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言风语在上流社会间愈演愈烈时,李昊的事情也尘埃落定。

这期间宋年反复进出警局,配合调查,皆因梁俊不肯认罪,一直坚持指认凶手是宋年,是宋年扣动的扳机,他才是那个真正杀死李昊的人。

这事虽然捂的严实,不允许媒体报道,到内部人士终归能听到风言风语,导致新合财团的股价也跟着跌,宋理事长很不满,安排人尽快将事情处理好。

梁俊有精神方面的疾病诊断记录,还有长达一年的服药记录,甚至药剂量已经超过了法律限定的用量,可以看出他病情相当严重。

因此,他的言论无法作为证据。

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证明宋年的嫌疑,反倒在枪上找到了梁俊的指纹,这是铁证,他也有足够的动机。

宋年最后一次在警局接受完调查后,是警察厅长亲自将他送上车的,微微弯着腰,透过车窗,和坐在后排的宋年道别,笑容有些谄媚:“少爷,这段时间辛苦您了,职责所在,流程还是要走的,请您见谅。”

宋年唇角轻轻翘起,不显亲近,这张清俊矜贵的脸上反倒更显冷淡疏离:“无妨。”

“调查清楚了就好。”

“我是好人,您说对吧?”

警察厅长笑容满面:“自然自然,谁不知道您在海外做了许多慈善。”

宋年唇边笑意更盛:“好好收尾吧,精神方面有疾病的人放出来对社会也是危害,谁知道他下次会拿枪杀谁呢。”

警察厅长表情又顿时严肃起来:“少爷放心,我们会按照规章制度行事的,保护好民众生命财产安全是我们的职责。”

宋年没再说话,贴了防窥膜的黑色车窗缓缓升起,直接将警察厅长那张虚伪的面孔隔开,挡在外面。

“回去吧。”

得到宋年吩咐的司机,立马平稳地启动车子。

车外的人站直身子,神态谨慎地目送车子离开。

车子驶出去一段距离,坐在前排副驾驶的律师提点宋年,神态有些小心翼翼,用词也反复斟酌:“少爷,理事长今天心情似乎不大好,可能是和最近股价跌落有关。”

宋年气定神闲,成长到现在他身上多了一分松弛感和稳定感,不再像从前总是烦躁的,紧绷的:“知道了。”

他很清楚父亲为什么生气,不是因为股价下滑,新合财团是金字塔顶尖的财团,虽然是家族式经营,但采取交叉控股的方式把持经营权,短时间的股价上涨下滑影响不了大局。

父亲也是会因为这种事烦心的人。

他生气的是自己,自己刚回国就杀了李昊,这让他意识到自己表面的平和只是伪装出来的,根本没有改了性子,甚至愈演愈烈。

只不过是学会了隐藏。

可宋年别的都能装,都能忍,唯独这件事他不能不做,杀了李昊。解决掉梁俊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甚至连晋准,如果不是他已经在病床上躺了五年,付出了相应的代价,宋年也不会放过他的。

每一个和他抢小春的人,他都不会放过,这一点宋年从来就没变过!

宋年回到别墅,转过玄关,走到沙发旁,刚想开口和宋父打招呼,迎面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宋理事长这一巴掌用了极大力气,他耳朵也跟着嗡鸣作响,脸颊火辣辣的,嘴角好像都裂开。

若是从前宋年早就打砸一通,摔门而去,可现在他却一点火气都没有,反倒是笑着坐进沙发里,摸了摸唇角。

宋理事长见他这幅死不悔改的模样,怒火攻心:“你好大的本事,刚回国就杀人,从一年前就利用梁俊布局,我倒是不知道你手伸这么长!”

“宋年,你真是无所顾忌!”

闻言,宋年勾唇淡笑一声:“父亲,不这样做,我怎么娶小春啊?”

“小春做你儿媳,你难道不开心吗?”

平心而论,宋父很喜欢小春,但那仅限于她结婚前,她现在是二婚,对于他儿子来说已经不是最优选了,但他清楚宋年对小春的感情,就冲他从一年前还在美国的时候就操控梁俊入局,刚一回国就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了李昊这种种来看。

他这个做父亲的也根本阻止不了他了。

他只能将怒火宣泄在言语间,指责宋年痴心妄想:“李昊是谁?是小春的丈夫,小春那么聪明,又了解你,你骗得了别人,骗得了她嘛!”

“你杀了她的丈夫,还想娶她,你在做什么美梦!”

“小春现在恐怕恨不得你死!”

宋父嘴里一口一个恨字,直往宋年耳朵里钻,他表情虽依旧平静,但明显眉眼已经冷了下来,甚至微微泄露出晦暗。

他了解小春,她很聪明,追求完美,她一定会选择嫁给自己的,因为只有那样她才能继续做完美,没有瑕疵的女神。

她绝对接受不了现在这种沦为他人嘴里谈资的状态。

宋年坚信这一点,所以也相信自己的筹谋计划天衣无缝,能得到他最满意的结果。

可现在人人都说尹春会恨他,他自己心里也觉得不安,犹疑,惶恐,担心尹春会做出他意料之外的选择。

万一她不嫁给他怎么办。

宋年猛地抬头看向宋理事长,一字一句,不知是在反驳宋理事长,还是在宽慰他自己:“小春会嫁给我的。”

“会的!”

“我了解她,她是聪明人,知道自己该做什么选择。”

宋理事长虽不愿承认,但心底还是希望儿子能得偿所愿的,要不然谁知道他又要发什么疯。

虽然知道不会有什么意外,但这些天宋年反反复复进警局接受调查,他这心也一直悬着。

原本因为宋年近两年性子平和许多,不再惹是生非,理事长夫人对他态度也稍微软化了一点,但这事一出,她顿时又对他失望了,甚至把这种失望的怒火又转移到了宋理事长身上,怪他没教养好孩子,怪他的劣质基因。

宋理事长夹在中间,处境艰难。

最后的审判定性梁俊为凶手,但梁父现在身份不同以往,不再是那个小小的梁律师,而是梁议员,有他从中运作,主张梁俊是在无法辨认自己行为时杀人,不负刑事责任。

最终只是被判处赔偿和强制接受精神治疗。

别的梁父能运作,但强制接受精神治疗这方面他却无法抗衡,因为这是宋年的意思。

他只能认命。

接受调查这期间,梁俊瘦了一大圈,下巴上都是青色的胡茬,眼神也变得浑浊,写满了恐慌不安。

“父亲,我不想去精神病院,我没病!”

“我根本就没病!”

梁父看着儿子这幅模样,不光心酸,鼻子也酸,但他压抑着情绪,捂住梁俊的嘴,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知道,父亲相信你。”

梁俊安静下来,默默落泪:“父亲,我想回家。”

梁父没办法带他回家,沉默不语。

梁俊声音很轻:“是宋年杀的。”

“父亲,小春知道真相吗?”

“她是不是以为是我杀了李昊,她恨我对不对?”

他越说越激动,神态也有些癫狂扭曲,看着倒真有些像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样子,被警察还有医护控制住,拉上了车。

梁父看着车离开,原本挺直的脊背也慢慢弯曲,仿佛一瞬间苍老。

他相信李昊是宋年杀的,可判决结果都出来了,现在就是他儿子杀了林富雅的女婿。

林家还会继续扶持他往上走吗?不会了。

而且宋年害惨了他儿子,他需得另谋出路,从前他只想着找能乘凉的大树,现在想想为何不亲手种棵小树,扶持它,再反过来荫庇他。

梁父想到的人选是宋然。

警方在查明李昊死因后,不再继续保存遗体,通知尹春领回。

葬礼在第二天举行,天气很晴朗。

尹春穿着一袭黑裙,领口戴了一朵白菊花,下巴愈发尖了,虽楚楚可怜,可却也维持着优雅的体面,大家都在安慰她。

宋年是最后来的,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西装,没下雨,还唤人给他打伞,排场大的很,他没同尹春说话,而是先弯腰往李昊的墓前放了一束白菊花,淡声说:“前辈,走好。”

在场人听着都觉得奇怪,他和李昊一不是学校前后辈,二不是职场前后辈,哪里称的上是前辈。

只有宋年知道,因为他终于把前夫哥送走了,

西八,知道他现在忍着笑意有多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