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寒冬腊月天,赵南霜赤脚踩在冰凉的地面,凉意从脚底往上侵袭,穿上周迟译的拖鞋后,里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

两家是邻居,电路是差不多的,周迟译知道客厅照明电路的电闸。

门开着,电影还在播,阴森森的音效环绕在耳边,忽远忽近,赵南霜后背凉飕飕的,有点害怕,家里没有其他人,她只能穿着不合脚的拖鞋跟在周迟译的身后。

“能修好吗?”

“可能是短路了,只是客厅的灯暂时不能用,其它地方不影响,等天亮了再修吧。”

“……你能不能进去帮我把电影关了?”

“还没有播完。”

“不好看,我不想看了。”

“我觉得挺好。”

周迟译突然转身,赵南霜来不及反应,鼻梁直直地撞在他身上,不适的酸涩感立刻涌上来,手机光亮照着她眼角湿润,跟要哭了一样。

“你是不是故意的?”她说话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哭腔。

纯粹是生理性眼泪,但多少掺杂了一些积攒许久的委屈,他明知道……明知道她喜欢他,但就是不联系她,这个月她回来过很多次,一次都没有见到他。

“电影是我给你选的?电闸是我拉的?是我撞你的?”周迟译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家居服,随便掀起衣摆给她擦眼泪,“娇气包。”

赵南霜挥开他的手,“说谁呢?”

周迟译进屋去关电影,耐着性子陪她说话:“谁没事找事就说谁。”

他换了一部喜剧片,把走廊里的灯都打开之后又上楼去赵南霜的房间,没有进去,只推开门,人站在门外,摸到墙上的开关,开了灯就下楼了。

“晚上吃饭了吗?”

“我不饿。”

周迟译停下脚步,站在楼梯上,用眼神把赵南霜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准备修仙是吧?”

“不是减肥,一个人吃没意思。”

“两个人吃就有意思了?”周迟译被逗笑了,“想约我过平安夜,明说啊。”

赵南霜刚受过惊吓,没什么防备心,顺口就说:“那我们出去吃饭?”

周迟译从她面前走过,“吃过了。”

赵南霜:“……”

家里开着暖气,身体回暖之后,她才隐隐觉得脚底有点疼。

周迟译穿上放在门口的拖鞋,回头时,赵南霜正小心地抬起一只脚,电影画面亮度低,他只能看见她眉头微微蹙起,从肩头滑落的一缕长发,落进了领口。

赵南霜单脚跳到沙发上。

周迟译找的电影是《西游·降魔篇》,他走后,家里又变得冷清了。

门没有关严,eleven咬着纸袋的绳子从门缝里挤了进来,它把纸袋放到地上,叫了两声,像是在求表扬,赵南霜摸摸它的脑袋,疑惑地把纸袋拿起来看,里面有消毒棉签和创可贴,还有一颗红彤彤的苹果。

赵南霜意识不到自己看到苹果后脸上有了笑意。

赵启明说她小时候很好哄,给她一块蛋糕,她就不会哭闹了。

她拿着那颗苹果,单脚跳到门口,刚穿好拖鞋,准备去隔壁的时候,周迟译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馄饨进来了。

“谁做的?”赵南霜把苹果藏到身后,往旁边站,让开路。

“还能是谁,”周迟译顺手关门,“总不能是我。”

赵南霜闻到了烟味,很淡,他放下碗筷,重新走到门口当她的拐杖,她扶着他的胳膊,距离这么近才闻到了一点。

半小时前,她撞到他身上的时候,他衣服上是没有烟味的。

赵启明说过,没有烟瘾的男人抽烟是为了解压,或者心烦、焦躁的时候也会抽。

周家今天晚上只有他在,保姆和司机都不会多事,没有人烦他。

他烦什么呢?

赵南霜心不在焉,吃到第四个才尝出馄饨是荠菜馅的。

这部电影已经看过很多遍了,赵南霜吃饱后,周迟译坐到她脚边的垫子上,后背靠着沙发,拿起eleven刚才送过来的那个纸袋子。

赵南霜悄悄把藏在抱枕后面的苹果往沙发缝里塞,“抽烟了离我远点。”

“过河拆桥是吧,”周迟译偏偏就不听她的,握住她的脚踝,把她拽过来。

她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一只手撑在他肩上,勉强坐稳。

目光在她唇上多停留了几秒,被他咬过的痕迹早就消了,“我就抽了,怎么了?周时延也抽烟,他女朋友说的时候,他才会听,别人唠叨他,他只会觉得烦。”

赵南霜不想会错意,握在脚踝的那只手并没有多余的动作,但热意不断地传到她身上。

她问:“你烦我吗?”

“是有点烦,”周迟译把抱枕塞到她怀里,“衣服扣子开了。”

刚才拉扯的时候,赵南霜睡衣的扣子开了一颗,没开灯有没开灯的好处。

她不太自然地躲在抱枕后面扣扣子,周迟译咬着封口撕开了一枚创可贴,准备给她贴上的时候想到应该先消毒,只好先粘在自己的手背上,拿出一支消毒棉签,折断有彩环的棉头,等消毒液渗透另一边的棉头后,擦拭被石子划伤的皮肤。

他并不温柔。

伤口的刺痛感很明显,赵南霜把脸埋在抱枕里,轻轻哼唧了一声。

周迟译听着,更烦了,“别乱叫。”

“你快点,”赵南霜也不舒服。

周迟译耐着脾气,贴上创可贴就准备走人。

电影里,段小姐临死前对玄奘说:“一万年太久了,就爱我,现在。”

“周迟译,”赵南霜叫住他,“元旦你有事吗?”

他脚步停顿,“可有可无,看你。”

“那……31号晚上八点,老地方见。”

“嗯。”

eleven跟着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赵南霜听着关门声,先前被恐怖片吓到的后遗症还在,她看着eleven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恐惧感如潮水般褪去。

周迟译把eleven留下来是给她壮胆的。

元旦之后就是期末考试周,陆止止已经没课了,索性回家,如果挂科了会很麻烦,所以她把资料都带回去临时抱佛脚。

夏梦平时就算再自由,期末也不能缺考,赵南霜被她缠得没办法了就答应她,春节前后她可以去家里吃饭。

桌上的日历只剩最后一页,赵南霜早起后换了一本新的,她昨天在图书馆待到闭馆,太晚了,就没有回家住。

大部分同学都准备去跨年了,宿舍楼里人不多。

忙完时间还早,她想先回家一趟,在路上,接到了赵启明的电话。

“南霜,爸爸回来了。”

他国庆刚回来过,这才过去两个月而已,比起前三年,他回来得过于频繁了。

“你在机场吗?”

“刚下飞机,你是在学校还是在家,我们顺路去接你,晚上一起吃饭。”

我们?

赵南霜看看时间,“你有朋友,我还是不去了。”

赵启明笑道:“这个人,爸爸是专门带回来让你见一见的。”

“谁啊?”

“见了就知道了。”

“以后再见不行吗?”她约了周迟译。

赵启明说:“机会当然有很多,但我们回国是为了给你过生日的,他只能待两天,你还有朋友,还要跟你妈和宋叔叔吃顿饭,今天晚上的时间就留给爸爸好吗?南霜,爸爸回来一趟不容易,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赵南霜很为难,“我约了人。”

“约了几点?”

“八点。”

“那这样,我们就去你和你朋友约好的餐厅吃饭,八点前结束,不耽误你。”

赵启明已经放低姿态迁就她了,她如果再拒绝,怎么都说不过去,赵南霜就没有再找借口推脱,但如果在同一家餐厅,赵启明可能会见到周迟译。

赵南霜选了一家距离近的,把地址发给赵启明之后,回家换衣服。

她不关心赵启明坚持要带给她见一见的人是男是女,餐厅也是随便选的,只对衣服用了心思,也化了淡妆。

她像南佳,现在也像,只是青涩的眉眼多了几分灵动的少女模样。

赵启明先到,赵南霜在走进包厢之前,一直以为他带回来的人是他口中那个只谈恋爱不结婚的对象,然而坐在椅子上的人是个男人,年轻男人,五官温和清俊,和周时延有几分相似,但不如周时延衿贵,应该比周时延小,大概小三四岁的样子。

“我给你们介绍一下,南霜,这是江寻,”赵启明起身走过去,双手搭在南霜的肩上,轻轻推着她走到江寻面前,“江寻,这是我女儿,南霜。”

赵南霜点了下头,“你好。”

“你好,”江寻替她拉开椅子,“想吃点什么?”

赵南霜后悔来了,但基本礼貌总要有,“你们点吧,我不太饿。”

“我来吧,”赵启明接过菜单。

江寻给她倒茶,“考完试了吗?学校应该快要放寒假了。”

“节后才会陆陆续续考。”

赵启明说:“想不想出国过年?开学前送你回来。”

赵南霜摇头,“我还是更喜欢在家过春节。”

她是说,南川才是她的家。

江寻去洗手间的时候,赵南霜直接问:“他就是你培养的继承人?”

“是,”赵启明本来就不想瞒着她。

“为什么带回国让我见?好像没这个必要,你满意就行了。”

“南霜,你才是我的女儿。”

赵南霜今天不想因为这件事吵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今天是跨年夜,客人多,菜上得慢,赵南霜看着手表上的时间渐渐接近八点,坐不住了。

江寻主动提起她还约了别人,“赵总,我送南霜。”

“好。”

电梯里信号不好,赵南霜想给周迟译发一条消息都发不出去。

不知道是哪里的响声,导致电梯突然晃了一下,然后就不动了,一直停在四楼。

“怎么了?”

“别急,可能是出故障了。”

江寻安抚赵南霜,同时按下内部的紧急按钮说明情况,工作人员正在往这边赶。

“放松,别紧张,如果问题不大,十分钟内应该就能出去,如果情况复杂,一个小时应该也够了,”江寻转移她的注意力,“今天的约会很重要吗?”

赵南霜心不在焉地点头,手机连一格信号都没有。

江寻猜测:“见男朋友?”

赵南霜抬起头看向他。

“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江寻知道自己猜对了,除了男朋友,他想象不到还能有什么人可以如此有力地牵动着少女情绪,“赵总那边,交给我。”

赵南霜并未减轻对他的防备心,“你不是跟他一伙的吗?”

江寻笑了笑:“我是跟你一伙的。”

赵南霜:?

被困在电梯里,她心情不好,说话也不客气,“你还没有通过他的考验,就已经对他有异心了,看来他的眼光也就那样,挑来挑去,挑了一个不怎么听话的人,还在那儿得意呢。”

“偏袒你,不算是异心,”江寻补充道,“你们都姓赵,不是么?”

赵南霜说:“那这件事就当作是我对你的第一个考验。”

江寻笑了笑,赵总说她没有公主脾气,真是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好,”他答应。

从电梯脱困已经是五十分钟之后,八点半了,赵南霜顾不得江寻,从安全通道往下跑,到楼下,手机才恢复信号。

周迟译给她发过两条消息。

Z:我再等十分钟,不来我就走了。

Z:耍我?

电话打通了,没人接,虽然赵南霜知道周迟译的性格,不会等她,但还是在往约好的地方赶。

等她赶到,提前预定好的包厢里空空如也。

工作人员告诉她,客人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