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托尼双手撑在洗手台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如同在研究宇宙中最令人困惑难解的谜题。
已经连续三个晚上，他都梦见“过去”的事——他被绑架成为钢铁侠、娜塔莎化名娜塔莉成为他的助理、伊凡·万科因为上一辈的恩怨向他复仇,还有纽约大战。前两晚他虽然都在梦境结束后猛然惊醒,但也并未太过在意,只以为是被刚出生两个月，饿了、尿了、拉了都嚎啕大哭的小摩根折磨得怀念过去那个潇洒恣意的自己。
但今天晚上的梦不太一样，梦里的确是纽约大战，策划者也的确是洛基,但却没有正义联盟,也没有那个在斯塔克大厦楼顶隔空将他甩来甩去的外星人魔法师,克林特被洛基控制,班纳进入狂暴状态敌友不分……
而且，梦里的史蒂夫完全变了个人,穿着像是从马戏团借来的制服，端着一副威严正经的姿态,事实上根本什么都不了解,既固执又教条，满脑子只有服从命令，还对梦里那个他自己说：“你只在乎你的风格,是吗？”
一想到这里，即使是从上帝视角经历了整个梦境，托尼都非常有代入感地翻了个白眼。他深呼吸一次,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用毛巾擦了擦后，离开卫生间。黑暗的卧室中，佩珀正睡着,托尼摸着黑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
“托尼？”托尼从床上起来时就模糊感觉到的佩珀眯着朦胧的眼睛，含糊地说。
“睡吧，我去看看小摩根。”
等托尼确认完摩根正在熟睡中，亲了亲她柔软的小脸回到卧室，就看到床头灯被打开了，佩珀半靠在床头叫了他一声，轻轻打了个哈欠。
托尼上了床，像亲吻摩根一样，吻了下她的侧脸。
“你最近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佩珀回吻了他一下，轻声问道。
“什么？”托尼拉起被子躺好，有些不明所以。
“这几天你总是半夜醒来。”佩珀说，示意他看看眼床头柜上的小电子钟——2：26。
托尼看了眼时间，呻／吟一声，转过头将脸埋进佩珀腰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老是做梦。”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佩珀对此说些什么，托尼转过脸抬眼一看，只见佩珀正满脸纠结担忧地看着他。
对上他的视线，佩珀委婉地开口道：“托尼，你知道，男人也是有可能患上产后抑郁的。”联想到托尼每次醒来都要去看看摩根才安心回房，佩珀对这个猜测难免更肯定了几分。
托尼先是疑惑，然后就是无言以对，“不，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什么样？”
“是……我梦到了一些过去的事。”托尼没有将今晚梦中“过去”改变的事告诉佩珀，毕竟连他自己也还没想清楚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佩珀端详着托尼的表情，几秒后才勉强点下头，“好吧。如果有什么你可以告诉我，或者找心理医生聊聊，你知道他们都是很专业的。”
托尼没应声，脸蹭了蹭佩珀的腰蹭得她因为痒而轻声笑起来，两人亲昵地闹了一会儿，关上灯重新睡下。进入梦乡前，托尼在心里打定了主意，哪怕去找浩克倾诉心声，也不要去找什么心理医生。
一周后，复仇者基地班纳博士专属实验室内，班纳端着咖啡，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顶着一对硕大黑眼圈，神情麻木地灌着黑咖啡的托尼。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梦？”他斟酌着措辞轻声问。
托尼将已经空了的杯子“嘭”地一声重重放在桌上，张了张口，却只长长叹出口气，好像灵魂也要随着这口气一起飘出身体了。
班纳连忙起身给他接了杯温水放在手边，他怕托尼再喝咖啡真的会猝死在自己的实验室里。
托尼捧起温水，像是捧着一根救命稻草，神情恍惚地回忆让他失眠了两天的那五个晚上的梦——A.I.M.绝境病毒事件、奥创、冬日战士、灭霸、无限宝石，简直一个比一个精彩，让他始料未及。
佩珀被注射了绝境病毒，奥创将一座城市升入高空再砸向地面，一个因此而失去一切的人拿霍华德和玛丽亚的死挑拨他和史蒂夫，让他们大打出手就此决裂，分裂了整个复仇者。
那个紫色的大块头怎么会真的一个响指就让宇宙中的生命消失了一半，他不是早在他那邪恶计划成功实施之前就死在超人的愤怒之下了吗？
而且最后他和娜塔莎壮烈牺牲也就算了，怎么史蒂夫还为了心爱的女人选择留在过去渐渐衰老，这理由也太扯了，还不如说他心灰意冷得了抑郁症呢。
班纳看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久久不说话、脸色一阵阵变换的托尼，正想开口，就听到敲门声响起，门外属于史蒂夫的声音不高不低地叫了声他的名字。
班纳看了眼托尼。
回过神的托尼喝了口水，轻轻点了下头。
“请进。”
“布鲁斯，我昨天跟你说的……”拿着平板进来的史蒂夫看到坐在那背对着自己的托尼，轻轻扬了下嘴角，“托尼，一周多没见你了，是在忙着照顾摩根吗？她是不是长大了……”走到托尼面前，看到他那一对熊猫眼，史蒂夫顿了一下，“很多。”
托尼没好气地对他翻了个白眼，一看见这张脸，他就难以抑制地想起了梦里那个罗杰斯的不可理喻。
莫名感到被嫌弃的史蒂夫看了看托尼，又看了看班纳，“这是怎么了？”
班纳等了一会儿，见托尼并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回答道：“托尼心情不太好，可能是因为做了些梦。”
“什么梦？”史蒂夫拉过张椅子坐下，看着托尼问。
跟他们对视了几秒，托尼转过椅子趴在桌上，讲起了自己连续八个晚上的梦境。
随着他的讲述，班纳的表情从迷惑变成了更迷惑，然后渐渐沉浸于他的讲述中。而史蒂夫起初只是不以为意，之后变成了惊讶，最后便是了然和若有所思。
“听起来像某种启示，或者预言。”班纳说道，然后又自己摇了摇头否定预言这个说法，托尼梦里那些事情大部分发生的时间点在现实中已经成为过去了。
托尼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水，对他的看法不置可否。
而史蒂夫一直没开口，他的沉默渐渐引起了托尼和班纳的注意。
“史蒂夫？”
听到班纳的声音，史蒂夫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我想我可能知道这些梦是什么。”他说着随手将平板放在一旁，径直站起身往外走，并且示意托尼跟着自己。
托尼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班纳见状也跟了去上，他心里现在好奇得像有猫爪在挠。
困乏却坐立难安的托尼，好奇又期待的班纳，专心开着车的史蒂夫，三人一路无话来到了格林威治村中心布里克街。史蒂夫将车停在路边停车位上，三人下车后，他来到一幢房子前敲响了门。
班纳看了眼门牌号，177A。
等了不到半分钟，门被打开，三人面前出现了一个长脸、留着胡子、两鬓有白发，穿着怪异短袍和斗篷的男人。
“奇异博士，你住在这？”班纳看着他，不无惊讶地说。
斯特兰奇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只向史蒂夫点了下头，转身走了。
史蒂夫跟着他进了屋，用眼神示意托尼和班纳也跟上。三人身后，魔浮斗篷关上了门，然后屁颠屁颠越过史蒂夫他们回到斯特兰奇肩上。
“托尼做了些不同寻常的梦，我想在这方面还是你更专业。”不等对方开口问，史蒂夫就开门见山地说。
斯特兰奇领着他们来到客厅，自己在单人扶手椅上坐下，示意史蒂夫继续说。
王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向史蒂夫三人打招呼，还跟史蒂夫吐槽了两句上次买的中式调料不正宗，然后在斯特兰奇不耐烦地轻咳一声后，才闭嘴缩回了厨房。
史蒂夫手在嘴边握拳掩饰笑意，给了托尼一个眼神示意他讲讲自己的梦。
托尼不自在地动了动，和斯特兰奇对视了好一会儿后，还是认命地开了口。
等托尼讲到纽约大战时，王端着茶水和点心走出厨房，一边听得入神一边将东西分给大家，差点把茶杯翻倒在班纳的腿上。
听完了托尼的梦，斯特兰奇沉默了好一会儿后，看向史蒂夫，“你已经有猜测了。”他说。
史蒂夫点了下头，“但我不能肯定是……平行宇宙。”
托尼的梦和他看过的漫威电影情节大部分完全一样，而那些他所不了解灭霸、无限宝石，依照梦境的顺序是发生在他所看过的最后一部漫威电影美队3之后。
因此他便有了两个猜测，一是托尼的梦只是纯粹的一场场电影，二是的确存在某个平行宇宙的历史进程的各个方面都和电影完全相同，而托尼正好神游了这个异世界。考虑到自己现在就是个超级英雄，史蒂夫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平行宇宙。”斯特兰奇和他异口同声地说出了这个词，语气里带着肯定的意味。
“平行宇宙？”班纳惊异道。
“所以我梦到的那些事的确都发生过？”只不过是在另一个宇宙里，托尼想到这一点心里更乱了。
一旁的王像看戏一样看着他们，一口口吃着小蛋糕。
斯特兰奇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到托尼面前，将手悬在他头上像是在感受着什么。
史蒂夫和班纳屏息以待，然而过了好一会儿，既没有刺眼的光芒，也没有震撼的声响，什么也没发生，斯特兰奇就收回手又坐了回去。
什么都没感觉到的托尼看斯特兰奇的眼神像是在怀疑他的心智是否健全。
斯特兰奇从容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看着托尼道：“你的身体里有某种力量的残留，很微小，几乎消失殆尽，但却非常强大。”
托尼一脸疑惑，“哪来的力量，什么力量？”
“这得问你自己了。”斯特兰奇指尖在空中划出一个小传送门，手伸进去拿了一本书出来放在膝上，一边喝茶一边翻开。
班纳看向托尼，提醒他道：“你是从八天前开始做梦的，八天前……你不是刚和索尔从宇宙回来吗？”
托尼也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他之前就因为奇怪的梦境而仔细回忆过自己那几天在宇宙中的一切经历，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之处。
从书中抬眼看了下托尼的神情，斯特兰奇开口道：“不必奇怪于你什么都没能察觉，这种力量来自更高维度的生命。你得知道他们如果想要你彻底消失、在世上不留一丝痕迹，也能做到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从没存在过——哪怕是最爱你的人。”他悠闲地将书翻过一页，似乎自己所说的不过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班纳寒毛都立起来了，连带着觉得斯特兰奇此时看起来也阴恻恻的。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斯特兰奇看都不看托尼，“你要么去问那个给你这种力量的人，要么就问你自己。”
三人离开了，王看着三份都没动过的茶水点心，心里说着浪费，走过去坐在之前托尼的位置上，端起小蛋糕问史蒂芬，“吃吗？”
斯特兰奇看了他一眼，将书扔在一旁，撑着椅子扶手站起来，“怎么不吃。”
回去的路上，班纳忍不住地又是感叹世界的神奇又是抒发自己对平行宇宙的畅想，喋喋不休的都没停过，托尼一直沉默地看着车窗外，只有史蒂夫偶尔应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班纳也知道自己现在念叨这些的确有些不合时宜，只是他现在脑子里满是被斯特兰奇的话碰撞出的科学的火花，而灵感稍纵即逝，他怕现在不抓住，再过一会儿火花就熄灭了。
等到车子在复仇者基地停车场稳稳停住，史蒂夫看着班纳匆匆道别后下了车，想来是要直奔实验室的背影，想起自己还是从前世重生来到这个世界的，心情复杂中又有些许好笑。
唉，怎么说呢？想想上辈子，再想想这辈子，他还真活得不亏。
啊，刺激！
而且也幸好因为这个世界的地球已经和广袤的宇宙接轨等等等等，美国并非前世那个自诩“世界警察”、“民主高地”实则帝国主义的灯塔国，不然他光重生拿绿卡这件事就挺对不起自己社会主义接班人、少先队队员的身份的。
乱七八糟想了一通后，史蒂夫将这些思绪抛到一边，他看了眼后视镜，托尼正闭着眼睛，双手抱在胸前仰靠在椅背上，只有时不时颤动的眼睫显示出他并非睡着了。
史蒂夫清了清嗓子开口问他：“托尼，你还好吗？”
“不好，我感觉糟透了。”托尼连眼皮都没动，声音冷冷地回答。他不停地思索那个高维度生命为什么要“给”他这些力量，目的是什么，是否接下来还会做些什么、引起一系列后续事件，会对地球和他还有他身边的人造成什么影响，是灾难还是……
他也尽力让自己不要去深思“梦”中的自己和史蒂夫的决裂，还有他最后的死亡。但那些就在他脑子里的画面如同苍蝇一样，他必须不停转动思维才能赶走它，一旦停下来，它就会重新飞回视线内存在感极强得让人心烦。
“我送你回去睡一会儿吧？”史蒂夫感觉到了他的暴躁，转过身看着他问道。
托尼睁开沉重的眼皮，与史蒂夫对视了一眼，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我睡不着。”他有点生气地说。
史蒂夫沉吟了一会儿，“或许你想想聊聊吗？”
托尼睁开眼睛，沉默了片刻后说：“别看着我。”
史蒂夫挑了下眉，依言转身坐正，背对着他。
半晌，托尼都没有开口，汽车内一片静默。史蒂夫看着前面停车位上那辆车侧有个歪歪斜斜的复仇者标志涂鸦的红色越野车，心里胡乱思考着关于平行宇宙的事情，他想起了和古一的突兀的初次会面。
“灭霸是真的死了吗？”
史蒂夫回过神，点了下头，“克拉克亲手做的。而且在宇宙里也有人帮我们留意有关灭霸的一切，如果、万一他真的再次出现，我们会很快得到消息。”说完，他从后视镜里与托尼对视了一眼。
灭霸可是在数个星球搞过种族屠杀的，多的是比他们更忌惮、甚至仇恨他的势力、组织和个人。
这话并没能让托尼彻底放下忧虑，“无限宝石……”即便紫色太块头不是威胁，可谁又知道会不会还有个蓝色大块头，或者彩虹色的。无限宝石拥有太过强大的力量，哪怕只有一丁点落入心术不正之人手里的可能，也是巨大的隐患。
史蒂夫等了几秒，却没听他继续说下去，便开口说起自己的想法：“我想我们可以先确认散落在宇宙中的无限宝石的具体位置，然后对这些地方进行监察。无论是谁想要得到它们，我们都将阻止他。”
“……就这样？”
“不然呢？我集齐无限宝石交给你放进保险柜里，让你每天晚上检查三次好安心入睡？”
托尼无言以对。
史蒂夫叹了口气，转过头看向窗外，“或者你有什么好想法，托尼？”
托尼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来。他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什么周全完美的主意，而且现在缺乏睡眠的脑袋也如一锅煮糊了的意大利面一般。“关于这件事，我们必须经过讨论、推演再慎重地做决定。”他强撑郑重严肃的语气说道。
史蒂夫点了点头，“当然。”
托尼看着史蒂夫的后脑勺，泄了气，脑袋侧靠在车窗上。过了一会儿，他含糊地开口：“你有没有可能会像‘梦’里一样为了巴恩斯和我决裂？”
史蒂夫想了想曾经看过的电影里的剧情，又想了想自己，最后还是诚实地回答道；“如果你一定要杀巴基的话，我会。”
托尼沉默着。史蒂夫忍住了转过去看他的冲动，视线盯着前面那个复仇者标志，“那什么情况，你会非要杀巴基不可？”
托尼定定地看着史蒂夫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金色发丝半晌，回答道：“如果我正在气头上。”
史蒂夫没说话。
静静地过了几秒，两人不约而同地轻笑了起来。
史蒂夫摇摇头，觉得他们这对话还真是坦诚得赤/裸裸。
托尼仰头靠在椅背上，一边笑着一边感觉到困意上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另一个宇宙的你真是傻子。”他懒懒地说。
“是吗？”
“脸上像是刻着‘我是个被时间抛弃的人’。说真的，你很怀念过去吗？”
史蒂夫垂着视线看了看自己的手，答非所问地道：“可能是因为另一个我没有早点见到另一个你，而且也不像我一样了解真正的托尼·斯塔克是个怎么样的人。”
托尼顿了两秒，故意嗤笑一声。他沉默几秒后，偏过头又打了个哈欠，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
史蒂夫见此下了车，绕到车子侧面打开车门，对托尼伸出手，“走吧，我带你回去睡觉。”
托尼将手递给他，下车还没站稳就像树懒一样扒着史蒂夫的肩膀，将身体重心都压在他身上。他感觉自己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喃喃道：“我困死了。”
史蒂夫将车锁好，搀着他走向电梯，“困就睡吧。”
“明天你得和我去一趟大都会。”托尼头靠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地说。
“做什么？”
“跟克拉克说谢谢，他还挺有先见之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