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儿面露震惊,张皇地张了张嘴,可未及言语,便被迎面而来的一块巾帕给严严实实堵住了嘴,挣扎半天也只发出几声呜咽来,连她自己亦听不懂这是在说些什么。

她久去不回,梅姨娘心中也渐渐生出不安来。

外头黑沉沉的夜色早已被晨风吹散,露出后头薄白的天光来。

启明星甫一升起,天空便也跟着泛出浅淡的橘色。

梅姨娘坐立难安,想想那盆花,又想想拾儿,终是一咬牙,站起身来,几步走至窗边,将紧闭的窗子推开了细溜儿一道缝,举目往外看去。小径幽深,上头空无一人,檐下悬着的灯尚未熄灭,仍照得长廊亮堂堂的。

然而梅姨娘定定看着,胸腔里因为紧张而“怦怦”直跳的那颗心却像是沉入深潭一般,只觉周围漆黑一片,那廊下的光明,丝毫照不进她心间。

她盯着看了片刻,始终不见拾儿身影,心头愈加焦躁,兀地一抬手将那微微开了道缝的窗子,“哐”一声,又给关了回去,而后转过身去,面向了不远处的那张大床。

天气逐渐热了起来,那床上挂着的帐子却还是冬日里用的,看上去又厚又重,沉甸甸地垂在那,将一张罗汉床笼得严丝密缝。

梅姨娘趿着软底珍珠绣鞋,脚步极轻,一点点朝着那张大床而去。

到了近旁,帐子里“嗬嗬”的奇怪声响,就骤然清晰了起来。像是一只破败的风箱,吹——吹——吹——发出的声音却残旧而不成样子。

她似懊恼般,霍然扬手将帐子一掀,撩起了一角来,帐后锦被霎时映入眼帘。

也是极厚实的冬被,初夏时节里只这般瞧着,也似要叫人热出一身汗来,更不必说躺在那下头的人。

此刻被捂在这床被子下的人,亦是热坏了,面色涨红。额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子。喉咙里发出的“嗬嗬”声,听上去也像是在喊热一般。

梅姨娘抬手扇了一巴掌过去,嫌恶地皱紧了眉头,而后才不情不愿地将那被子掀开了一侧。

锦被底下的人一动也不动。只大口喘着气。

瞧那眉眼。赫然就是刘刺史。

他被梅姨娘一记耳刮子打得偏过脸去。嘴一歪,口涎横流,将好好一枕头给染得湿哒哒的。令人作呕。

梅姨娘看着,厌憎极了,那原本就已经皱得紧紧的眉头,这会更是将那一个“川”字印得几要深入骨髓。

刘刺史嘴里呜呜呜呜个不休,大睁着眼睛斜着瞄她,眼神仿佛淬了毒。

梅姨娘冷笑,明知他已无法回应,仍道:“怎么,如今知道不好受了?”

她心中烦闷,索性也不再去看他,只一把在床沿坐下,松了手,任由手中的帐子滑落下来,将自己也笼了进去。她背对着刘刺史坐,眼睛望着墙角矮几上的一只三足青瓷小香炉,口气愈发讥诮:“事事留一手,倒是没错,可你既在他手下讨生活,就该把招子放亮些,既要私藏账簿,那便藏严实了,将口风也收紧了,何苦就漏了风声祸害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