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皇太孙妃

希锦乍听这话,都还没反应过来,她没被人唤作宁氏过,还是旁边的莫三娘子用胳膊轻碰了一下她,她才意识到。

当下连忙上前跪拜。

周围人等心中疑惑之余,多少隐隐有所感觉,一个个都陪着希锦一起跪在那里接旨。

那公公这才宣圣旨,希锦跪在那里仔细聆听,开头几句文绉绉的话听到了耳朵里,却怎么都到不了心里,理解不了。

到了后面,才听到和自己有关的,脑子能理解的言语。

那话却是说:“朕素闻宁氏性行温良,勤勉柔顺,誉重椒闱,德光兰掖,章,佩诗书之训,声华茂著掖庭……兹册宝、封尔为皇太孙妃,尔其祗勤夙夜,衍庆家邦、佐妇职而永膺渥眷,钦哉。”

希锦听着这么一长串,懂是不可能懂的,不过她却捕捉到了最关键的那句“皇太孙妃”。

皇太孙妃!

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什么意思,她,皇太孙妃了?

她整个人还在晕晕乎乎,完全无法理解的时候,那公公却已经含着笑,慈爱恭维地看着她:“太孙妃娘娘,领旨吧。”

希锦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按礼,跪在那里谢恩,之后两手高举过头,接过来那圣旨。

待她领了圣旨,众人也都终于站起来,于是大家纷纷上前,口称恭喜。

那莫妃娘娘更是喜气盈腮,笑着道:“瞧瞧,咱们希锦真是好福气,官家早就准备着,要给希锦封诰命呢,这不是趁着这会儿过节,正好就下了旨。”

周围人等,也都赔笑,一个个地说恭喜,那帝姬,还各路宗亲妃子,没有不上前恭维的,一时这殿内言笑鼎沸不绝。

其实大家心里也是震惊的,大家多少猜到了,昨日那摩尼教一事,如果不是希锦,那摩尼教的阴谋怕不是得逞了,还不知道出什么乱子呢,是以官家肯定要重赏这皇太孙家小娘子的。

但大家以为,也就是封个郡夫人罢了,毕竟出身低微,看上去不成气候。

谁曾想,直接就太孙妃了,实在是让人没想到。

毕竟这种圣旨,可不是一天能拿出来的,要经过繁琐程序,还需要绣金线,还得要

希锦自然也是不敢想。

皇太孙妃了!

那意思是,自己从今天开始,就是货真价实的,是皇家宗室承认的,正经的太孙妃,正头大娘子!

而紧接着,皇太孙妃的赏赐已陆续送至了,按照礼仪,希锦先跪拜迎了,并谢主隆恩,之后便命人将那各样赏赐先送至自己所居下处。

因这么一出,这百戏自是暂停,她突然被封了这天大的诰命,自然要赐袍服,却见那是一件交领大袖褕翟,并搭配有凤冠。

那凤冠金灿灿明晃晃,大小花二十四株,凤冠上还有数条金龙回旋穿梭,并有云鹤飞凤等,全都是栩栩如生,凤冠上还绣有珠滴和珠花,雕镂精良繁琐华美,上面的图绘全都是规制,是寻常人绝对不敢轻易佩戴的禁忌。

希锦又仔细看那五彩褕翟,交领大袖,衣上织绣十二行五彩青质摇翟纹,里面则搭配素纱中单,都是最最上乘的用料。

这时候许多女眷都在呢,全都簇拥着围观,看这寻常人难得的富贵,几位帝姬也越发殷勤,和莫三娘子等人一起帮衬着服侍希锦佩戴。

那莫妃娘娘笑着道:“你这褕翟倒是和我的有些相似。”

希锦听着,有些意外,问起来,这才知道,原来太孙妃的礼服和皇妃规格相同,只不过太孙妃身为储君之妇,那凤冠是大小二十四株花的。

莫妃娘娘笑道:“这可是官家吩咐的,说是如今皇室也要厉行节俭,干脆给你打了这二十四株花的凤冠。”

众人听这话,只觉奇怪,诧异,不过细想之后,一下子明白过来了。

这凤冠,还有这褕翟,精美华丽,这可不是一日之功,应是早开始准备的。

也就是说,其实储君之妇的袍冠早就备好了的,不外乎哪一位来穿戴,谁拿到这个位置就赏给谁。

如今不过是眼前这小娘子得了而已。

想到此间,众人看那袍冠,便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毕竟这次皇孙重回皇城,回来便是皇太孙了,纵然其他皇家宗室依然有心觊觎,但只怕是也难了,是以大家都在押宝,都恨不得在这皇太孙位子还没坐稳当前,来一个奇货可居,把自家女儿塞过去。

这商贾小娘子到底身份低微,若是和她争一争,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可现在,人家竟然已经坐稳了这皇太孙的位置,等于皇太孙的正妻之位已经没了,大家只能争争郡夫人了。

郡夫人……倒是也行,毕竟皇太孙一旦得登大宝,那郡夫人怎么也要封妃的,总归比别人先占住位置。

希锦自然没功夫去揣摩众人心思,她其实也在想着,这些袍服只怕是在她和阿畴过来燕京城前就开始准备了吧。

所以这个其实不存在为谁准备,就如同那龙椅宝座,谁得了皇位谁就坐。

如今她家阿畴争气,稳坐储君之位,那老皇帝终于舍得把这凤冠舍出来,自己也终于有资格披上这象征了储君之妇身份的褕翟。

世间事有时候不过是一念之间,若不是阿畴归来,若不是阿畴为自己争取了这太孙妃之位,谁知道披上这褕翟的又是哪个呢,兴许是陈家小娘子,兴许是王家小娘子,反正不是她宁希锦!

如今她宁希锦披上了,有朝一日,更是可登上皇后宝位,入主后宫,母仪天下。

而穿上这褕翟后,又有太监送上了赏单,希锦看时,里面林林总总列了许多赏赐,比较惹眼的是罗二百匹,绢三百匹,金二十四两,银三千六百六十两,银钱三百贯足等,后面还有各种,人多口杂的,都不及细看,只能回去再细细品味了!

其实她现在已经很富有了,阿畴府中的金银不都是她的嘛,不过这些贵在是皇帝赏赐的,还是当着皇亲国戚的面封她为太孙妃时赏赐的,其中含义就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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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

按照大昭之礼,储君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希锦作为储君之妇,那自然是身份尊贵,内命妇之中,唯有皇后在她之上。

因当今皇上无后,莫妃不过是以庶妃之诰命来代掌凤印,是以莫妃身份其实在储君之妇以下,希锦便成为内命妇之最尊,就连莫妃都要向希锦见礼了。

莫妃自然也不敢自大,当即屈膝行礼,希锦便忙扶了莫妃入座。

一旁早有女官匆忙更换座次,这次希锦要坐主位,莫妃在她下首。

希锦感念莫妃,又因她是长辈,于是莫妃之位只是稍微次于她,两个人几乎平起平坐以示敬重。

莫妃自然不敢当,于是谦让,如此推脱再三,终于入座了。

她们二人入座后,其他人等这才敢按照尊卑次序坐下来。

重新坐下后,众人看着这情景,一时也是恍惚。

昨日用膳时,这皇太孙妃还要被大家看热闹,还要用莫妃娘娘的恩赐来求个座位,结果今日就变了,一步登天成皇太孙妃了。

多少人的美梦碎了。

至于晚间时候,那是内外一起的盛宴,是帝王设宴,其排场自然又和女眷的内宴不同,希锦身着凤冠褕翟,乘坐凤辇,前往福宁殿。

一路上,却见除了依仗和卫队外,左右六军和卤簿,全都分列于殿外,更有那大内亲军,都是一色的锦络宽衫,着了那镶着绿色锦边小帽,手执银裹头黑漆杖子,侍立两旁,威严丛生。

辇车行至一处时,便有引导礼官上前,于是辇车停下,希锦下辇车。

下辇车时,一旁早有内侍上前,那些内侍都是穿戴冠服,手中执笏的,肃穆华丽,他们在她身畔弯下身子。

这应该是侍奉的意思?

宫廷礼仪太过繁琐,希锦听那意思,便是莫妃这样的也未必全都懂,希锦自然更不懂。

况且她如今身份不同,身为储君之妇,甚至比起莫妃娘娘有更多礼仪讲究。

好在有那引导礼官,少不得跟着做就是了。

她下了辇车往前走,于是便见那些内侍退下,却有宫娥上前,掌了琉璃玉柱掌扇灯自两旁相随,又有红纱帖金烛笼在前开路,身后更是诸多宫娥鱼贯跟随,浩浩荡荡,肃穆威严。

这个过程非常慢,比平时自己在家走路要慢很多。

因为这种走路的慢,于是每个动作就仿佛惹眼起来,她的礼仪,她的身姿,她迈出的每一步,以至于她这么走着间,那绣工精良裙摆的褶皱,这些都刻意被放大了。

于是在这过于郑重的礼仪间,希锦感到了储君之妇的含义,这诰命这称号背后,是无尽的锦绣富贵,是万众的瞩目,是天下第一命妇的尊贵。

但她隐隐觉得,或许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那母仪天下,并不是张口随意道来的。

而就在她走过那雄楼杰阁时,突然间,听到远处天空传来清越之声。

众人诧异,纷纷看过去。

一看之下,也是惊奇不已。

此时已近黄昏,却见群山连绵,暮霭层层,红霞漫天中。

而就在这云气缭绕的半空中,有十几只仙鹤盘旋在山棚彩楼上空,清越的鹤鸣声伴随着殿前的仙乐,竟仿佛使人踏入了仙界之中。

众人全都好奇看过去,一时就连那御前侍卫,那禁卫军,也全都抬头看天。

谁知道这时,那些仙鹤却突然展翅而动,低低地飞翔下来,以一个飘逸而优美的姿势,朝着希锦而来,并在希锦前方上空停下。

希锦越发不敢置信,这仙鹤是要做什么?

还不待众人反应,却见那如雪的鹤羽尽数绽开来,十几只仙鹤展翅盘旋,口中发出越发清越动人的鸣叫。

那十几只仙鹤身姿皎皎,翩翩而动,无暇的雪羽被那绚丽的晚霞映成了朦胧的淡粉色,而那站在仙鹤群中的小娘子,锦衣华服,辉煌悦目,飘飘楚楚间,和那夕阳云彩,和那轻风仙鹤相映成趣,华光四射,美不胜收。

众人惊诧不已,这是何等美景!又是何等预兆!

就在此时,那朝廷六部以及各寺、司的官员,那外国使臣和宾客,全都在大殿两侧的廊下站着,人们全都仰起脸来,看这美不胜收的一幕,看着那些仙鹤围绕在那尊贵娇美的小娘子面前,舞出仙姿。

官家看着此情此景,也是惊叹,惊叹过后便抚掌哈哈大笑:“今日朕为皇太孙立下正妃,不曾想这仙鹤竟如此得趣,以鹤舞来庆!”

众人听此言,纷纷上前恭贺,或夸赞盛世明君皇恩荡荡的,或夸赞德并唐虞道隆文武的,各种溢美之词,滔滔不绝。

但唯独那陆简,眼神淡淡地看了一眼旁边他那外甥。

显然,他迫不及待想为他那小娘子争到这皇太孙的位置,他也早就筹划好了。

这什么仙鹤,早就让人私底下训着了吧。

小把戏而已。

也是那小娘子运气好,误打误撞,如今可算是给那小娘子风光一把,彻底坐稳了这皇太孙妃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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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么一场,希锦自是风头大盛,就在文武百官和诸位宗亲女眷的瞩目下,由众宫娥陪着,缓缓地入了席位。

要知道这席位又和那日在莫妃娘娘殿前的规矩不同,莫妃娘娘那边的规矩,那是后宫的规矩,是家眷们的规矩,但是现在这里,是朝廷的规矩,是文武百官甚至当着外国使臣面的规矩。

中华泱泱,□□大国,在这远方而来的使臣面前,为了彰显体面,自然更是要讲究这些规矩。

希锦回想着这一段所学的礼仪,挺直了背,缓步入场。

当她迈上那殿前的台阶时,耳边响起来隆重而齐整的燕乐声,那是禁军乐队骑在马上吹奏的钧天之曲,上百铁血男儿的演奏,低沉浑厚,大气磅礴。

她就在这么肃穆隆重的燕乐中,踏上了大殿,在谢恩过后,站到了阿畴身边。

就在她的身边,是冠冕朝服的官员,白袍青缘,随风而动,这些都是掌控着大昭的天官大吏,如今希锦却有机会,以储君正妃的身份站在他们之间。

这时候,宴席开始了,按照大昭晚宴礼仪,便有引导监人上前,阿畴也抬起手来,不着痕迹地虚扶她,于是夫妻二人随着人流一起入座。

这么缓慢而郑重地行着间,希锦也想起她最近所学的礼仪。

殿堂的落座是严格按照身份地位来的,是丝毫不能有半点差异的,不光是座次,还有席上所用的杯盏,以及屁股底下的坐垫,这都是有详细讲究的。

杯盏器具,除了统一金银錂的碗碟外,酒杯分为金器银器,在正殿落座的才能用金屈卮和,正殿之外的统统用银屈卮。

至于坐垫那就复杂了,帝王坐在龙座上,外宰相,内正妃,是坐在绣墩上,外军都指挥使以上,内从一品诰命夫人以上,可以坐蒲墩,再往下还有二蒲墩等。

这品阶不同,屁股底下手里拿的,统统不一样。

这就是巍巍皇权赋予人和人之间的差异,这是汝城的小娘子永远不知道的,是站在这九十九级台阶之上,俯瞰下面肃穆整齐的人群后才会知道的。

希锦微吸口气,压下心中无法控制的情绪,之后微侧首,看向身边的男人。

他今天穿着紫色锦纱袍,挺括雪白的交领衬得他脖颈修长,殿堂中富丽堂皇的彩带并挂灯形成细细碎碎的阴影,这让他眉眼看上去很深,也很锋利,有着不同于往日的矜贵。

他和在汝城时模样是一样的,但给人感觉就很不一样了。

现在轻易就能让人觉得贵重大气。

她这么看着间,恰好阿畴也看过来,视线相触间,她看到阿畴抿唇轻轻一笑,墨黑的眸中似有话说。

并没有发出声音,但是希锦读懂了他的唇语。

他在问自己喜欢吗,好看吗?

希锦便觉得鼻子有些发酸,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

她想起那一晚,残阳如血,她闷闷地趴在锦帐中委屈得要命,恨他恨得要死,他问她要多大的家业,她说了,说要很大很大,谁嫌钱多谁嫌家业大呢。

他是沉默寡言的,并不会将自己的想法说给她,但他在默默地做,会把事情办好后,再直接呈到他面前。

如今她做到这个位置,也是有自己的幸运和巧合,但他也一直在设法,设法要给她拿到这个诰命,给她一个名正言顺。

她也想起那一日,从汝城离开,临行前他抱着她,看过昔日的那床榻昔日的那院落,他对她说下的承诺。

他到底是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