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杜修照顾了张之仪好几天,等他的身体恢复得七七八八的时候才上路回夏都。他离开之前跟派人跟张之仪说了一声,张之仪就专门包着一层厚衣服来送他。

“那么,我就该启程了。”杜修掀开轿子上的帘子,笑眯眯地朝他挥手。

张之仪本来沉默着,但是还是忍不住张口说话,“益州的百姓需要你。”

杜修摇头,“不了吧,其实我并不怎么能帮助他们,你想太多了。”

张之仪愣了一下,失落地低下头。

杜修看着他圆圆的头顶,笑容不变,“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我要出发了。”

张之仪踢了脚边的石头。

杜修就要收回拉住帘子的手,准备出发了。

就在他的手要缩回车里的时候,张之仪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杜修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瞠目结舌、不知所措。

张之仪的身体还没有恢复,手掌心的温度比他高,几乎就要灼热他的手。

“你还记得我们初见的时候吗?”张之仪抬头望他,一双眼睛仿佛携带着春天的雨水一般,丝丝渗透人的身体,抵达人的心脏,而人的心脏,可以从内而外开出一朵桃色的花。

“我……”杜修张开了嘴巴。

“我过段时间也会回去夏都一趟,要是有缘,我们在那里再见吧。”他的拇指擦了他一下他手掌心,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杜修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张之仪看着他完全傻了的样子,微微一笑。

夏天来了,百花为何还在盛开啊。

马车启程,马蹄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修儿!”

洪亮的嗓音在耳边震响,杜修立马回神,他转头看着自己的父亲,双眼都是茫然。

杜阕叹了一口,“我有三个儿子,大儿子已经位列二品大官,二儿子跟着丞相,已经是丞相的心腹,只有你,整天花天酒地,什么都做不好!就算我们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让你当上了榜眼,你还是一点用都没有!”

杜修不由得做好,双□□叉在一起,低下了头。

“知道我为什么派你去看张之仪去益州是做什么吗?”杜阕不耐烦地捧起茶杯。

杜修点头,“你说他是断袖……”

“所以你不是最懂那些风花雪月的东西吗?”

“可是张之仪不好我这口,我什么都没有能探出来。”杜修报告,“我看皇上派他去益州,似乎只是为了修复水利而已。”

“哼,萧家的人永远都没有那一份为民的心思。”杜阕冷笑,“你没有探出来的事情,我让别人去看了。益州因为灾民哀声怨道,从中诞生了魔,萧怀瑾不过是为了再得到炼制妖神的工具罢了。”

杜修很想反驳他,说,不是的。

但是,没有必要。

他对这些朝廷的斗争,他对于这些超越常事的妖神之说,都没有兴趣。

从小到大,他都不被给予厚望,自己也没有希望。

“如果没有事的话。”他突然想开了,露出了自己特有的轻浮的笑容。“那么以后我还是不要管朝廷的事情了。”

杜阕斜视他一眼,“礼部尚书有个女儿,我想要你去靠近她。”

杜修的笑容一僵。

没有接受,但是也没有出声反对,杜阕当他答应了。

杜修回来夏都,天天逛花楼,沉迷美色。

勾栏小院里,他拿着一壶酒,百无赖聊地打开了窗户。今天的他没有喊姑娘来陪伴,只是喝着酒,望着外面的风静静吹,夏天的树摇动,偶尔结上几朵花。

风,自生自息。花,常开常败。

他因为拿着酒壶,捏着的折扇不小心从手掌心中滑落,直直摔到了楼下。

“啊。”他下意识望了下去。

楼下正好有人路过,将他的折扇捡起来,然后抬头。

杜修觉得自己确实是醉了,否则他怎么会看到张之仪呢。

张之仪看了他一眼,随机抬脚走进了勾栏。

杜修更想拿水泼醒自己了。

不过他还没有找到水,张之仪先从门边走了进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杜修惊讶,“你不是应该还在益州吗?”

张之仪捏着他的折扇,在他的面前晃了晃,“我那时候不是说我过一段时间会回夏都吗?”

杜修应了一声,想要拿回自己的扇子。

但是他往自己的方向拉了一下,张之仪并没有松手,他的手就跟着扇子,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你想得如何?”张之仪问他。

“想什么?”杜修讷讷问道。

“萧怀瑾有意拉拢你,你想得如何?”张之仪把话说得清楚了一些。

杜修强颜欢笑,“事到如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父亲站在谁的哪一边?”

“但是你在他的心目中是个废物,唯一的用处就是来勾引男人女人,还是不怎么会成功的那一种。”

他的话说得很直接,直接到杜修恨不得立马转身,从窗户跳下去,免得自己再受打击的那一种。

“你还真的想跟礼部尚书的女人勾搭在一起?”张之仪问。

“你怎么知道的东西有那么多,佩服。”杜修愤怒地将自己的扇子抢回来,“我不管是萧怀瑾还是高湛,我真是都受够你们了!”

“跟我有什么关系?”

“反正我们一开始就合不来。”杜修哼哼。

张之仪的嘴角一勾。“也是呢。”

“我跟温玉在一起还比较舒适。”起码那家伙傻里傻气的。

张之仪觉得好笑,“我们……现在的情况跟一开始相反呢。”一开始总是他气急败坏,而他云淡风轻。

原因很简单,被苦难与煎熬剥去了一层的外皮,杜修始终是没有依靠,漂浮在河上的风。但是张之仪是花,年年复年年,从不衰败。

杜修不愿意认输,拿着手中的折扇摩擦了一下他的下巴。“滚吧,我可不想跟你扯那么多。”

张之仪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真的滚了。

杜修看着他走到门口,又郁猝了。

“我说过。”张之仪替他关上门,“我会在我们初见的地方等你,杜公子,春宵苦等,我就不打扰了。”

杜修大口喝了一口酒。

他才不会去呢。

虽然他是家里最蠢的那一个,但是他也知道张之仪约他,绝对不是突然看上他这个纨绔子弟,而是想要拉拢他。而且最有可能的,在那里等他,可能不止张之仪,还有萧怀瑾。

娘亲的,那一个人明明是皇帝,怎么有本事可以到处跑?

但是呢,但是呢,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性,张之仪单独去了。

可能呢,可能呢,毕竟,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帅哥,张之仪都不动心的吗?

这么想着的杜修,居然也有犯傻的时候。

入夜以后,他去了夏都的一座拱桥。

他喜欢这座桥,春天的时候,岸边开满了姹紫嫣红的花朵,零落成泥。夏天的时候,风从桥底吹过,漂浮在水面之上。秋天的月亮高悬,千秋万代,永生不灭。冬天的雪花纷纷扬扬,日出就化,消融又来。

杜修在桥上站定,早就在桥上的两个人看向他。

张之仪和萧怀瑾。

呵呵。

杜修转身就走。

在另外一边,有一个小男孩正坐在河边,他讲手伸向水面,一直蓝色的闪光的蝴蝶飞过,得意洋洋地停在他的手腕上。

温玉吹了一口气。

蝴蝶就从他的手腕上飞走,在空中潇洒地转了一个圈,随即停在了另一个来人的肩膀上。

“搞定了?”温玉问他。

萧怀瑾的嘴角要上扬不上扬,显然在憋笑,“是的,杜修已经答应帮忙,一起调查高湛的身世了。”

“张兄呢?”

“他去哄杜修去了。”萧怀瑾摊手,“看来我不应该来的。”

温玉点头,“我也觉得你有点多余了。”

“温玉玉!”萧怀瑾大步冲过来抱着他,“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

温玉正坐在河边,被他那么一扑过来,吓得伸出手,攀住了他的后背,以防止自己掉下去。要知道他自从为了对付那个半形体的妖神以后,用力过度,到现在都不能使用什么法术。

萧怀瑾依着这个姿势,将他抱了起来。“好啦,我们回去吧。”

“回去皇宫吗?”

“皇宫有什么有趣的啊,回你的家吧。”萧怀瑾提建议。

温玉伸出手捏他的脸,“给我回去!”

萧怀瑾看他赶着自己回皇宫,只好就回去了,当然,没有忘记给他捎上。

“我好久没有见到朱九了。”躺在床上,萧怀瑾望着床顶,跟温玉抱怨这件事情。“她该不会忘了我吧。”

温玉没有答话。

朱九当然是在的,但只要温玉在,她是不敢现身的。

温玉躺在萧怀瑾的床上,盖着舒服的被子,决定不想那么多,要睡觉。

“睡之前,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萧怀瑾的脑袋一转,对着温玉的脸。

温玉觉得他那滴溜溜转的眼睛像是狐狸的眼睛一样。

小的法术,温玉还是能用的。他掐了一下手指,微风拂过,灯火灭了。

萧怀瑾的眼睛还没有适应黑暗,只感受到一只小小的手捧着自己的脸,随后,微凉的嘴唇紧贴着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