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得知婚约的那天起,乔知吟都在等待着这一幕。

而现在终于到来了,她即将迎接自由身。

可她压根开心不起来。

这日的聊天最后其实算是不欢而散,乔知吟不同意离婚,但苏祁尧早已决心放手,甚至为此说了重话。

她以为这是一件大事,但他们既没有吵架也没有闹不愉快,甚至以协商的语气结束他们的关系。

连悲伤都不知从何开始。

当晚,他们再没有相拥入眠,两人又分了居。

苏祁尧好似离开了家,周围静悄悄的,乔知吟睡不着,形单影只坐在夜色下,望着漆黑无光的天许久许久。

她给严嘉玥发了信息,她是她唯一能倾诉的人。

说了很多,到最后严嘉玥只问她——

“离了婚之后你会更快乐吗?”

好像也不会。

她早就习惯自己的世界里有苏祁尧的存在,又应该怎么将他摒除。

可是照如今的状态,他们早无法用最佳的状态面对这段婚姻。

除了走到这一步又有什么选择。

-

这日过后,乔知吟有好几天没再见过苏祁尧。

他没回家,又或者错开了她回家的时间,不再接送她上下班,不再提前准备好晚餐等着她回家,也不再从背后抱着她粘着她。

这个家里永远只有一个人,那般孤独落寞。

再次见到苏祁尧时,是进入春分当日。

冬天彻底结束,能见到阳光的次数也高了起来,窗台的蝴蝶兰花苞因过了节气而凋谢,各种盆栽也因为很长时间没有人照顾而奄奄一息,即使是放满绿植的家里还是死气沉沉。

乔知吟正准备找张助打听苏祁尧的近况,一回头,才发现苏祁尧站在门口。

他像是刚出了远门回来,神色带有倦意,手边披了件外套。

估计没想到她会在这,主动但陌生打招呼:“没去公司?”

“今天周末。”乔知吟站在原地看着他。

苏祁尧一顿:“抱歉,忘记了。”

两人相隔不过几米距离,但互不接触,苏祁尧转身关门,再告诉她:“我刚出差回来,下午还得再出差一趟,最近较忙。”

乔知吟没戳穿。

她目光所及是苏祁尧握着外套的那双手,关节处破了皮,不知道干了什么,但她都不在意,注意力都在他的无名指上——

婚戒被他摘了下来,那双永远有戒指作伴的手上再没了点缀。

“离婚协议已经在派人拟定,你有没有什么要求?”

苏祁尧的声音再出现,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已经别无选择,乔知吟只能摇头。

“这里以后都是你的,你若是不急,等我回来后再搬走,若是你着急,我现在就搬。”苏祁尧还是体贴地将一切安排好。

乔知吟根本无心听。

她最后再问他:“我们真的要离婚吗?”

苏祁尧的身影才稍有僵滞。

没看她,却反问:“我们不是谈过这个话题了么?”

“我没同意。”乔知吟眉眼垂眸,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像是没人要的小孩。

她说:“你想跟我结婚我就必须跟你结婚,现在你想离婚那么我也必须同意,阿尧,我是被你抛弃了吗?”

那个仪表堂堂的躯体似乎被禁锢,动弹不得,也仅有依靠拽着的拳头才能保持此刻动作。

他又怎么能不心疼,只是别无选择。

“你不同意,只是因为考虑到我的感受,并非你本意,不是么?”

说这话时其实他还是抱有希望的,但她也回答不上来,答案便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两人都舍不得分开,但若是只有愧疚与弥补情绪,那他们确实没有必要继续在一起了。

“吟吟。”

再没什么温情的话需要表达,终需要理智处理。

他出声:“最近我没在京城,离婚协议拟定完成后会送过来,你可以随意增加内容,直接签上我的名字就行。”

顿了顿,语气还是沉痛:“你练过的,我的签名。”

周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背对着,还有最后想说的一句话。

关于他们在一起的这两年:

“很抱歉,为你带来两年并不美好的回忆,希望离开我之后你能有更好的生活。”

-

苏祁尧真的就这么没了消息。

他将事情做得很绝,不仅摘下他们的婚戒,还将朋友圈设置三天可见,再没有那些秀恩爱的内容。

至于乔知吟,她再三纠结,还是没舍得做出跟他一样的行动。

但他们即将离婚,总要奔赴新的生活,也不可能永远留下这些。

最后她决定再留着一段时间,等待他们彻底处理好离婚的手续,宣告自由身当日再摘下。

也当是封存最后的一点回忆。

在有意无意间她总习惯摸着无名指处那枚来之不易的戒指,都说过程越艰辛的越让人难以割舍,她好容易戴上了,但马上又不属于她。

分明她还答应过苏祁尧永远不摘下。

如此看来,他说得没错,她就是一个骗子。

做出的承诺永远食言。

再次有与苏祁尧有关的消息,是张助带过来的。

与他共同到来的还有那份离婚协议。

乔知吟再次失了神,坐在空荡的沙发上,询问面前身子笔挺的男人:“阿尧呢?他为什么不过来?”

“苏总临时出了点事,赶不过来。”张助只回答。

但真的是所谓的出了事,还是因为不想见她。

乔知吟唇边划过讽刺的弧度:“签下字之后就宣布我们离婚,他甚至不愿意亲自处理吗?”

“你别多想。”张助告诉她,“苏总本意是想赶回来,但事出突然。”

“他出了什么事?”乔知吟再问。

张助没答,俨然进入正题,将离婚协议平铺至桌面。

也带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这次离婚,苏祁尧会将所有资产都留给乔知吟,包括他所掌握的苏氏股份都将转移到她手上。

“……”

乔知吟坐不住,站起身紧拧双眉:“他疯了吧?”

把所有资产都给了他,那他怎么办?

“苏总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了补偿。”张助告诉她。

乔知吟的婚姻本质上不由自己掌控,离婚事小,但她总会回到乔家,乔家人必然会继续给她施压,不可能同意她离婚。

苏祁尧正是考虑到离婚后乔知吟所会面临的遭遇,所以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只有这样,你才能顺利离婚。”张助解释。

乔知吟只觉浑身血液好似被凝固,接二连三的冲击是她招架不住。

她解释:“我不要这些,我家的事情我会自己解决,况且我压根无法管理他突然给我的这些股份。”

“这个你不用担心,将股权转移给你之后将会由苏总代持,当然,若是你有更好的选择都是您的自由。”张助道。

换言之,今后的苏祁尧将会成为替她打工的那个人。

“……我不要。”乔知吟声音又开始哑,手边死拽着离婚协议,将白纸捏皱。

“这是对你来说最好的打算。”张助试图说服她。

但被乔知吟打断:“那他怎么办?”

她质问:“从此成为一个无依无靠无钱无权的人,连家都没有,然后让我拿着他的钱逍遥快活,再多背负一个害惨了他的罪名,他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啊?”

就算苏祁尧没在,她的情绪也有些崩溃:“他为什么总是不替自己想想?以为这样我就能开心吗?”

但在张助面前,说这些都没用。

张助能说的也只有:“这也是苏总的无奈之举,具体可以进一步商榷。”

“我什么都不要。”乔知吟强调,“离婚可以,但我没必要赶尽杀绝。”

这些事张助没有决定的权利,只说:“我会把这些告知苏总。”

“他人在哪?”乔知吟对这些冠冕堂皇的事情并没有兴趣,只着急自己想知道的。

张助只打马虎眼:“苏总近期忙于出差。”

“他哪一次的出差需要离开这么长时间,甚至出现赶不回来的情况?”乔知吟反问,她早察觉异样。

她继续问:“他到底还隐瞒了我多少事?他离开到底是去干什么的?还有他消失的那半年都经历了什么?”

说好的全都会告诉她,但实际上苏祁尧也没做到完全坦诚。

若非那日从James那边获取到一些信息点,她也压根猜不到这些。

乔知吟怎么可能会好受,告诉张助:“我们马上就离婚了,以后再也没有任何关系,你直到现在还是不肯告诉我吗?”

“苏总在a国。”张助终还是出声,眼神里还是隐着不忍,“你可以亲自去找他。”

“他最近在干什么?”乔知吟追问。

张助起初还是没打算说,但终抵不过内心的挣扎,告诉她两个字:“治疗。”

乔知吟的声音渐弱:“他又发作了?”

“没有。”

“那为什么突然需要治疗?”

“……”

整件事其实追溯到一年前,苏祁尧初次在乔知吟面前病发,将她吓得不浅,为了避免自己做出伤害她的行为,他唯一的选择就是暂时与她分开。

在分开的那半年时间里,他唯一的目的只有快速控制病情,从而展开高强度的治疗,除了药物控制外,也决心进行了电休克疗法。

这是对耐药性极强的他来说最佳的治疗方案,但导致的后遗症是频繁的头疼与暂时性的记忆力衰退。

最终他扛了下来,稳住病情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国回到乔知吟身边。

未曾想后续再三被刺激,致使他每况愈下。但他身体承受能力俨然到达极端,再想通过电休克治疗的后果就是神经损伤导致永久性失忆。

起初他没下定决心,因为担心自己忘记乔知吟。

但是现在,他已经开始新的一个疗程。

好似放下了,不再怕忘记她。

-

其实还是害怕的。

此时的苏祁尧孤身在一个逼仄的纯白空间,周围只有各种仪器滴滴声敲入心坎,室外的阳光穿过顶上的窗撒入空间内,又放大在洁净墙上。

他手里握着一本笔记本。

上边密密麻麻全是跟乔知吟有关的内容。

她今年24岁,生日在6月10号,最喜欢吃甜食,很爱护小动物,曾经养了条狗名为小黄鸭,她很有少女心,热爱生活,会习惯将家里装扮成得温馨有氛围感,她有喜欢很久的组合,讨厌秋天,也讨厌阴天。

她胃不太舒服,又经常喝酒,最好在睡前替她倒一杯纯牛奶。

她提到过不喜欢被人跟着,会让她有被监视的感觉。

她养了多年的狗去世这件事对她的打击很大,需要尽可能照顾她。

她说过,就算是被动害了一个人那也是凶手,既然做错了事就要弥补。

……

苏祁尧担心自己真的会忘记乔知吟。

所以将这些记了下来,每次治疗之后总会翻开,试图通过这种方式笨拙地加深她在自己心里留下的痕迹。

这一次的治疗在他的承受范围之外,他其实能感觉到自己有些记忆力在一点一点剥夺。

被疲乏不堪爬满的眸望向窗外,抓住傍晚即将消散的最后一抹阳光。

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记着她多长时间。

-

启程前往a国前,乔知吟回了趟乔家。

他们准备离婚的消息已经传过来了,祖母起初不同意,但在听说苏祁尧准备将资产留给她时又秒转变态度。

就连这次乔知吟的到达也是用心招待,生怕怠慢她。

乔知吟何时有过这种待遇,看着眼前的人却越看越讽刺。

特别是耳侧还传来祖母的声音:

“早就该这样了,那个苏祁尧为我们带来了多少无妄之灾,就他那半死不活的身体还妄想娶我们知吟,做梦呢吧。”

乔知吟已经没了争辩的能力。

她只是替苏祁尧觉得悲哀。

扶持了那么久的人,如今却如此幸灾乐祸,甚至对他恶语相向。

她这次回乔家主要是为了迎接乔父出狱,他只被拘留管制了一段时间,因为程度算不上严重所以没有更高责罚。另外告诉了乔亦筱这些消息,近期乔亦筱开始慢慢接管公司事物,公司在她手上总比继续被乔父与祖母践踏的好。

乔亦筱也支持她的决定:“没了苏氏的扶持,我也会尽力保住我们公司,顶多东山再起,你尽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可以。”

在离开乔家前,乔知吟最后告诉祖母——

她会离婚,也将不会收取任何资产,更不会再听祖母的任何要求。

祖母再说什么她都不在意,在离开乔家的车上,她心里所想都是苏祁尧。

她要去找他,她只想见到他。

他总不能再为了她不断付出。

那么好的他,不能出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