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萧疏的魂魄跑走了?

温玉皱眉,在他想回头跟白玉龙说两句话的时候,瞥到了站在他们的萧怀瑾。萧怀瑾似乎傻了,整个人呆呆站着,脸上的血色被全部抽离。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知道了。”白玉龙让地府的人跟着他先离开一下,去其他地方说说详情。

温玉没有跟上去,他回头,搂住了萧怀瑾的肩膀。“冷。”

萧怀瑾听到他的声音,如梦中醒来。“冷吗?”他想脱下外衣给温玉,只是他刚才在晃神,所以连找衣带的手都在茫然。

温玉按住了他的手,就着搂他的姿势,将身体靠在他的身上。“带我回去。”他说道。

萧怀瑾渐渐醒悟,他笑着看温玉。“我没有事。”

没有事。

因为萧疏在他的生命中存在的时间并不长。

温玉却觉得,时间的长短并不能决定重量。

毕竟,在当初他与童年的萧怀瑾相遇,相处的时间短得还不足够喝一盏茶,但是萧怀瑾依旧记住了他,一直到成年。温玉相信,就算余下的日子,萧怀瑾并没有与他的哥哥相遇,哥哥也依旧会长长久久在萧怀瑾的心中,没有人可以撼动。

夜晚,温玉洗好澡,正拿着毛巾在擦自己湿漉漉的头发。

萧怀瑾坐在床上,望着自己的手,似乎在发呆。

他跟萧疏相处的时间并不长。

在他的记忆中,他一有意识开始,就跟他的母亲生活在偏僻的院子里。吃不饱睡不安稳,这是他们生活的常态。

萧怀瑾第一次见到萧疏是在一次大典上。他这个父亲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总喜欢呼唤全族参加一个宴会,去见证他生命中的大事。

那一天也是,他终于治理好了东边某个地方的洪灾。现在,他的王国前所未有地统一、强大、蓬勃发展。

“那就是你的父皇,呵呵。”他的母妃搂着他,喃喃自语的声音被风吹散。“靠近那个皇位的人都会是这个样子。”

母妃是将军之女,将军辅助皇帝稳固这个江山,但是却死于不太磊落的死亡。

萧疏的脸很俊朗,看上起正气十足。他像是一位会流芳千古的帝皇,而可以把名字留到史册上的皇帝,手上少不了鲜血。

宴会散席,她的母妃带他回家。

他们的院子几乎空无一物,跟这个金碧辉煌的皇宫并不匹配。

天气有些冷了,炭火不够烧。母妃因为手脚冰冷,干脆搬来了围棋桌,要跟他对弈。“你要是不想玩围棋。”她说,“我们可以玩上次那个,模拟打仗的游戏。”

“那个太累人了。”萧怀瑾拒绝。

女人瞄了他一眼,把围棋搁下,拿起来模拟行军打仗的道具。“不要那么没有志气。”

萧怀瑾不知道自己只是觉得累而已,怎么就没有志气了。

后来的时光,萧怀瑾见萧疏的次数也不过五次。

那之后,就是那一场战役了。

萧怀瑾第一次实际经历战争,失魂落魄,但是那个男人,居然可以飞扬地践踏生命,取得胜利的果实。萧怀瑾觉得太不敢置信。

然而他最记得的,还是他死之前跟他说的那番话。

“你是我最后在这里的孩子,一切都是你的了。”

萧疏对他说这番话的时候,完全没有身为一个父亲或者是长辈的慈祥,他狰狞着嘴脸,就像是乞丐,紧拽着最后的食物,怎么样也不愿意放弃。

“什么都能拥有,什么都能失去。这一个位置……是我的。”

萧怀瑾盯着他,这是这个男人一生中最狼狈的时刻,生命的最后,他散发出了无与伦比的恶意。他死了,也羡慕在这个位置上的人。

“父皇。”萧怀瑾听见自己的声音,很冷静,感情淡漠得让人觉得可怕。“你老了。”说完,他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睡吧,这辈子都不要醒了。”

就是这样,除了那一个可怜的国家。

萧怀瑾葬送的第二样的东西,是他的父亲。

他不是什么好人,不觉得有任何的愧疚。只是那个男人,一想到那个男人可能活了过来,他下意识得就觉得可怕。

冰凉的水滴落入赤/裸的皮肤。

萧怀瑾被冻得回了神。他抬起头,看见温玉的手撑在他身体的两侧,头发滴着水。因为他靠自己太近了,所以水滴从他敞开的衣领落入了他的皮肤。

温玉像是动物一样靠近自己,脑袋往左边歪了歪。

萧怀瑾捂着怕下一瞬间会流血的鼻子,突然把自家的父亲丢到了云端之外。

“头发没有擦干净。”萧怀瑾提醒他。

“怎么都擦不干。”温玉朝他再爬了一步,桃花眼含着头发里热水散着的雾气。“手累了。”

“我帮你吧。”萧怀瑾拿起他放在手旁的毛巾。

“好。”他过来的目的也是这个。

温玉背对着萧怀瑾坐好,萧怀瑾的脚放在他身体的两侧,用毛巾抱住他的头发,温柔地用毛巾拧干水。他还是第一次帮人擦头发,但是他按照常识,先把头部的头发擦得差不多,然后再把发尾的水拧一下。“温玉啊,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他好奇问道。

温玉坐在他的怀里,微微低头,白皙的脖子稍弯。他听到了萧怀瑾的问题,眼神有些迷离。

“还是说你不记得了?”萧怀瑾也不知道他的父母究竟离开了多长时间。

温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我当然记得。”

“嗯?”

“我的母亲是一条巨大的白蛇,我的父亲是跟凡人长得无异的伏羲。”

母亲是妖,父亲是神。

萧怀瑾虽然早有些猜测,但是当温玉用十分淡然的语气说出这件事情的时候,他还是震惊得手指都僵硬掉了,停在他的头发上,忘记了挪动。“我不是说这个……我是问,他们是什么性格的人,跟你怎么相处,你对他们是怎么看待的。”

温玉动也不动,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他们……父亲很不懂事,总是被母亲教训。”他继续用那种仿佛事不关己的语气讲述,“他们很恩爱。父亲从前是伏羲族的族长,为了与母亲在一起,为了保护我,舍弃了伏羲族族长的位置。后来,伏羲族出了事情,父亲还是扛起了伏羲族的责任,战死了。母亲跟了过去,也死了。我就剩下了一个人。”

萧怀瑾温柔地梳理他的头发。“你一定很寂寞吧。”

“寂寞?”温玉回头。

萧怀瑾看到了面带笑容的温玉。

温玉有时候像个木偶娃娃,笑起来的时候怪瘆人的。

“我不寂寞。”他伸出手,按住萧怀瑾的肩膀,把他按到在床板上。他往他的身上爬,冰冷的青丝落在床板上,冰冷的手指点在萧怀瑾的脸上。“那时候我有点忙,忘记了寂寞。”

“嗯?”

“那是一场阴谋,伏羲族和女娲族内战,把我的父亲拖了进去。我很忙,因为我要赶过去,将那些活着的坏神都杀了。”温玉眨了一下眼睛,眼睑往上翻动,露出了他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我杀了一路,前行往碧落。碧落派出诸神降服我,几十道封印压在我的身上。我神力散去,流落在蓬莱,被妖精吞噬,幸亏师父赶来,觉得我也是无辜。于是向碧落求情,保住了我。”

萧怀瑾看着他,有些傻眼。

“所以你不要怕。”温玉露出算是温柔的表情,摸着他的后脑勺。

“我不怕你。”萧怀瑾愣愣答道。

“不是我。”温玉歪脑袋看他,就像是蛇在盯着猎物一样。“我是说萧疏。不论他是会死而复生,还是会变成怨灵恶鬼,我都会保护你。”他有什么好可怕的啊。

萧怀瑾虚弱地笑了笑。“好。”

“那么……”温玉重新在他的面前端端正正坐好,“擦头发。”

某位人间帝皇只好爬起来,继续给他晾头发。

温玉心安理得地接受他的服务。

他们你情我侬,只是外面的人并不能像他们一般拥有暂时的安心。

白玉龙回到了家,首先给蓬莱寄信。

人类和神生子,正如妖与神生子一般,预示着这个世间将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也许是灾难,也许是是什么暗示。总之,他需要把这件事情上报给师父。

当年,颜如玉在萧琚清的面前展露了真面目,还以为自己跟他应该是过不下去了。白玉龙带着她回了蓬莱。

谁知道萧琚清在那之后,独自一人攀爬上蓬莱,对着颜如玉发誓,她是人是神都爱她,硬是把颜如玉给感动哭了,于是他们欢欢乐乐地私奔了。

师父也不管。

早知道会发生现在的事情,他当初一定代师父出手,把萧琚清给杀了,埋尸荒野,好过沦落到现在这样的地步。

另外一边的人也不安生。

把萧疏的魂魄偷走的人正是苏仙。

他在铜钱把骨灰都挑出来以后,把骨灰塑造成了尸体的样子。他偷了萧疏的魂魄,灌入到尸体当中。

只是过了好一段日子了,尸体依旧是尸体,没有一丝复生的迹象。

“公子,要睡了。”铜钱在暖床,看着温度差不多了,开始呼唤苏仙。

苏仙听到了他的声音,转身就往床上走。他躺进床里,看着小孩的脸叹气。“他这具身体要是不能用的话,那就麻烦了。”

铜钱现在已经懒得去猜他到底是神是妖了。“要是这位大叔的身体不行的话,你就要用我的身体吗?”给那一个魂魄用。

“尽量避免吧。”苏仙摸了摸小孩的头。“你长得稍显可爱了一些,跟他贪心的脸不太适合。”

尽量避免,不是不会。

铜钱听懂了他的意思,乖乖闭上了眼睛。“我是不是下床睡比较好。”

“没有比较好。”苏仙说,“凡人的身体很暖和,我喜欢。”

真是一个奇怪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