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裴执政官从头发根儿僵硬到手指头根。
盛闻的脸近在咫尺——这个人像是醉酒过度,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困意朦胧地耷着眼皮，撒娇似的在他嘴唇上蹭了蹭。
“砰——”
沉闷的一声响。
盛闻被裴执政官掀翻回床上。
裴廷下意识地抬手要擦拭嘴唇——但到半道,他记起盛闻是个“假人”。
哪怕嘴唇相接,都感受不到体温。
温度、吐息、撒娇厮磨的亲昵,都是一场幻觉。
盛闻仰面倒在床上，真实地把床压下微微凹陷的一块儿。他带着点儿嗡嗡的鼻音，说：“崽,我给你起个名吧。”
裴执政官：“……”
一分钟前，这人刚刚拽着他跟他说裴廷我叫盛闻。
盛闻抬起一只手，指着裴廷：“性感小野猫，怎么样？”
他一边说,裴廷另一边在他那儿听见细微的敲键盘声响。
裴执政官预感不妙,当即拿过手环——但手环上理所当然的什么都没有。
连接器只反馈盛闻跟试验品的交互行为,而他本人并不属于“试验品”的范畴。
但这并不妨碍裴执政官猜出盛闻给他起的这个名字就是“伊甸”中他的代号，换句话说,就是盛闻在玩游戏的时候对他的称呼。
例如1号。
而他目前是“性感小野猫”。
裴廷：“……”
裴廷：“改掉。”
“嗯？”盛闻发出一声鼻音。“不喜欢么？”
裴廷：“我叫裴……”
盛闻：“那2号？”
裴廷：“……”
盛闻真实演绎了什么叫起名死,他咕哝着“2号没有性感小野猫好听”，声音忽远忽近：“2号，裴二？”
裴廷：“……”
既然盛闻记得他的名字,他并不是很知道盛闻为什么要如此执着于数字。
游戏中的三头身盛闻撅在床上一动不动,盛闻本人在键盘前数数：“裴二、裴三、裴四，崽,你喜欢哪个？”
裴廷：“……我叫裴廷。”
床上的盛闻胡乱挥了挥手：“不行，我有个崽是一号了,你要跟他保持队形。”
裴廷：“……”
据他所知，“普罗米修斯”计划的试验体一共有三个。他并非试验体,也不想荣幸地占用张一李二王三的宝贵名额。
“裴四。”执政官忍辱负重道。
“好，裴四。”
又是噼里啪啦一阵键盘响。
鼠标左键双击，能够重命名。
盛闻支着头打字，昏昏沉沉地想新崽居然能重命名啊，1号就不可以。
新名：裴四。
盛闻点着麦克风，一直没有关闭。
裴廷听见他一声懒洋洋的哈欠，调子拉长：“崽——我好困，今天我就先下了，明天再来找你玩。”
裴执政官求之不得：“好的。”
盛闻勉强从床上爬起身，但还没有完全坐起来，一声脑门儿嗑在哪儿的轻响从盛闻那儿传出来——这声响是来自于真实的盛闻的，而并非来自于眼前这个粒子流实化的盛闻投影。
盛闻脸朝下扑在床上，不动弹了。
裴廷站着没动。
五分钟，不到十分钟后，他听见盛闻平稳的呼吸声。
盛闻睡着了。
可能在沙发上可能在桌子前。
裴廷用气音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微微低头，常年累月握枪的手带着茧子，轻轻刮过盛闻耳后，把一缕凌乱的头发捋好。
他从旁取过一个磁共振简缩器，打开开关——粒子流受弱磁场影响，盛闻的投影也随之消失了。
“盛老师。”裴廷低声道。
“又见面了。”
盛闻趴在电脑桌前，酣然入睡。
电脑屏幕显示出两行字：
「您已下线」
「点击登出」
-
盛闻醒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已经近夏天了，盛闻下意识摁开手机看时间——才四点出头。
盛闻微微一动，听见身上各处关节咔吧咔吧响。
头疼。
且脖子疼、背疼、腰疼、屁股疼——屁股疼是坐久了的疼。
趴在书桌上一晚上没动，自膝盖以下都是麻的，只要不动，毫无知觉。
盛闻半起身，险些直接跪下。
电脑因为太久没操作已经黑屏了。
盛闻稍缓了几分钟，点了点鼠标——没关。
一多点几下，又显示出要求用户输入电脑密码的界面。
输入密码后，盛闻发现电脑是没关，但是游戏已经关了。
昨晚宿醉，但两瓶啤酒还不至于喝断片儿，没几分钟，盛闻回想起他昨晚回来登游戏，游戏公司发了新公告：新资料片限时免费下载！一分钱不要！
白给，不要白不要——
但后头的事儿盛闻就想不起具体的了，单单能回想起他跟新崽打了个招呼，起了个新名字……哦对，还亲了新崽一口。
这是盛闻第一次做“亲吻”这种亲密的交互活动，但是现在想起来，被他亲了一口的新崽好像也没有特别生气，心情条不是红的，气泡也不是红的。
反而好像粉粉的？
这个记不清了。
-
盛闻有两台电脑，一台台式机，一台笔记本。“林海雪原”和“老师老师再爱我一次”这两个资料片都下载在台式机上。
临去洗漱吃饭、舒展筋骨前，盛闻抱来另一台笔记本，看看能不能用U盘把台式机的游戏文件转到笔记本里重新下载——他发现是可以的。
这就意味这盛闻能脚踏两只船，同时搓两只崽。
为防止丢失存档……万一这个游戏是有进度存档的，盛闻把白给的“老师老师再爱我一次”转进了笔记本，1号崽留在台式机。
盛闻出门晨练了半小时，顺道吃了早饭，回来的时候“老师老师再爱我一次”已经重新下载完了。
对撸猫玩家来说，有比有一只猫更快乐的事么？
有。
有两只猫。
搓崽同理。
猫永远不嫌多，崽也永远不嫌多。
盛闻回来的时候，看见1号崽已经把挂机半小时的玩家小人拖回了小木屋。
“盛闻”横尸小屋中间，1号崽面不改色地拎着小喷壶从“盛闻”头顶迈过去，去了种水果种蔬菜的种植屋。
盛闻：“……”
崽大不爱爸。
盛闻没急着诈尸，先登了另一边的“老师老师再爱我一次”。
这个资料片主题委实……一言难尽。
容易让人联想到一些奇怪的癖好跟一些奇怪的游戏主题。
跟之前的“邪魅特工的99次暗杀”半斤八两，不分上下。
昨天上线的时候，盛闻没多注意新资料片的地图，到今天早上才有心思仔细看——是一栋两层的小房子，但是有视角限制，只能看得到房子里面，看不见房子外面。
更奇怪的是房子没有窗户，单纯地靠灯光照亮。
养崽游戏的核心精髓就是看着小一号的崽跟游戏里各种迷你的小家具：小床、小衣橱、小椅子、小书柜、小书桌，都是迷你Q版型号，一应俱全。
1号崽是荒野雪山图，没有几样家具一直是盛闻作为阿爸的遗憾。
可能是因为是免费图，所以新地图型号比雪山图小很多，地图内容只有这套房子。
跟昨天一样，玩家随机掉落地点还是卧室。
——盛闻发现玩家小人的默认服装是类似一中夏季校服的制式。
林海雪原地图的默认服装是类似一中春秋季校服的制式。
正好六月，入夏。
这种巧合不是第一次，但这种微妙的巧合除了让人有一种被窥视的不适感，说明不了别的任何事——盛闻打开前置摄像头的权限设置，是关闭的。
盛闻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换下来的短袖T恤，只能当第二次巧合处理。
新崽不在卧室。
但昨晚新崽大概是睡在这儿的，床头叠着一套深色的制服，摆着一双擦得锃亮的黑皮长靴，被子、枕头、床单该叠的叠，该抻的抻，边边角角都拾掇得整整齐齐。
唯独被三头身盛闻的屁股压下一个小坑。
而右上角的系统消息：
「裴四脱掉衣服。」
「裴四开始洗澡。」
盛闻想起他给新崽起名叫裴四。
切换到第三视角，“盛闻”坐在裴四的床上，“逛”了附近几个房间。
盛闻在隔壁发现了正在洗澡的裴四。
是淋浴，新崽背对着盛闻的视角，盛闻能看见新崽的屁股——十分巧合，和1号崽、裴四的第一次见面……差不多是第一次见面，都是从屁股开始。
盛闻打量着裴四的屁股。
裴四没有尾巴，小麦肤色，屁股……虽然是Q版屁股，但是还蛮紧实。
隔着门，盛闻用鼠标点了一下裴四的屁股。
「拍打」
「亲吻」
盛闻：“！”
这游戏好变态。
电脑左右双开，作为实验对照组，盛闻又用另一套鼠标点了点正蹲在花盆前浇水的1号的屁股——没有显示。
点点1号别处。
「捏尾巴」
「捏耳朵」
「打招呼」
没有“亲吻”或者“捏屁股”这种变态的选项。
前段时间跟1号相处的时候，盛闻也没有发现过这些色情的互动选项。
……难道新资料片是成人本吗？
或者说崽本身的崽设是色情崽，所以可选择的互动选项也都非常18X？
色情崽，跟“老师老师再爱我一次”的剧本主题结合起来——盛闻感觉自己好像下了一个奇奇怪怪的养崽资料片。
它不应该是款白给的Q版游戏。
盛闻本来打算转视角到裴四前面，点点别的关键部位看看有没有别的色情互动，但鼠标无意先点到了盥洗室的门——盥洗室的门，或者说这套房子中的所有门，都跟普通房门不一样。
没有门把手、没有门锁，质感厚重，似乎是智能开合。
但点击房门，出现一个选项：
「进入」
盛闻点了——
然后他就看见，他穿模了。
门还在那里，人也还在那里，但玩家小人像有穿墙术一样的进了盥洗室。
盛闻：“……”
高估了一款免费资料片的细节程度。
裴廷低着眼，温水从眼皮滴淌下来。
他深呼一口气，正准备关掉水流，擦拭干身体，忽然听见——
“Hello？”
裴廷猛地折转过身，正看见盛闻杵在外头，朝他挥了挥手：“……啊，游戏穿模了，是不是打扰到你洗澡了？”
一股火气从裴执政官脚底板窜到天灵盖。
他想也没想的厉声道：“出去！”
盛闻转了个身，但刚刚转了一半，又转回头看着他：“崽，给开个门？”
裴廷：“……劳烦你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出去。”
“啊？那我也能穿墙了？”盛闻转身向旁边的墙走过去——然后就像每一个遇到障碍物的游戏角色一样，盛闻脑门儿抵着墙，在原地踏步。
盛闻：“Bug修好了？”
裴廷：“……”
裴廷：“走门，谢谢。”
裴执政官决定等盛闻下线就找人把起居室的磁控门全都他妈的换掉。
盛闻“哦”，转头向门口走。
快到门前，盛闻却又扭头，顿住几秒，看着微侧过身，用角度尽量隐蔽身上的关键部位的裴执政官，安慰道：“对了，崽，你不用太害羞……你洗澡，我在门外也能看见。”
裴廷：“…………”
可能除了换门，还需要取消掉盛闻的第三视角功能。
-
等裴执政官换好衣服，整理好心情出门时，看见盛闻百无聊赖地坐在他床头，一看见门开就抬头起来：“崽，洗好了？”
裴廷走到盛闻手边，俯身取过军服，利落地展开、穿上、扎好腰带。“别叫我别的，叫我裴，”他一停，挤出个单字，“四。”
他从外向内系上袖口的两粒纽扣，微微低着头看盛闻：“今天找我有事么。”
-
盛闻心说我不就没事才上线么，有事我还玩个屁。
新崽不苟言笑，军装干净整齐。
是一只崭新、亮晶晶的新崽。
完全看不出如果点新崽几下，会出现各种匪夷所思的色情互动。
就这，客服P还跟他死鸭子嘴硬，信誓旦旦地保证游戏中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非法互动，让盛闻此类对情趣互动喜闻乐见的玩家趁早死心。
解锁情趣互动要从了解背景开始。
根据1号崽的经验，崽们似乎都自己有剧本。
盛闻看着新崽裴四身上的军服：“裴四，你有正经职业么？”
正经，读重音。
裴四面无表情地抬眼：「职业？」
盛闻：“对。”
不知道怎么回事，盛闻居然从裴四那一根薄薄的嘴巴线开合中看出一丝皮笑肉不笑的意味。
一个蓝蓝的小气泡：「一名普通的高中男老师。」
盛闻：“？”
他隐约觉得这个句式颇为熟悉：“高中男老师？你是军校老师？”不对啊，军校现在都有高中军校了吗？
「不是，普通老师。」裴四言简意赅，戴上军帽。
裴四肩上有三星肩章，似乎军衔很高。
盛闻：“普通老师？那你穿的衣服是？”
裴四似笑非笑地抬眼瞥向盛闻，灰质的眼睛在某一瞬间让盛闻觉得熟悉且真实。「迎合学生喜好。」
盛闻：“！”
一个迎合学生喜好，老师跟学生玩制服play的学校？？
裴廷神情淡淡，又垂下眼。
盛闻当过他老师。
七年前，教过他半年。
他出身不好，没上过几年学，从军队退役后转进联盟理事会军部要有从联盟承认的正规学校毕业的一纸文书。他没有。
裴廷那时上校衔，要上一线上战场，入学五年，连学校都没去过一趟——直到最后一年，那时候就跟着他的副官伊莱维斯不知道从哪找了个理论物理系的在读生，随军给裴廷“补课”，打完仗后裴廷回学校，才终于一半勉强卡线、一半学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过了毕业考试。
在读生叫盛闻。
后来裴廷才知道这位在读生是盛海平的儿子，那时候正好被他爸满星系撵着从理论物理系退学，要不换个学科，要不回家做生意——盛闻来随军，他俩各取所需。
那时候盛闻来找他上课，裴廷委实算不上个多尊师重道的人，但毕竟这位“小老师”才刚刚年满二十，裴廷也不想从一线下来后，满身血、满身灰地吓着他，就每回提早把军服换成便衣，再让盛闻来上课。
但盛闻跟他上了几次课后，笑眯眯地问，长官，下次来上课的时候可以穿军装么？
——“我教的是个军人啊。”
到裴廷“毕业”，盛闻回校，此后六年多，两个人再无交集——直到“普罗米修斯”。
盛海平骂“普罗米修斯”完全是疯子的臆想，但他不知道，“普罗米修斯”的提起人就是他儿子。
搞物理的，脑子都不太正常。尤其临近末日——好像他们是撑住人类未来命运的最后的脊梁，他们不疯，人类就彻底没戏了。
裴廷是“普罗米修斯”的批准人。
他不看好这项计划能真正的研究出什么成果，但是盛闻来找他，来试图说服他的时候，他就答应了。
但裴廷不是被盛闻说服，也不是念及他们本就子虚乌有的“师生情”……他那时只在想，人之将死，何惧之有？哪怕是亿万分之一渺茫的希望，也应当一试，而决计不是原地等死。
-
“为了迎合学生喜好？”盛闻又重问一遍。
裴廷“嗯”。
他想，不如说是为了迎合盛老师的喜好。
盛闻在床头坐直了，把衬衫都扣好，把卷起的裤腿儿放了下来——盛闻点击了“为自己整理衣冠”的交互选项。
盛闻正襟危坐，声音微微压低：“四老师，我请求入学。”
裴廷：“……嗯？”
盛闻：“四老师，有迎接新生的色情表演么？”
-
微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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