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级上学期的考试基本上就是个走形式,最多是参考成绩重点培养一下尖子生,再拉一把拖后腿的。

一切都在改变,能不能自己把握也是很难说的事。

熬过了酒桌麻将电视瓜子的春节,2月14正好是情人节加元宵节,这次是张小桐主动约我出去,我受宠若惊地答应了。

元宵节是星期一,但这不妨碍晚上的花灯展和街头人群的热闹。张小桐拉着我的手走到看花灯人群里,各种老式花灯一样一样看过去,让我觉得人生它就只有那么唏嘘了,小时候玩的看的吃的每一样都在记忆里充满了温馨,现在实际看起来却也不过如此。站在人群背后,我抬头看的更多的是张小桐白玉般的脖子,还有一双被冻得红的小耳朵。

张小桐虽然已是高中生,还是很喜欢这些东西。时代就在九十年代分化成两个分水岭,很多人依然执着于以前的东西,很多人追求更新更快的流行。慢慢这些分化在今后几年里表现得更明显,成为一种明显的分割线。有的人把这种分离解释成为7o年代生和8o年代生之间的隔阂。其实哪有那么简单,三年一代人,想把人归类的通常都是蠢才。

只不过我觉得e时代的那些东西确实没现在纯粹好玩了,估计是因为我也是个传统老旧的人的缘故吧?

“冷么?”

我站在嘈杂的人群里问张小桐。

“有点。”张小桐捂耳朵,“你呢?”

“不冷。”我说,“我们还要继续看下去吗?”

“不看了吧。”张小桐低头用她冰凉的小脸贴了一下我,“我们出去走走。”

挤出人群,我站在路灯下喘气:“计划生育这么年多年,没成效啊……”

张小桐笑笑,搂住我:“成效也要再过几年看啊,对了,行文,我有事跟你说。”

我低头在她手上亲了一下,好冰:“什么事?”

张小桐先左右看看,确认周围没什么人才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表面看起来粗糙无比的钱包,我用眼睛一扫已经知道那是gucci95年的流行款,大概这姑娘和我一样,有钱不知道怎么花,只会买这种大路货。

“你的身份证,银行卡和密码,都在里边了。”张小桐把钱包递给我,“钱是你努力赚来的,不能总让我一个人霸占着。”

我愣住了。

张小桐继续说道:“卡分两张,一张普通储蓄卡,一张金卡。钱是目前我们自己手上可以随时调用资金的75%,也就是差不多7亿美金。”

我脑袋木了:“我们什么时候有这么多钱来着?”

张小桐笑嘻嘻地看着我,似乎很欣赏我傻掉的样:“你每天忙着里里外外想办法赚钱,怎么连自己赚了多少钱都不清楚?”

我摇头,看起来像极了一个傻子:“我大概知道,但是怎么会有这么多……”

张小桐轻轻拉我坐在她腿上,搂着我说:“你忘了股票和期货吗?”

我摇头:“没忘。”

张小桐说:“咖啡豆和胶合板两次之后,他们对你的商业嗅觉极度信任,把当时能找得到的资金都压在你的决策上了。”

我嘴巴半天合不上:“你们……”

张小桐在我脸颊上轻轻一亲:“亲爱的,这是我给你准备的情人节礼物呀。”

我心中一暖,从刚才的巨大震惊中惊醒过来。这就是情人的力量么?张小桐独吞全部资产的可能我不是没想过,不过只是因为自己还有更多本钱能从零开始所以不在乎罢了。但从平时种种生活细节来看,张小桐对我是真好,比我对她好多了。所以钱在她那里我很放心,当时想的不过是如果真有朝一日反目,就当是花几十亿找了一个童年玩伴也好。

我和张小桐感情能走到情人这一步,是我始料未及的。

听张小桐说这是给我准备的情人节礼物,我心里明镜似的,这丫头找就把我当最亲的人了,这些期货生意早在夏天就开始在做,现在才拿出来给我一个惊喜。

看来我让她给我办身份证也是纯属多余了,估计小丫头早就有了打算。

在这猎猎寒风的夜晚,灯光在张小桐脸上染出一片迷人金黄,我接过钱包,心里只有感动,依稀记得当年我曾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张小桐如知我心一般,轻轻地对我说:“人,一辈子最重要的是有一个人能懂你。”细声软玉,嫣然一笑。

街头过往人群也好,缤纷花灯也好,冷冽的空气也好,在我眼中完全黯淡,当中只有一个张小桐,清晰明了,美丽动人。

张小桐笑着看我:“怎么了?”

我叹了口气:“唉……”

“嗯?”微笑依然。

“傻丫头,”我拉着她的手说,“我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分这么多干什么……”

张小桐抱着我说:“钱都是我通过几种途径在境外银行存的,储蓄卡才是国内的。我和你一样,不怎么用钱,钱在你手上还能多一些用处,我相信你。”

我抱抱她:“其实我心里也迷惑,你觉得我们做到现在这个程度,该跟家里人说么?”

张小桐摇头:“我觉得不应该,像你说的,可以再等两年。”

我笑了:“你怎么现在说话跟我似的?”

张小桐敲了我头一下:“我觉得你说得对啊,人有钱了不一定幸福,只有当他们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的时候,金钱才能成为他们达成目的的工具,在这之前,还是经过一些折磨好一点。”

“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我看着远处几个摆地摊的人说,“有钱了也有烦恼,没钱了也有烦恼,只有有目的地生活的人,烦恼最少。”

张小桐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看什么呢?”

我看见那几个摆摊的人,心里有几分激动,竟然是他们,竟然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碰到了他们。

拉着张小桐就往前跑:“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在花灯市外围,有几个卖挂坠饰的,分散着摆开白布铺了一地闪闪光的小饰物;也有两个卖旧书的,从房中术到厚黑大全一本摞一本高高低堆成一个小书山;还有一个支起天文望远镜收费看月亮的。这些摊子我都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早习惯了,我带张小桐停在这些人旁边几个青年人围成的摊子前,他们在地上铺了几张旧报纸,摆了一溜儿的打口磁带,还有少数几张打口cd,其中一个长的小帅哥正在低头摆弄一把民谣吉他,从外观来看,这把吉他最贵不过3o块钱。

那个长头帅哥叫邵科,1999年的冬天我们曾在一起喝酒涮羊肉,后来2ooo年末他去了北京某跨国教育集团做平面设计,之后做过动画、平媒和自由撰稿人等工作,2oo2年8月之后我们失去联络。

旁边一个短头寸头的方块脸戴宽边眼镜的就是王易,一个外表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差不多1o岁的人,98年底他曾经搞过地下乐团,一直搞到99年上半年乐队解散,之后他在2oo1年进入号称亚洲最大的广告公司做平面设计,三个月后升到设计总监,然后辞职,回家做独立制作人。2oo2年进入杭州某合资企业做设计主管。

最外边一个头蓬乱眼球凸的是高康,公认他们这个圈子里最有才华也最自甘堕落的人,这个人一直到2oo2年为止还在家里窝着,平时靠给网吧修机器维持生计,独立制作了大量音乐、动画短片和设计类图片,也写了很多剧本,但无一例外全部私藏,除了小圈子里的人谁也不给看。

在这几个人中间体型如佛陀一样招呼生意的是张琛,我们对其外号琛哥的大学生,他父母都是大学教授,平时生活俭朴家教甚严,却不知为何培养出一个典型的生意人性格。这个人在学生时代已经是所有人里经济控制能力最强,也最会赚钱的人,后来改行做IT,我两年多没联系过他,却不知道有没有挨踢过。

乍一看见这几个人,我立刻就想起那年冬天六个人坐的出租车和龚磊家脏兮兮脸盆里的热水,还有晚上的毛片和《寄生前夜》。

我终于又看见他们了。

我扭过头去,问张小桐:“现在我是不是在哭?”

张小桐看看我,有点慌乱地点点头:“是……怎么了?”

我对张小桐说:“来,抱抱我。”

张小桐无言,抱住我,我哽咽了一小会,把眼泪压住,才慢慢松开手。

“没什么,被风吹的。”我低头说,“也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

张小桐拍拍我的手:“别想太多,有我在呢。”

“嗯。”我拉起她的手,“想听歌了,陪我去看看磁带吧。”

张小桐笑着点点头,眼神中有一点担忧。

“我真的没事,”我说,“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些书了,觉得人生艰难而已。别打我,这太文青了。”

张小桐这次含笑点头,眼中没有了担忧。

我拉着张小桐走到打口带摊子前,蹲下问:“有没有曼森的?”

一句话,几个人的目光就都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