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粟&卫笠番外******

卫笠头一次觉得仆随主不是一件好事,尤其在情爱方面,姑娘分明也没有这么迟钝,但青粟就好像彻底关上这扇门一样,不论他做了什么,青粟都全然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卫笠难得察觉到一点颓败。

一路到了陵阳,又生变故去了一趟渠临城,渠临城的环境不如陵阳,但各有风味。

也许那个憋闷感相同,到了渠临城后,卫笠立刻察觉到祁王对姑娘的心思,祁王比他要惨一些,姑娘一心都是殿下,眼中压根看不见其他人。

好歹青粟只是没开窍。

但临走前,姑娘好像敏锐了一次。

她察觉到了祁王的心思,然后不容置喙地拒绝了他,她的拒绝没有一点迟疑,却又格外温柔。

卫笠这时才恍惚察觉到姑娘的变化,她早不是当初那个怯生生的小庶女,而是在这个过程中,努力地去学会当一个合格的太子妃。

她和殿下,从不是一个人在付出。

只是地位不等,总让人忽视了她,旁人的视线总是落在殿下的所作所为上。

但从最初,这一切的缘分都是由姑娘先开始的。

是她先去救了殿下,不顾是否会染病,不论是否别有心思,都改变不了她曾不顾危险救过殿下的事实。

卫笠意识到什么,他不易察觉地看了眼青粟。

那个没心眼的还在和常乐絮叨地说着话。

卫笠很清楚,他日后不会甘于现在的身份,他不是长子,不会继承父亲的位置,但卫氏本就是个千人大族,族长的位置谁都说不准会落在谁的身上,他不会和兄长争,但会属于他的东西,他也不会相让。

朝堂上,他自来是殿下的家臣,一旦殿下得势,他势必会继续向上爬。

届时,如果他和青粟真的在一起,那青粟必须要担得起主母一职,他原本不知道青粟能不能做到,但如今,他却觉得青粟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再回到京城时,京城的局势已经尘埃落定,这时不论是谁心底都安定了下来,当然,除去其余党派的人。

姑娘一回来,殿下的登基大典也要准备。

有一日,姜夫人来府中要见姑娘,姑娘和尚书府的关系在府中不是秘密,没人敢放姜夫人进来,姑娘也果真不想见她,但是,有个人却是去见了。

卫笠途中遇到青粟时,挑了下眉:

“不伺候姑娘,准备去哪儿?”

青粟眨了眨眼,没有隐瞒。

卫笠见她孤身一人,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轻扯唇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地跟在了青粟身后。

她还不解地问他:“卫大人跟着奴婢做什么?”

他还能做什么?

当然是觉得某人一个人去,未必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毕竟身份上,那位也是尚书府的夫人。

提起府中的大姑娘时,小丫头嘀咕了句“真是好命”。

卫笠很意外,平日中看着迷糊软和的人,原来也是爪子的。

卫笠站在门口,姜夫人下了马车,模样有点狼狈憔悴,青粟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眉眼间的暗爽却是展现了出来,偏面上还要挂着假惺惺的神情。

卫笠低头,觉得有点好笑。

但没想到,姜夫人会抛下一件事,说青粟的卖身契在她手中,要带青粟回府。

青粟被吓得倏然脸色惨白。

姜夫人仿佛抓住了青粟的把柄一样,忽然变得嚣张起来,卫笠眸色骤然冷了下来,他上前一步,小丫头也不吭声地躲在他身后,于是,他脸色越发冷:

“姜夫人说笑了,只要在太子府,一草一木都由殿下做主,没有殿下的命令,即使是姜尚书亲临,也没人能带走太子府的任何一人。”

他搬出了太子,姜夫人神情恨恨地噤声,只能无功而返。

他再回头,小丫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模样,仰头看着他,话腔中还带着庆幸:

“幸好卫大人和我一起来了。”

对她的感激,卫笠自然很受用,但有些话也要说:

“下次遇到这种事,不要一个人来。”

青粟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啊”了一声。

卫笠若无其事道:

“我若在府中,你可以叫上我,省得吃亏。”

青粟终于知道他的用意,当即弯了眼眸:“谢谢卫大人。”

然后她摇了摇头:

“但是卫大人要务在身,平日中都是很忙,还是不麻烦卫大人了,日后再有这种情况,我会叫上常乐的。”

卫笠唇角的幅度一点点抹平,他板着脸,冷淡地“哦”了声,转身就走。

青粟一头雾水。

卫笠心底骂了几句脏话,走了两步,又回头,冲青粟晃着那个荷包,憋出一句:

“糖没了。”

说罢,他又转身就走。

但这一次,青粟很快回神,她追上卫大人,声音清脆地问:

“这次还是做青桔味吗?”

卫笠颔首,生硬地说出一个借口:“青桔味酸,提神。”

青粟一脸纳闷,她怎么不知道青桔味的糖还有提神的作用?

但卫大人都这么说,也许是真的提神。

不过,青粟若有所思,卫大人刻意说起味酸提神的作用,难道是平日中很需要提神吗,也对,毕竟卫大人是跟在殿下身边做事的。

于是等卫笠再一次收到糖时,就发现这次的糖格外酸,甚至有点倒牙。

这次是真的提神。

卫笠被酸得一张脸都皱了起来。

松翎倒抽了一口气:

“什么味道,居然让你这副表情。”

卫笠蓦然恢复面无表情,咔嚓咔嚓地咬碎了糖,不和松翎说话,但他不说,松翎觑见他带的那个荷包,就猜到糖是谁送的了,顿时笑出声:

“你又做什么让青粟姑娘误会了,她可不是故意折腾人的性子。”

然后,他有点一言难尽:

“藏什么藏,我又不抢你的。”

酸成这样,送他吃他都不吃,再说,他是殿下身边伺候的,想吃什么糖没有?也就卫笠才把一包糖当成宝。

卫笠一眼看出松翎在想什么,他眯了眯眼,冷呵一声:

“你懂个屁。”

松翎啧了声:

“你懂你懂,那你就多吃一点,青粟姑娘一片心意,卫大人想来是不会浪费的。”

于是,松翎看见卫笠的神情越发冷了些,松翎心底发笑,赶紧离开。

等殿下彻底搬入皇宫后,卫笠开始忙起来,他领的是御前禁军统领的职位,这个身份可以出入宫廷,但他和青粟见面的机会还是很少。

他一直觉得,想让青粟知道他的心思,估计要等他明确向姑娘提亲时才行。

但谁能想到,青粟说开窍就猛地开窍了。

是娘娘和皇上大婚那一日,他没想到青粟不开窍到这种地步,里面出来破碎的呜咽声,众人都知道里面在做什么,只有青粟,觉得她家姑娘被欺负得哭了。

她频繁抬头,甚至让人觉得她下一刻就要闯进去。

松翎给他递了一个求救的眼神,不需要他说,卫笠也自主地拉住了青粟,他低声安排了几声,拉着小丫头出了坤宁宫。

他说她困了。

但青粟反驳他,说不困。

卫笠记得很清楚,那日,他只说一句:

“让你醒醒困。”

其余什么话都没有。

可一向迟钝的小丫头在这一刻却蓦然了然什么,她似懂非懂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有点迷糊又有点茫然,最终,她低下头,声音闷闷地让人发慌,她问:

“可是,卫大人,为什么呢?”

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却闷得让卫笠生平头一次冒出心疼的情绪来。

连卫笠都觉得莫名其妙。

但卫笠就是知道,这时的她就好像当初在陵阳城的长街上,她头上戴着他送的花环,明明什么都没说,只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知道她想要一声夸奖,终归到底,是她骨子里的自卑在作祟。

他想说,让她不要什么都学娘娘,娘娘最初和殿下在一起时也是时常有些自卑的,即使她没有说出来。

但有些东西不需要明说,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察觉出来。

她说,她很有自知之明的。

卫笠第一次反驳她:

“你没有。”

青粟愣住。

卫笠道:“你要是真的有自知之明,又何至于这般妄自菲薄。”

她怎么会觉得她现在还只是一个小丫鬟这么简单,她是皇后娘娘的心腹,在尚书府都收押后,她也是皇后娘娘唯一当作亲人看待的人。

她的身份比官家女子还要重。

青粟彻底愣住,然后,她怔怔地回神,眨了眨眼眸:

“所以,是因为这个吗?”

卫笠骤然哑声。

他不能否认,他最初会对她起心思,的确是有这方面的原因存在,甚至至今都有。

卫笠不知该怎么和她解释。

并不是任何一个权高位重的女子,或者能给他带来利益的女子,他都会心动。

他付出的情感也并没有这么廉价。

他既然理智,对情感的付出必然会格外吝啬。

青粟,你是第一个,也不会再有下一个。

这一日的月光很淡也很亮,浅浅地洒在小丫头身上,映进她的眸子中,她只是安静地在等一个答案,对上她的视线,卫笠说不出一句违心的话。

于是他说:

“许是三分利益、七分真心,又或者不是。”

青粟茫然。

卫笠:“人心不是物件,不能用尺子去量,青粟,我自己也说不清。”

他低着头,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认真。

青粟像被烫到一样,蓦然收回视线。

这一夜,卫笠也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后来,青粟未曾躲着他,这或许也是一种答案。

卫笠最近总在想这件事,总不能一直这样,他既然欢喜青粟,青粟也不曾拒绝,双方都总该有一个名分的。

这个念头,等在御花园看见青粟时,升到了顶峰。

青粟在御花园摘花,她经常会来摘花,给坤宁宫添些景色,但今日她的心情很好,坐在凉亭中,两条腿轻快地摇晃,阳光洒在她脸颊上,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光,卫笠停在原处,许久没动。

卫笠想,在去向娘娘提亲前,或许他应该再问一次青粟的想法。

他去了凉亭。

身影挡住了光。

青粟察觉到什么,抬起头来看他,笑弯了眼眸,脸颊是甜甜的酒窝:“卫大人。”

卫笠蹲下来,开门见山:

“我想请娘去坤宁宫提亲。”

长辈托人提亲,这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青粟脸上的笑一点点消失,她确认般地看向卫笠,知道他是认真的,半晌,才堪堪提醒他:

“卫大人,我只是一个奴才。”

跟着再尊贵的主子,也是一个奴才。

她要怎么去做一个御前禁军统领的夫人?

她说了许多,卫笠都没听进去,他只听见青粟没有拒绝他,于是,在这一日,卫笠终于明悟了小丫头的心意。

她只是怯懦,不敢相信,于是也不敢表明心意。

卫笠低笑了声,心底骂自己笨,居然这么久连这一点都没看出来。

青粟茫然地皱眉:

“卫大人,你笑什么?”

卫笠:“尚书府皆数被斩首,不止是姑娘脱离了泥沼,青粟,你也早就是自由身了。”

青粟怔住。

卫笠蹲在那里,他也终于抬头看了一次小姑娘,她刚及笄,眉眼间是最好的风情,凉亭中映着两人的影子,相互交叠,密不可分。

卫笠拿出他一直带在身边的荷包,道:

“有点旧了,青粟姑娘行行好,给我换一个如何?”

青粟骤然哑声,她有点鼻酸,却又忍不住偏过头,掩住唇角翘起一抹幅度,许久,她闷声问:“青色,行吗?”

卫笠也笑:

“当然行。”

对于青粟,他有过权衡利弊,但在这一刻,他只想把卫夫人的位置双手奉上。

他确认——

他想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