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后, 来江南接任制造, 至今已经将近三十年。

人生能有几个三十年,同京城相比。这边的织造府更像是他的家。

至交好友,骚人墨客,在江南的日子,如斯难忘。

往后,怕是再也没有这般惬意心境,要终老京城了。

想到这些,曹寅放下手中的公文。苦笑地摇了摇头。真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天地本不全,这世上哪里有十全十美之事?

既是想要跟儿孙团圆。又想要清闲自在,随意所欲,哪里有那么好地事儿?

想明白这些,曹寅刚升起的感伤之情也就淡了。

至于御笔亲批,让他举荐织造人选之事儿,他却是没有放在心上。内务府那几个颇受万岁爷器重的郎中,少不得都会列上一列。至于万岁爷钦点谁,那就是万岁爷的抬举,不干他曹寅半分干系。

他没有揽权之心,也怕有了这个嫌疑,引得康熙厌弃。

既是要离开江南,就是割的干干净净才好,要不然举荐了旧日亲信,往后这边有了什么干戈,还抛白不干净。

举荐江宁织造人选的折子送上去,等到了御前,再还回来,也得一个多月的功夫。这段日子,倒是可以访访旧友,省得日后天高路远,不得相见。

这都是后话,眼跟前儿,最紧要的,是将这个消息告诉夫人。这些日子,李氏既是盼着回京,又怕旨意被驳回,整日价也是有些恍惚。

开阳院上房,李氏坐在炕边,给孙子天佑讲古,不外乎曹家祖上从龙入关那些旧事。

这都是早年见天听老太君念叨记下的,李氏口里讲着,心里却是有些个愧疚。早年,还是在一个府住着,儿子由老太君带着,不在她身边。

就算日日得见,每天晚上她在心里还要念上几回,只觉得惦记得不行。

如今她把孙子带在身边,媳妇那边不是想得更厉害。

天佑听了几句骑马行军的话,却是有些坐不住,翻身下炕,瞪着小腿往立柜边去。在立柜旁边,放着一只竹马。

所谓“竹马”,不过是半截竹竿,上边接了半截木制马头。

这是曹寅为了哄孙子,亲自琢磨出来地小玩意儿。

天佑将竹马骑在**,在屋子里转圈圈,便转便道:“驾,驾,骑大马……”

李氏怕他摔到,忙站起身来,哄道:“慢着点儿。仔细磕了……”

天佑“咯咯”直乐,养着脖儿道:“祖母,往后孙儿要做大将军,打仗去。”说完,又“驾、驾”地骑着竹马,满地跑。

李氏见他奶声奶气的动静。笑道:“你当那个是玩儿呢,你祖父、你父亲都没想过这个,你这做孙儿的,倒是颇有些祖宗遗风……”

刚好曹寅挑了帘子进来,听了最后一句话。开口问道:“什么祖宗遗风?”

天佑刚好跑到这边,一下子撞到曹寅的腿上,小身子往后一仰,来了个**墩。许是摔疼了,他小脸一酸,小嘴一裂,就像是要哭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