩来做客,就连自己的东西也护不住,什么都要往外送,生怕得罪你的合作伙伴!”

怨气滔天的指责,让韩老爷子怔然。

“后来你发达了,照旧还是老样子,只会训斥我们,让我们谦虚、低调,不可以仗势欺人,没钱时我们装孙子,有钱了还在装孙子。”

韩旻熊冷嘲热讽:“韩旻炆是个傻子,真以为你为我们好,想将集团交给我们,这才会提前铺路。”

“但我不是哈巴狗,没办法摇尾乞怜,我早就看透你了。你根本谁都不在乎,我们表现得再好,也只是你出去炫耀的资本,哪儿能比你手中的权力重要?”

“韩旻炆比我出色有什么用?不照样什么实权都没有!”

因此,韩旻熊才不会忍气吞声,在父亲严格的淬炼下苦熬,决定靠其他手段来夺取权力。既然恒远被人把持,那他就来掏空恒远,用其灌溉自己的公司。

韩老爷子气得嘴唇发抖:“管理集团不是过家家,我要对全体股东负责,自然不能任人唯亲。”

他不料儿子为一己之私,不惜要搞垮恒远集团。

“嘴巴上总说为我们打拼,扭头又说不能任人唯亲,什么话都让你说完了!”

韩旻熊瞪向一旁的梅曼青,恨声道:“你宁肯信那些外人,都不信自己的儿子!”

“你心中有气,朝着我来就算了,那旻炆呢?还有致远?”韩老爷子声音发颤,“我一直不敢信你会对旻炆下手,不光是当年没找到证据,还有你们曾经那么好,他哪里亏待过你……”

年代久远让案件真相不好追查,若不是近日暴露,便彻底无声无息。

韩老爷子想不通韩旻熊对韩旻炆的仇恨,大儿子作为兄长,对弟弟是尽心尽力,再加上那年没有恒远内斗,完全是韩老爷子独揽大权。兄弟俩也不像叔侄,曾争得你死我活,何苦要逼上死路。

“他确实没亏待过我,但他活着就很麻烦。”

韩旻熊收起怒意,他眼神空洞起来,阴沉道:“爸,这不是跟你学的么?我们这种家庭,还讲什么亲情。”

恶鬼般的神情令人不寒而栗。

“不可救药!”

这通视频电话不欢而散。

画面中断后,韩老爷子剧烈地咳嗽起来,显然气得不轻,连身子都佝偻,如晒干的虾米。

“咳咳咳咳咳……”

梅曼青递上保温杯,关切道:“韩董,您还好么?”

韩老爷子深喘几口,不耐地摆摆手:“就那样吧,暂时死不了。”

她忙道:“我们出去透透气?”

韩老爷子不作声。

梅曼青让人将后备箱的轮椅搬出来,又安排韩老爷子坐在上面,她推着对方,在风和日暖里走两步。

别墅区附近有一片湖景,茂盛草木掩映,湖水波光粼粼,令人心情平静。

韩老爷子歇息片刻,他目光放空,遥望起湖泊:“可能真是我错了,我管得太多,也管得太严,自以为那些经验,能让他们少走弯路,到头来搞成这副样子,我能对公司负责,却没法对家人负责。”

韩旻熊心思歹毒,但不得不说某些话,未尝不是发自肺腑。

韩老爷子将毕生心血投入事业,妻子去世后,他没有再找,纯粹是志不在此,一心都扑在集团,的确对家族有所疏忽。

“有些人是习惯将错误归咎旁人,不会从自己的身上找问题罢了。”梅曼青安抚,“旻炆和致远就了解您的用心。”

韩老爷子长叹一声:“究竟是他们了解我用心,还是他们擅长忍受,谁知道呢。”

“曼青,我们都老了啊,你都抱重孙女了?”

梅曼青莞尔:“对,三岁多了。”

韩老爷子唏嘘:“原来时间过得那么快,我卧床养病的时候,经常会做梦,梦到刚刚转业,跟人合伙创业,那时觉得自己像土老帽,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接触、合作的外企真厉害,双方差距特别大,你不拼尽全力地追,根本赶不上……”

他坐在轮椅上,捶着自己的腿:“跑啊跑啊,一辈子就过去了,现在终于坐上轮椅,跑不动了。”

奔奔碌碌,匆匆忙忙,竟然就抵达今日。

梅曼青:“但恒远也跑起来了。”

韩老爷子望向远方:“是,没准该换年轻人跑了。”

*

没过多久,韩老爷子和梅曼青乘车归来,返回别墅区。

门扉一开,保姆欣喜上前,忙道:“回来了。”

韩老爷子坐着轮椅,被人抬进了屋:“我们到湖边逛逛,这会儿风景不错。”

梅曼青紧随其后,看到屋里的人,招呼道:“呦,今天热闹,我要蹭到一顿好饭了。”

下一刻,楚弗唯和韩致远起身,跟梅曼青寒暄起来。

韩老爷子:“弗唯对她还有印象没?”

楚弗唯笑道:“有的,常听梅总提起。”

“一晃眼都那么大了。”梅曼青望着小夫妻俩,用手比划起来,“我记得你俩在门口玩儿,那时候个子才刚到这里。”

一群人言笑晏晏,吃了顿丰盛晚餐。

饭后,楚弗唯和梅曼青在客厅闲聊,说起梅淑敏、江拓洋的事情,爷孙俩则上楼。

韩老爷子还要调养,一日三餐后都要用药。

屋内,韩致远依照吩咐,将药盒取过来,询问道:“爷爷,是这个么?”

“对,给我就行了。”

韩致远递出药盒:“我去接水。”

“没事,这个不急。”

韩老爷子伸手制止,突然叫住孙子:“致远,你先等等,我有话说。”

韩致远不解停步,回头看向了老人。

“我跟曼青商量了一下,过段时间就彻底休息,手里股份也会陆续交出去。”

韩老爷子面色沉着:“董事会同样要变动,老人逐渐退了,你有看好的新人,记得提前推一推,可以跟弗唯讨论讨论。”

漫不经心的口气,就像谈一件小事。

韩致远却愣了:“这是……”

尽管韩老爷子没有说透,但董事会面临变动,无异于他要退位,不再担任董事长。

现下,韩旻熊身陷牢狱,集团只剩韩致远。韩老爷子让长孙安排,话里话外表明了态度。

“你不要多想,觉得我没人用了,才会搞这么一出。”

韩老爷子垂眸:“我以前就说过,恒远不是任人唯亲的地方,是你自己的能力到了,能挺得住压力,才会被信任。”

“我是不懂什么新兴科技,集团里很多人都不懂,但元宇宙风头过去了,你那时还敢挑起梁子,就证明了你的胆识。房地产行业到头了,恒远势必要转技术,这是时代的选择。”

这是韩致远没料到的理由。

他原以为爷爷对内严格,从不会看见自己的长处,不曾想对方了然于心。

“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老头,占着茅坑不拉屎,其实也没意思。”韩老爷子苦笑,“我本来是打算,等项目完成后,再宣布这件事,没想到发生那么多……”

韩老爷子单凭元宇宙项目,便领悟韩旻熊和韩致远的差距,将集团交给韩旻熊,很难有长期发展。公司需要精通科技领域的人,但韩旻熊的见识明显落后,适合执行,无法掌舵。

海外展厅结束就是合适契机,双方能力在项目中尽显,韩致远也就顺利服众。

但事情却突然失控,他不慎摔倒住院,接着恒远内部大乱,孙子遇险,儿子入狱,世界都癫狂起来。

现在一切落幕,倒是回到正轨。

“反正就这么个事,未来是属于年轻人的,恒远也该年轻起来了。”

韩致远沉吟数秒,郑重道:“好的,我会认真思考新董事会的构成。”

“没事,不急。”韩老爷子劝道,“以后工作再忙,记得回来看看,也多陪陪弗唯,别跟我年轻时一样不着家,才搞出那么多波折。”

韩致远挑眉,坦白道:“这话您该跟她说,她的工作比我多。”

明显不着家的不是他。

韩老爷子抚掌大笑:“她要是太忙,你就把家搬过去嘛!”

爷孙俩闲聊两三句,下楼跟其他人碰头。

众人在客厅欢聚许久,待到窗外夜色深沉,这才在别墅门口顺序乘车。

梅曼青是最先离开的,楚弗唯和韩致远在后,也跟韩老爷子等人告别。

*

夜色悄悄,繁星满天。

家中,暖黄灯光亮起,如同明亮港湾。韩致远回屋,先沐浴换衣,稍微休息一会儿,才跟楚弗唯讲述具体情况,说起爷孙俩在楼上的单独对话。

既然韩老爷子让他询问楚弗唯意见,应该也是认可她在集团的出谋划策。

楚弗唯眨了眨眼,诧异道:“没想到爷爷会找你说这个,意思是你以后主管事务?控股集团?”

“差不多吧。”韩致远补充,“我本以为他一直不会放下的。”

即使韩老爷子继续担任董事长,韩致远也不会感觉意外,神奇的是,对方最后为恒远放下权力。

或许,老人始终在做对股东负责的选择,并没有多想别的。

灯光下,韩致远刚从浴室出来,头顶擦水的毛巾,发梢还湿漉漉的。他的袖子挽起,露出流畅的手臂线条,沾染点滴晶莹,正在擦拭头发。

氤氲水汽弥漫,携来洁净的香,如纱般轻柔拂过面颊。

楚弗唯原本趴在床上玩手机,她眼珠子一转,冷不丁道:“这么说来,我们可以离婚了。”

话音刚落,韩致远停下动作,不禁抬头看她:“?”

楚弗唯见他脸色发僵,振振有词道:“这不是你当初定的合约!”

如果她没有记错,某些人曾放豪言,只要控股集团,就算合约结束。

韩致远紧盯她许久,连湿头发都顾不上,随手将毛巾丢一边。他瞧出她的戏弄之意,低声道:“开价吧,出多少钱,你愿意续终身合约?”

楚弗唯悠哉道:“咱这个身份,主要也不缺钱,缺的都是别的。”

韩致远眼看她趴在床上,翘着脚玩手机,洁白的腿肚晃来晃去,分外惬意,自由自在。

他早知她满肚子坏水,此时肯定又要故意气自己,却还是忍不住踏进陷阱:“说说看。”

“你想想,我们从小到大在一起,以后还要朝夕相处,你不觉得容易腻么?”她道,“你解除婚约也不亏,没准哪天就能追求新鲜感。”

“……”

不得了,仅仅是放她出国,稍微忙碌几个月,她的心就开始野。

“呵,不觉得。”韩致远嘲道,“你的借口倒挺新鲜。”

她语重心长:“我是为你好,眼光放长远,婚姻制度多么落后,我们要遥遥领先……”

“你等朝夕相处完,再来聊腻不腻吧。”他冷哼,“而且你的问题很好解决。”

楚弗唯躺在床上,此时毫不设防,忽感温热的身躯贴近,接着耳垂濡湿,似是被人含吻。

似有若无的气息,带来电流般的酥麻,莫名让身体发软。

他的发丝依旧湿润,微凉的水滴坠落,掉进她的领口里,使她下意识一颤。

朦胧潮意中,亲吻逐渐升温,她在他指尖融化,化为绵绵春水,却听他语气含笑,陡然加重了攻势。

“不就是新鲜感吗?”

“反正你早都给我安排完毕,要当好小三小四小五小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