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番外一

荒僻的河岸上,一支人马缓缓前行。为首者是个年约四旬的官吏,并没有骑马,而是骑着一头健硕的驴子。头上戴着斗笠,腰间别着炭笔,因天气太热,衣袖都挽起大半,露出被日头晒黑的手臂。

这幅打扮,若不是还穿着官袍,简直跟河边船夫相差无几了。

那人却不管旁人的目光,在一处地势略高的地方下了驴,让几个伴当支起了个木架,凑在那个上面方方正正的木箱前,观察起河岸,边看还边对身边人说些什么。那几个小吏也不敢怠慢,各个拿着炭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不知在计算什么。@无限好文,尽在大哥哥

一群人全神贯注,对头顶的烈日不闻不问,有人却先受不住了。一大早就陪同在侧的郭县令忍不住上前一步,低声道:“都水使,前面就要到鄙县县城,何不先用个饭,等到下晌再来测量?”

说是用饭,其实是为了避避日头,稍作歇息。谁料对方并不承情,只摆了摆手:“吾等都带了干粮,不妨事的。”

这哪里是妨不妨事的问题啊!那县令一脸苦相,却也不敢再废话什么,擦着汗躲到了一边。

如此忙忙碌碌大半个时辰,好不容易得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那官人才命人收起木架,又上骑上了驴子。举袖擦了擦汗,他看了看天色,便道:“如今还早,再测两处吧。”

这下莫说那陪同的县令,就是身边小吏都有些叫苦不迭。瞧出手下人心思,那人冷冷道:“如今离入秋也没多久了,再不确定修缮方案,一旦溃堤,谁能逃过?”

这一句,倒是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郭县令也不敢多言。这位沈都水使者可是朝廷派来治河的,只要跟治河相关,皆归他管。自己一个小小县令,又岂能违逆?诚惶诚恐陪着上官,一行人继续沿着河岸视察起来。

一口气自晌午看到了日头西落,众人才回到了县城。也不参加县令设的接风宴,沈括先一步到了府衙二堂,观察起刚刚摆开的偌大沙盘。若是让寻常百姓瞧见这沙盘,定会惊诧莫名。并非一般的山河鸟瞰图,这沙盘上画的乃是条河,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一条中途分了岔的大河。

仁宗朝景祐元年,黄河第一次溃堤,自潭州横陇改道。然而新河道并不稳固,十四年后自澶州商胡决口,夺御河入海,横陇故道日渐淤废。数年后,朝廷下定决心,开六塔河复横陇故道,谁料故河道不畅,当晚就造成决口大溃,河北成千里泽国。

而这场大灾还不算结束,嘉祐五年大名府魏县河决。黄河一分为二,一支自商胡河北流,一支则新辟六十米河道东流,经沧州入海。这才构成了沙盘上这一河二分的奇景。

旧道淤塞,新道浅窄,对于这二分的黄河,朝廷已经议了十年也没议出结果。到底是复故道,还是开新道,谁也没法定论。而在此时刻被派来治河,肩上重担可想而知。

“把今日的数据汇总图上。”只看了沙盘一眼,沈括就开口吩咐。

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