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达航出了车祸,在走访调查后从便利店出来时,一辆失了控制的中型拖挂车向他疾驰而来。

幸亏松田阵平直接从身后扑上去,用胳膊和侧身把伊达航撞着一起向前摔了出去。虽然两个都有不同程度的骨折,但好歹性命是保住了的。

伊达航作为摔出去的肉垫,不仅右脚骨折,背部还被送松田阵平撞得青肿一片。

吊着打满石膏的脚躺在病床上时,伊达航第一次对松田阵平「不当警察的话绝对是拳击冠军黑马」的评价有了深刻体会。虽然在警校时,伊达航在剑道比试上一直是第一,但是脱下防护后结结实实挨了曾经的同期全力一击,这还是第一次。

“抱歉啊班长,”即便毕业多年,松田阵平偶尔也依旧会喊伊达航「班长」。此刻松田正躺在伊达航隔壁床,他靠着身后的厚枕头坐起身:“把你后背撞成那副惨样。”

为了保证自己和伊达航都能从车轮下活命,松田阵平撞击时使出了全力。

早在二十二岁时就能把降谷零单手提起来的男人在经历了几年机动队爆物处队长的生涯历练后只会变得愈发离谱。被他撞出去的伊达航在双脚离地的一瞬间是真的觉得自己飞起来了。

当时差点被迫脸刹的伊达航:“……?”

侧卧是不可能的,医生只准许伊达航仰躺。

可是背真的好痛,如果试图在床上换个姿势,蠕动身子时更是能痛到鸡皮疙瘩从后背一路窜到头顶。

井上千束因着才刚复制,伊达航小队的正副队长现在还是伊达和松田。结果这两人双双入院,小队直接原地暂时解散。

但是。

“为什么我感觉松田你住院了反而很高兴的样子。”

“因为救了班长你啊。”

伊达航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干巴巴道:“少来,肯定还有别的原因。”

略带慵懒地枕着双手,松田阵平扭头看向因为骨折不得不躺平的伊达航。他挑起一边眉毛,嘴角忍不住向上勾起:“这么明显吗?”

“嗯,很明显。”

松田阵平轻哼一声,笑道:“会为自己住院而高兴是因为……”

话未说尽,病房门被咯吱一声轻轻推响,问题的答案已经出现在病房门口——井上千束右手抱着束百合花,左手拎着便当轻步走向松田的病床。

伊达航出车祸时,井上千束刚好接到组织的任务,以可儿的身份去接送监视宫野志保和明美的见面。她是在接到电话后,把宫野志保送回研究所才匆匆赶回来的。

松田阵平扭头看着款款走来的女人,嘴角微笑的弧度也随着她靠近的距离逐渐变大。

“你来了。”

沾着雨露的百合花被插进医院自带的玻璃瓶中,千束笑着侧身坐在床边同伊达航寒暄了几句后,用食指指腹在身侧卷发警官的鼻尖轻点一下。

“你是笨蛋吗,受伤了还一脸开心的而样子。”

“因为救下了班长。”还能独享你的体贴照料。

“这倒是。”

井上千束扭头看向邻床的男人,伊达航身上的擦伤已经被处理干净,除了骨折的小腿,他还真没受什么太重的伤。

井上千束来时遇到了高木涉,那家伙红着眼睛一脸后怕。

——“井上警官你是不知道,当时那车子车速可快了。要不是松田警官,伊达警官可能已经变成一滩肉泥了。”

能够从车轮下救出伊达航,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得知消息的娜塔莉早早带了换洗的衣服和便当送过来,只是她还有事先离开了,晚一些时候才会回来。

指腹用力扣开便当盒,松田阵平爱吃的料理被堆满整整两层。肥而不腻的肉块浸着酱油的颜色,裹在面包糠里的虾尾被炸得两面金黄。冒着热气的排骨汤单独盛在杯中,杯盖被开启时肉香钻进鼻腔,勾起唾液分泌。

松田阵平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是挑起嘴角笑着。算算时间,他已经差不多有两年没吃过千束的手艺了。

前些天诸伏景光中弹时井上千束虽然有下厨,但做的都是些符合诸伏景光口味的滋补餐。最嫩的菜心、最爽口的肉……最好的部分全被井上千束喂进了诸伏景光嘴里,松田阵平他们都只是顺道沾光罢了。

但现在不一样,井上千束端上桌的便当都是她为他精心烹饪。每一道菜都曾从她掌心经过,每一份触动舌尖的味道都是她为他细细思量后认真制作。

井上千束把便当整齐搁在病床的白色小桌板上,她握着勺子看向松田阵平:“可以自己吃吗?”

“嗯。”

结果直到接过千束手中的筷子往嘴里送了几口饭,松田阵平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夹着炸虾的筷子停在半空,松田阵平凝视着筷头,思维却已经悄然飘远,视线也逐渐对焦于虚无。

井上千束自然看穿了松田阵平心里那点小九九。起码对她而言,松田阵平实在过于不会藏匿心思。

以松田阵平的直男程度和日本男性的传统思想,他大概会觉得在具备行动能力的情况下被女孩子喂饭是件极其难为情的事。但如果对方是千束,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这妥妥的是福利。

可恶,所以为什么他伤的不是右手。

郁闷、懊悔的情绪缠绕心头,松田阵平握筷子的手逐渐用力。井上千束甚至能听见被他捏住的筷子中段发出细碎的咔咔声,仿佛下一秒就要碎开般。

抿唇微笑,井上千束咽回快要冲破喉关的轻笑声。她眼底淬着点点星光,神采奕奕。

“好可惜呀,”千束双手托腮,撇嘴故作遗憾:“我还以为我可以借机喂阵平吃饭。”

幸福来得过于突然,如同被迎头重击。松田阵平僵住身体每一寸肌肉,愣了极短一瞬才从喉咙里挤出个疑惑的单音:“嗯?”

井上千束朝松田阵平歪头,嘴角勾起的弧度像只恶作剧得逞的坏猫咪:“最近大热的电视剧里有个出圈的剧情片段,女主角喂生病的男朋友吃饭的画面可温馨了。”

说罢她撇嘴,鼓着腮帮一副可惜的表情:“我也好想把我亲手做的料理喂给阵平吃。”

“……”

喉结上下滚动,松田阵平僵住脸上的表情。

他不笑时有种疏离冷漠的俊气,浑身散发着冷静沉着的气息。但平静的水面下,心早乱做一团。像被用力胡乱敲击的鼓点,咚咚咚响个不停,震得耳朵都开始发烫。

手中的筷子被放在桌板上,松田阵平一言不发,发红的耳尖和手上的动作却已经把小心思清晰传递给了千束。

见状,井上千束用手半遮嘴唇,终于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这一笑,松田阵平的耳尖更红了。

“真是的……”

无奈地用手撑住额头,松田阵平低着头看向白色的桌板,心中懊恼不已。

即便离开了爆物处,松田阵平也依旧在机动队极富威望。

加入搜查一课的半年多时间里,虽然因为不擅审讯而被松本清长批评过几次,和周遭其他同事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但他破案的能力在警视厅算得上一骑绝尘。可以说只要松田阵平咬死了案件的性质和犯罪嫌疑人,基本就绝对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他自以为已经足够成熟,事实也确实如此。但每次在井上千束面前他都会丢盔卸甲,在毫无防备之时被井上千束拉开丘比特之弓再次贯穿胸膛。

说好要变得成熟可靠,能让井上千束放心依靠。

「可爱」这种夸赞,他才不会为此而开心,哪怕对着他说出这个词的人是井上千束。

“啧。”

自己刚才的表现一定逊毙了。可恶,要是能时光倒流就好了。起码让他回到一分钟前,他一定会表现得更好,让井上千束满意。

面上波澜不惊,情绪却翻来覆去。松田阵平正兀自懊恼,井上千束却已经把盛着肉粒和米饭的勺子喂到松田阵平嘴边。

井上千束笑得温和:“阵平,啊~”

思绪被打断,松田阵平顿了下动作。他抬头看向井上千束,而后乖乖张嘴把金属勺和勺子里盛着的米饭含进口中。

牙齿挤压碾碎肉粒时,酱香浸进米饭里,滋润着细腻的味蕾。是他朝思暮想的味道,是沉淀着爱意的家的感觉。「温馨」二字说来简单,却无法用言语尽数道来。

井上千束一边用勺子把菜肉拌进米饭里,一边柔声问:“怎么样,好吃吗?”

语气中带着一丝小心翼翼,似乎真的很在乎松田阵平的想法和评价。

喉结滚动,被嚼碎的米饭顺着食道进入胃部。松田阵平出声认真夸赞:“很好吃。”

是家的感觉。

时隔多年,松田阵平突然明了当初千束哭着对他说“带我回家”时,他和萩原笨手笨脚做出来的那顿饭为何会给井上千束带来巨大触动。

爱意原来真的会顺着指尖融入食材,顺着食道温暖全身。

“喜欢就好。来,啊~”

松田阵平没有出声,只是张大嘴再度吃下井上千束喂进嘴里的米饭。泛红的耳尖已经悄悄降温,窗外的阳光也变得柔和温暖,在两人身上铺上层恬静的柔光。

一口口,一勺勺,井上千束微笑着认真把米饭尽数喂进松田阵平嘴里。

铺着酱汁和蔬菜的金属勺再度喂到嘴边,松田阵平张嘴正欲吃下千束送过来的米饭时,井上千束却突然抽回手。她张嘴把勺子里的食物全部含进了嘴里,嗷呜两下嚼着咽进肚子里,而后笑眯眯看向面前愣住的男人。

俯身故意在松田阵平脸上留下个带着油渍的唇印,井上千束在唇边竖起一根食指。她歪头朝松田眨眼丢出个wink,笑得狡黠:“恶作剧得逞,嘿嘿。”

“!!!”

抬手捂脸,而后手掌向上滑动,让手指搓揉过乌黑的卷发。松田阵平瞪着眼睛直愣愣看向桌面,没出息地直接红了脸。

糟糕,千束恶作剧得逞后的笑容对他而言好像有一点儿可爱过头了。而且如果没有记错,这副狡猾的小表情,目前为止应该只有他看到过。

喉结滚了又滚,松田阵平脸上波澜不惊,但心底的小人已经开始背着负重疯狂尖叫跑圈。

冷静如松田,此时此刻也陷入了大脑宕机的状态。他头顶飘着几缕白烟,脸红得就跟脑袋快熟了一般。

但比起被井上千束用恶作剧击穿心房的松田阵平,真正的受害者是已经缩到被子底下有好一会了的伊达航。

高大结实的身材在抓捕犯人时也能事先唬住对方,真打起来也能占尽优势。但体型的优点在此时反倒成了缺点。

病房的被絮不够宽大,伊达航掀起被子遮住头,脚掌就不可避免地露了出来。不仅如此,伊达航从被絮里伸出的被打满石膏的腿高高抬在空中,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如同藏头不藏尾的鸵鸟,滑稽极了。

试图用被子隔绝隔壁床的伊达航缩在黑暗里骂骂咧咧,明明已经和女朋友互相见过父母并达成订婚成就,但他为什么就是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而且还是被以强行掰开嘴的方式把狗粮顺着食道直接倒进胃里去的。

措辞向来文明的伊达航此时真的很想骂一句:妈的,臭情侣。

本以为这次只有松田阵平,其他几个同期不在,应该是不会翻起什么浪花的。结果谁知道就算没有四只大狗争风吃醋的糟糕场面,伊达航也免不了胃痛的结局。

“吱——”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这才进来的却是位有着一头短金发的混血女人——是伊达航的女朋友娜塔莉。

“航,我回来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伊达航激动得近乎是从床上弹坐起身。

“娜塔莉!”

脸上挂着两行宽泪,有泪从不轻弹的老班长伊达航此刻委屈极了。他用力抱着自家女朋友,可书写成万字长书的郁闷憋屈在嘴边绕了三圈,最终还是被生咽了回去。

可恶,他也好想要娜塔莉温柔地哄着喂他吃饭。可这实在是太难为情了,是他开不了这个口。

越想越憋屈,老班长伊达航甚至都快从肩膀上长出几朵蘑菇了。

被牢牢抱住,一脸茫然的娜塔莉:“……?”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