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伐果决,手段残忍。

因为出身军队的缘故,有着强烈的尊严感与荣誉感,以及宁折不弯的凶狠。

比同为金发碧眼的贝尔摩德,黑手党“莫斯科旅馆”支部的女头目巴拉莱卡,要更加的——

更加的……

与尼昂的母亲相像。

不管是性格,还是那身伤疤。

以至于年少时期初次遇见对方时,尼昂曾经无比疯狂地憧憬过对方,为了得到对方的一句称赞,而想尽了一切办法。

他在追寻对方身上的幻影。

哪怕是成年后清醒的当下,他也仍旧被那一丝幻影所吸引。

银眸的绮丽男人,坐在Baccarat的游戏桌上,他面前是庄家代表的身份牌。

这是个下注游戏。

八副牌混合发牌,庄、闲两个玩家将会各自拿到两张牌。

卡牌10,J,K,Q视为0点,A视为1点,其他数字按照牌面数字计算,两张卡牌数字加起来去末尾数,总数在五点以下补牌,五点以上,最接近9点即为胜方,点数相同则判为和局。

所有人都可以下注:庄赢,闲嬴,和局,亦或者更进一步去赌对子。

可以说,负责翻牌的庄家与闲家的代表,只不过是个翻牌工具人。

下注是需要在发牌前下的。

点数完全随机,看上去似乎彻头彻尾是个运气使然的游戏。

——可惜,这是个不正规的支持出千的赌场。

因为下注是需要在发牌前下的。

因为闲家要比庄家先一步翻牌。

所以,银眸的男人垂眸观察着下注区的筹码数量,翻开了自己手里的牌。

“闲家七点,庄家七点,和局。”荷官宣布,周围是渐渐已经上头的赌徒暴怒的喊声。

“妈的,又没压中——和局!?买和局的几l个人?操,就三个,他们直接一局赚到了三十万!”

“那个空有一张脸的小白脸什么手气!?”

他们骂骂咧咧,但又没有让尼昂滚下去。

——因为对方也在输。

Baccarat这一游戏,负责庄家翻牌的位置很重要。

放个老千上去,很容易被动手脚。尼昂也在输,也处于劣势,这反而让人相信他没有出千。

——就算是个暗中倡导出千的非法赌场,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出千的技巧的。

尤其是在最开始的半小时内,因为自以为自己水平了得,却被揭穿技巧而淘汰枪毙的,尸体都已经快要堆成小山了。

对于这群人来说,在还没到决赛圈的时候,优先选择更公平的赌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是游戏刚刚开始的第一天。

仿佛被按下了快捷键,赶时间的尼昂几l乎转遍了除俄罗斯转盘外的所有游戏,以自己一方本金仅剩下15w的惨烈结局,靠操控胜率和揭穿他人出千手段,接连将足足43组人淘汰,又反复的输光。

最后只剩下7组,十四人。

而其中,明明什么都没做,本身也不擅这方面事情的巴拉莱卡,资金占据断层第一,4800万。

剩下的七组资产加起来还不到对方零头,尤其是最末尾的尼昂,15w的本金甚至不足以让他在第二天完成最低下注五次的条件。

但尼昂并不为此担心着什么。

他在琴酒漆黑如墨的阴暗脸色下,如猫一般伸了伸筋骨,然后就着大厅内挥散不去的血腥味,优雅的在另一旁的自助餐区域用完餐,不慌不忙的返回自己的住所。

“那只稚嫩又无家可归,明明凶到不行,却总喜欢在我面前装乖卖巧的幼猫,最后也到底变成了能够独当一面,可以在残酷雪原上生存的漂亮的豹子。”

钞票多到两只手都扛不住,不得不拜托船员将其送回他们房间。跟随着自己首领离开的副官,在听到巴拉莱卡的这一感叹时,不由低声询问:

“大尉阁下,你是在惋惜当初没有批准那孩子加入我们吗?”

成为黑手党之前,军阶为大尉的烧疤女低笑了起来:

“怎么会呢,军曹。”

她也用以往的军阶来称呼她的副官。

——出身前苏联特种部队的巴拉莱卡,她所率领的部下,几l乎全部都是她以往部队的士兵。

所以巴拉莱卡的势力,是黑手党中的异类。

纪律与等级严明,每一个都是精英。

那不是一群混混,而是一支效率强到惊人的军队。

“当年那个死皮赖脸想要加入我们的小鬼,只不过是还在冲动的年纪,试图找个理由来接触我罢了,哪怕我最终批准他留下,他反而会婉拒离开。”

巴拉莱卡低语着:

“毕竟遗言总是令人深刻的,只要没完成遗言,那小子就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副官沉默后说,“他现在状况也不差,或许找不到他妹妹反而会更好,毕竟找到之后,可能会是更糟糕的消息。”

“这种事哪个更好,只有尼昂本人知道。”巴拉莱卡摇摇头,移开话题:“算了,那小子的事和我们无关,现在更重要的是处理当下的事——既然决定和尼昂合作,那就把原本计划提前。”

眼眸阴沉无光,嘴角扬起嗜血笑意的女人压低嗓音,发出了命令:“军曹,等尼昂把碍事的人处理干净,你就把东西丢到海里,给海底待命的潜艇打个信号。”

“今晚要辛苦一点了,等优先把钱转移走后,这艘邮轮就可以炸毁了,至于卡尔那个疯子,那个不自量力想要拉我们下水的老头——尼昂答应过我,说会在找酒的过程中顺手将人处理掉。”

“是。”

“话说回来,还真有人是为了那瓶酒来的啊,尼昂的新雇主,脑子没问题吗?”

“大概也是个年纪不小的老人了吧,有钱有权的老年人,为了一点延长寿命的可能性,什么都会愿意尝试的。”

“这话到也对,但这也必然意味着,尼昂背后的雇主完全不清楚卡尔·比彻姆的状况,延年益寿,百病无忧的贤者之酒……哈,真好笑。”

巴拉莱卡弯起红唇,神情嘲讽,然后她伸了个懒腰:

“不过——真好,原本还以为要在这无聊的船上忍耐待个好几l天,这下,似乎明天就能回罗阿那普拉了。”

“大尉阁下,你已经在怀念那座城市了吗?”

“是啊,毕竟只有那座罪恶之都,才是我们的容身之所。”

琴酒面色漆黑如墨。

他只拿走了供五次下注的25w美金,然后把剩下的钱全部交给了尼昂处理。

然而拿走了25w美金琴酒,剩下了10w本金。

带走了75w美金的尼昂,却一路增增减减,输到只剩下5w。

琴酒仿佛看见了一个赌徒的一生。

拿着75w入场的尼昂,最高峰成绩曾经高达两千多万,但却又在最后输得一败涂地。

……而这本不应该。

的确本不应该。

不管是换牌的手法,还是对赌徒的心理把控,尼昂都不该会输掉才对。

可在尼昂和烧疤女单独到角落商谈所谓的合作,留下烧疤女的副官和自己面面相觑、互相戒备的时候,琴酒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种不好预感,在看见输得惨不忍睹的尼昂与赚得盆满钵满的巴拉莱卡后,化为了现实。

刚刚回到房间,关上门,银发杀手就猛然拽住自己身旁男人的领口,如同潜伏多时突然袭击的野兽般,把紧盯许久的猎物就近扑到在了床上,并用锋锐的爪子摁住对方的脖子。

大概是因为后背是柔软床铺,而不是硬邦邦会把他脑袋撞出一个包的硬墙的原因,尼昂倒是没有躲。

他心情极好,哪怕被笼罩在体型高大的男人的阴影下,眉眼的笑意也没有减少丝毫。

“尼昂!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你指什么?”

尼昂漫不经心回答,同时转动眼眸,看向自己脸颊旁来自琴酒的银发——琴酒的头发实在是太长了,顺着重力垂落到下来,恰好在他脸庞,直接把仅剩不多光线遮挡得更加严实。

也更加地有压迫感。

尼昂半点不慌。

甚至还想要拽一把脸颊旁的银发:因为弄得他脸和耳朵痒痒的。

“别装傻!”

眼神危险,嗓音像是低吼的猎犬,琴酒咬牙切齿咆哮:

“这不是你能拿来讨女人欢心的场合,你是想直接死在船上,还是任务失败侥幸逃脱后,选择死在组织审讯室里?”

“都不想,所以我会把上面要的酒带回去。”

尼昂歪歪头:

“你该庆幸我认识大姐头,并果断选择与对方搭话合作,不然,哪怕我们真的赢到最后——估计也得竹篮打水一场空,落到荒海求生的地步。”

琴酒摁着尼昂纤长脖颈的手一松,皱起眉:“……什么意思?”

巴拉莱卡是头目,是她所率领的部下的灵魂支柱。

在看见对方的身影,且发现她对凌晨卡尔·比彻姆派遣部队驱逐邮轮后尾巴的行为毫无反应的时候,尼昂就敏锐意识到,这场游戏存在猫腻。

——巴拉莱卡永远与她的军队同在。

她不会被利益蒙蔽双眼,轻易做出仅仅带着一名部下远离据点,把自己和部下推入到危险当中的事。

深海。

俄罗斯黑手党收购的军用潜艇,从巴拉莱卡登上这艘邮轮的那一刻,就一直跟随在其后。

“那个变态老不死……过去似乎的确是言出必行,未曾违背自身的任何诺言。”

“但这一次,他却绝对不会守诺。”

尼昂最后还是抬起手,用力拽住了那近在咫尺的银发。

头皮一痛,绿眸的杀手脑袋不自觉的低下,下一秒,他就被一对修长冰冷的手用力捧住了脸颊两侧。

尼昂用了很重的力气。

琴酒没法转动脑袋。

于是这条组织培育出来的凶狠恶犬,只能抬起那冷酷的浅绿眼眸,与那如同融化白银般灼目的眼睛对视。

……太近了。

作为一个亡命徒,他们甚至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胸膛燃烧的愤怒似乎被另一种情绪所覆盖,银发的杀手瞳孔紧缩,身体后知后觉地绷紧。

但他却没有就此动手全力挣脱。

甚至反过来一动不动,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面前那得意张扬的脸。

……尼昂似乎很喜欢在死对头面前更胜一筹的感觉。

——满心不快与排斥,又不得不浑身紧绷忍耐着臭脾气的对方。

——聪慧敏锐又人缘广泛,把状况完美把握在手中的自己。

这种对照让人心情明朗,一向是傲慢的绮丽男人最喜欢的剧本之一。

“这艘船的所有现金,是老不死仅剩下的所有财产了。”

尼昂一字一顿,将自己从巴拉莱卡那得到的情报轻快地说了出来。

五亿五千万美金现钞,这艘船,以及船上的所有物资。

虽然也是惊人地足以让人争夺的财富,但却远没有三百亿那么震撼。

从某种程度而言,老人也的确是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拿了出来,可惜老人这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选什么继承人。

“卡尔·比彻姆看着健康,但不久前早就被确诊为癌症晚期。”

“只是他临死前似乎想要玩一笔大的,所以把自己所有的固定财产都换成了现钞,带到了这艘船上。”

“而一个癌症晚期的病人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带到船上,甚至费尽心思创造了孤岛般的封闭条件——他的目的会是什么?只是为了满足恶趣味后乖乖把钱交出去,然后自己因为没钱治病,甚至是没钱吃饭,就这么直接死掉吗?”

尼昂笑眯眯地提问,然后看着原先神情紧绷的杀手神情骤然大变。

看不见的猫尾巴愉悦的弯起。

哈。

他等的就是这个。

琴酒没有怀疑尼昂的情报,因此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对组织提供的错误判断的烦躁,对自身性命被盯上的愤怒,对一个老不死的妄想感到作呕的嫌恶。

世界上有没有这种傻子,琴酒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一个会举办这种活动的老不死,绝对不可能做出把钱送出去然后自己等死这种事。

琴酒低声说出答案:

“卡尔·比彻姆要在狂欢后,拉着一整条邮轮的财产与人,一同给他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