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安若开始去给嘉琪送饭晚。

每天樱井牧把饭做好了留在锅内,安若虽然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她日常生活相关的事情还是没有失去。她体内有种本能的反应她这是在寄人篱下,所以有时候也会承担一些樱井家的家务活。

樱井嘉琪倒是相当喜欢这个漂亮的失忆姐姐,每一次安若给她送吃的,她都会脸上相当有光!这里的男孩子几乎都没见过大城市来的美人,还是中国来的瓷娃娃般古典美人。一个个都趴在教学楼的窗户前,挤着看安若。

有一次,嘉琪她们的排练出了岔子,出来的有些晚。安若就坐在她们每天晚上吃饭的凉亭,手里翻着一本报纸合订,等嘉琪下排练。

报纸继续宣传着马上就要进行的大型佛学巡讲,小镇为了办好这个项目,真的是在不遗余力举全镇之力来赴命!

她的目光略过了【程淮书】三个字,觉得这份报道一点儿也不吸引人。初夏的风吹拂着她的刘海,那天樱井牧突然心血来潮,问安若要不要去剪个刘海。

安若想不起来过去自己是什么发型,但突然就莫名想要去剪。她好像对过去的记忆没有那么缅怀,说不上来为什么,内心深处,本能抗拒着找回失去的记忆。

安若同意了,樱井牧找理发师给她剪了个齐刘海。剪完后还把及腰的乌发修整齐了边缘,看起来像是日漫里长发巫女桔梗。

比平日里延迟了半个多小时,排练大楼的门终于被推开,陆陆续续有些穿藏蓝色水手服的初中生走出。樱井嘉琪一看就是饿坏了,用手捂着胃,但还在与旁边的女孩子交谈。

安若感觉她们在吵架,所以只是轻微招了招手。嘉琪一看到安若,脸上的焦虑全部飞散,开开心心往她这边跑。

“小怜姐姐——”

嘉琪超级喜欢安若,所以顺带补了一些中国小说,学习了简单的中文对话。他们兄妹二人都不要求安若入乡随俗,樱井牧为什么迁就安若说中文不知道,但嘉琪绝对是爱死小怜姐姐了!

安若笑了起来,把饭盒一推,又拧开了一瓶朱古力气泡水。

“哇!今天学校商店终于上朱古力口味的了吗!”

“小怜姐姐,你吃饭了吗?”

安若说,吃过了。

樱井嘉琪有些遗憾,不然就能和姐姐一起吃了!

但她很快又转移了话题,跟漂亮姐姐在一起好像说什么都会变得有乐趣!樱井嘉琪吐槽了几个今天排练的不快乐,说她们扒的舞蹈,有个动作特别特别难。

“我跟山崎说应该先转腰再抬手,可山崎不同意我的观点!这个动作真的巨巨巨难!我俩吵了半天,到最后谁都没有做成功!”

“但我感觉我的方向是对的,只是时间和熟练问题!山崎绝对不会成功,她做的违背了人体自然原理——”

“你做的才不对!!!”

忽然,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嘉琪猛地回头,脸上瞬间又攒起了怒意。安若听不太懂那句话,但还是跟着回了头去。

就看到,刚刚跟嘉琪一起下楼的那个女孩,正怒斥冲冲站在长椅后,也是满脸的不服输。

嘉琪瞬间就站了起来,饭也不吃了。两个人当面就开始比划她们扒的舞蹈。那是一支充满了中国戏曲风的古典舞,对于这些从小没接触过外界环境的小镇女孩,每一个动作都相当棘手。

安若看了半天,大致从动作中看明白了——

两个小女孩对一段戏曲走步有很大的分歧。她们都没有接受过正统的训练,所有舞蹈都是自己看着视频扒出来的。

有种说不出来的感动流过心头,安若看了一会儿,手忽然情不自禁转动了一下。

她对着两个小姑娘的动作,下意识重复了一遍。不知道从哪儿带来的肌肉记忆,她只做了一下,百分百卡点做的一步到位!

两个女孩还在争执不休,半晌,安若忽然挠了挠脑袋。

尝试着去打断了她们的话。

“那个……”

樱井嘉琪转头。

安若指了指动作。

“我以前,好像学过中国戏曲的一些走步。”

“或许我可以……教教你们?”

……

*

直升飞机在空旷的平原降落。

巨大的螺旋桨还在转动,将道路两侧的树叶吹得飒飒飘起。对面早已停好一排黑色的商务车,直升飞机门被推开,披着黑色长衣的男人长腿一跨,走出了机舱。

他显得与这破旧的小镇格格不入,身子进入夜色却依旧能散发出强大气场,让人不容忽视。以至于后面跟上来的僧袍住持都被敛去了主角的光,这次的巡讲明明是清草寺住持一手举办。

程淮书怀里,抱着一只乖巧的小白兔。

这又与他贵气的身份格格不入,但现场迎接的人没有一个敢吱声。镇长亲自出面,伸出手与男人交握。

“巡讲现场已经布置好,三天后会按照日程,有序进行。”

他说的是日语,程淮书听起来没有任何障碍。

程淮书点了点头,收回手,揉着怀里兔子的毛,转身就往接送去镇子的车辆方向走去。

*

安若会唱戏跳舞这件事,着实让樱井嘉琪吃了一大惊。小姑娘回家去跟哥哥说了,樱井牧知道后,也是惊讶了一下。

但安若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知道自己过去应该是会唱京剧,会一些中国舞。樱井牧一挑眉,双手插兜里,有趣地打量着这个来自中国的失忆女孩。

真可爱。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樱井牧对安若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朋友,安若也大致了解到,这个高中男生,长了一张英俊惨了的脸,每天都会有来自不同班级的女生锲而不舍给他塞情书。

少年每天都会陪着她和嘉琪一起回家,通常都是嘉琪碎碎念说话,安若被她挽着,两个女孩走在前面。樱井牧就背着好几个书包,拎着校服外套走在路灯下的后方。

也不知道从哪一天起,樱井牧看安若的眼神,越来越不正常。

安若抱着水杯,穿着整整齐齐坐在楼下的餐桌前吃宵夜,樱井牧把知道她会唱戏这件事抛到脑后去,忽然就拎过来一件外套,披在了她的肩膀上。

安若身子震了一下。

樱井牧张手,往后退了一步,又若无其事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

“姐姐,可别冻着~”

安若:“……………………”

不过樱井牧一个乌鸦嘴,第二天一起床,安若就感觉到了喉咙发痛。她摸了摸脑袋不发烧,大概是有一点点小感冒。

今天又答应了嘉琪,要去给她指导校庆排练。

安若牢记樱井牧的敲打,这几天学校有接待活动,就在隔壁的礼堂。

很隆重很隆重,来的人都是大人物!她绝对不能走错,误扰了大人物办巡讲。

校庆要火烧眉毛了,可嘉琪那个节目仍旧存在很大的瑕疵。安若把她能有肌肉记忆的一些东西,倾囊相授。节目一点点扣细节,学生们连课都不去上,绷紧着神经,按照安若的指导跳。

程淮书在镇领导和校领导的簇拥下,来这个镇子唯一一所中学进行参观,领导们展颜欢笑,卖力介绍着小镇文化和学校历史。说了很多很多,但为首的男人只是不带一丝表情地听着,看他们介绍的一些纸质版校史。

“程先生,那我们先去吃午饭?”

“午饭已经准备好,正宗的您的家乡的风味。吃饭的地方就在学校接待所,距离这里没有几步,旁边还有烟酒店。”校长亲自用蹩脚中文说道。

程淮书也饿了,于是便点了点头同意了去吃饭。日本没有特别浓厚的酒桌文化,但这些人知道程公子从哪里来的,装模作样突击补习了中国的传统酒桌礼仪。

饭菜也选的中国菜,毕竟程大公子天南海北都逛遍了,日本最顶级的料理他想吃那也都是家常便饭。所以小镇领导琢磨,程公子来日本有一段时间,他吃过日本的顶尖料理,应该现在最想吃到的是家乡菜。

推开门,入了座。上完凉菜后,才发现第一道甜菜,居然是赤豆糯米圆子。

学校领导大概是去了解过程淮书的私人口味,有心了能找到这道菜的记载。然而这道菜其实并不是程淮书爱吃的,赤豆糯米圆子也不合程大公子的口味。

程淮书的眼眶忽然就刺痛了一下。

以前程氏的厨师人人会做赤豆糯米圆子,是因为,安若爱吃。

小姑娘以前那么那么爱吃,就连睡觉前都要捞一碗。程淮书以前总哄着她,别吃那么多,不然第二天肚子又好痛了。

可那个时候,是安若为数不多会对他撒娇的时刻。后面程淮书还是同意她吃了,晚上就用大手给她揉一整夜的肚皮,生怕她消化不良。

好像眼睛里一下子又吹进了风沙,有那么的想要流泪。程淮书摸了摸口袋,没带烟。这半年多来日本佛寺修行,他把烟都给戒掉了。

戒掉烟,但还是戒不掉思念和疼痛。程淮书突然站起身,问对面是不是有个小卖部。

校长一惊,连忙起身,要买东西哪能让程公子亲自去呢!

校长问程公子需要什么,这就去准备!然而程淮书却摆了摆手,离开椅子,说他自己去便好。

不是想去买烟,是想出去走一圈,散散那些一下子又涌入的思念。

安若给舞蹈队排练累了,坐下来喝备好的梨汤。嘉琪她们也停下了练舞,一圈女生累呼呼地坐在地上,樱井嘉琪甚至直接躺平。

“姐姐,我想喝气泡水!”小姑娘仰着头。

突然哀嚎。

安若的梨汤正好喝完了,还想再喝点儿水。她站起身,走到嘉琪面前,蹲下来捏她的脸。

“我去给你买气泡水?”

樱井嘉琪吐了吐舌头,

“谢谢怜怜姐!”

安若笑了笑,旁边的女生也想要喝的,还有吃的。安若都同意了,拿着小本本,用很不熟练的日文,一个个记下。

嘉琪忽然一指礼堂对面,飘着蓝天白云的天,

“姐姐,那边就有一个小卖部!”

“朱古力气泡水在第三排的货架最底下哦!找不到的话,看看对面香烟的货架——”

“和香烟在一个架子上!”

“……”

“OK~”

安若数了数手里的现金,兜着手提袋就走了过去。推开门那一瞬间,小超市一个人都没有。现在正值其他年级都在上课,没有人也正常。

她沿着货架上的指示,很快便找到了气泡水所在的位置。

“气泡水气泡水……朱古力口味的气泡水。”

“……”

叮铃铃——

忽然,超市的门再一次被推开。

门口悬吊着的风铃被风拂响,一阵初夏的软风吹了进来。沉稳的脚步声响起,一步步接近第三排的货架。

安若终于找到了朱古力气泡水,蹲下身,拿起瓶子。

程淮书一个格子一个格子,从上到下找他抽的香烟。

他在朱古力气泡水货架背侧的架子上,看到了国产黄鹤楼。或许是因为卖的太贵,学校里没有什么人买,黄鹤楼就被放到了货架最下面一排,零星几盒,码在那里。

他蹲下身,伸出手,想要去拿。

忽然,架子的另一面。

汽水在的那一侧,好像也动了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