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西坠,倦鸟归林。

萧晏端坐在辇毂之中,手指不停地摩挲着掌心的玉环。六年了,他已整六年没见过叶初棠。

这些年他从没有停止过打探她的消息,关心她的一切,但碍于所谋之事,不曾与她见过面,甚至未敢书信一封。他怕他的软肋,他心中最柔软美好的存在,会因他而身处险境。他绝不允许有一点点危险的可能性发生在叶初棠身上。

如今天下定,他坐稳了帝位,便第一时间来接她进宫,邀她做自己唯一的皇后。

他萧晏,不负当初的诺言,来接她了。多年寂寥的心,终于在今天也能如那些倦鸟一般,有了归处。

“陛下,静心苑到了。”

秦路小心挽起辇毂上的垂帘。

年轻帝王的脸渐渐露了出来,剑眉寒目,唇薄如刻,冷峻犀利,气势巍然。

随行的宫人们皆屏息静气,躬身垂首,只敢看那尊贵的玄衣纁裳的一角,据此来斟酌自己的行走快慢。

突然,那衣角停住了。

宫人们立刻驻足,把头低得更深,敛尽自己的气息。生怕自己呼吸重了,惹得这位暴戾恣睢的新帝感到不快,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陛下?”秦路恭敬地擎扶着萧晏的手臂,轻轻地问询一声。

“寡人这般出现,会惊了她。”

秦路笑道:“叶女郎等陛下多年,今见陛下接她到宫里做皇后,肯定高兴极了,这可是天下女子一辈子都求不来的尊贵之荣。哪儿可能会受惊?即便受惊,那也是惊喜的惊。”

萧晏蹙眉,“你不懂,她与别人不同。”

若相同,当年在岭南,她早和其他人一样肆意践踏折辱他了。何至于不惜冒着得罪皇后族人的风险,解救他于困苦之中,不计回报地接济他、安慰他、鼓励他……因为她的帮助,他才得以好好照料病重濒死的母亲,有了报仇雪恨的决心和谋夺天下的志毅。

她是世间最美好的明珠,是上天派来驱走他心中阴霾的神女。

萧晏那时候就在心中暗暗发誓,他定要成为配得上她的男人,将这世间一切最美好最珍贵的东西都奉给她。他宁负天下人,也绝不负她,定要登基为帝,立她为后。

“把寡人微服的那件衣裳拿来。”萧晏返回到辇中,换上朴素的青衫大袖后,复而下车,走到了静心苑的大门前。

此院位于宣城外十里,是叶初棠常来小住的别苑。听说她到了成婚的年纪之后,被家中长辈频频催婚,但这些年她誓死抵抗,为他一直未嫁。每每被催婚到心烦的时候,她便会来到这别苑居住,静心几日。

萧晏仰头凝望静心苑的匾额,字体隽秀,不乏英气,出自她之手。

秦路连忙跑去叫门,在叩击三下之后,漆黑的大门开了,一名十五六岁的男仆探头出来。

“谁啊?不管你们是谁,我家女郎在此静休,不见外客。”男仆嘴快说罢,就要关门。

“大胆!陛下驾临,你竟敢关门?”秦路厉色喊一声,立刻将腰牌亮给男仆看。

男仆伸脖子认真瞅了一眼后,觉得自己可能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又瞅一眼,然后他的眼珠子立即瞪得如牛眼珠一般大。他震惊地看着秦路,又战战兢兢地偷瞄一眼秦路身后的萧晏、辇毂以及辇毂周围的那些宫人、侍卫等。

男仆的俩条腿直接软在了地上,几乎是趴着行礼,“草、草民拜见陛下!”

萧晏径直入门,眼风冷扫了一眼秦路。

秦路立刻揪起男仆,低声嘱咐他:“陛下要给叶女郎一个惊喜,休得乱喊乱叫,坏了陛下的兴致。”

男仆连忙点点头。

秦路随即挥手,召来随行的侍卫,吩咐他们将整个静心苑的家仆都守住了,谁都不能走漏了风声。

男仆在前带路,将萧晏和秦路引至他家女郎现在的身处之所——桃花小筑。

这桃花小筑要过一石拱桥,再过一个月亮拱门才到。萧晏刚行至石拱桥上,就听见里面传来丝竹之声和几名女子的笑声。

“静休?”萧晏问声清冷。

男仆马上软了腿,跪下了。秦路就立刻把他揪起来,用眼神警告他不要在这种时候暴露皇帝的身份。

男仆竭尽努力让自己的腿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他耷拉着脑袋,颤抖着嗓音:“回、回陛下的话,女郎今天大概心里觉得孤寂,才找了几位姐妹来闲聊解闷。”

实际上她们已经在这玩了三天了,前三天比今天还闹腾!

但男仆不敢乱说,他觉得自己如果把这话说出来,陛下肯定不会高兴,会要了他的命,即便陛下不要,回头女郎也会要了他的命。

萧晏吩咐:“就说顾晏拜见。”

秦路再提点男仆一句,“斟酌好你的用词,不然露馅了,我保你全家脑袋搬家!”

男仆连连点头,战战兢兢进了院子。

院里有四名婢女正忙着摘花瓣到竹篮里。她们在听男仆说有客拜见之后,立刻怪男仆不该擅自做主把人领进来,扰了女郎玩乐的‘清静’。

“这位不一样,女郎一定会见,你们快去通报。”男仆急道。

“这我们可做不了主,要先问熙春才行,你且先等着。”一名婢女拍掉了身上的花叶,推门进屋了。

萧晏等了片刻后,见人还未出,便踱步进了院子。

三名婢女见状,要来阻拦,侍卫立刻蹿出,捂住了三名婢女的嘴,带走提点了一番。三名婢女在知悉萧晏的身份之后,吓得脸色惨白,老实地贴在墙边站着,垂头垂眸,比鹌鹑还鹌鹑。

这时,熙春推门出来了,门内刚好传出叶初棠甜脆的笑声。

“林郎这琴弹得真好,人也长得俊俏。”

“这话我不同意啊,明明是我们周郎长得最好看!”另一女子立刻接话。

萧晏脸色骤然阴沉,十分骇人。

没想到他六年没见叶初棠,听到叶初棠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夸别的男人长得俊俏。

秦路在旁边都吓得恨不得把脖子埋进土里,他在心里默默给叶初棠点了根蜡。叶女郎要自求多福了!

熙春先打量萧晏一眼,见他有些走神,便趁机狠狠瞪了一眼男仆和躲在廊下排排站的三名婢女。今天这些仆人都是怎么了?居然未经女郎的许可,就这样擅自将人领了进府,甚至进了院子。

但既然人已经来了,断然没有直接赶客的道理。毕竟眼前这位,曾经也受过女郎的殊照。不管他如今混得如何,女郎都会继续善待他。用女郎的话讲,多一个朋友便多一条路,说不准哪天就能用上了。

熙春笑请萧晏去侧厅等候,“女郎正在宴客,此刻多有不便,若顾郎君不介意的话,可否稍等片刻?”

“什么,你让我家——”秦路刚要向熙春亮明身份,就被萧晏阻止了。

“不介意,我等到她何时都可以。”萧晏应答。

熙春扫一眼秦路,看他衣着比萧晏更好,琢磨着应该是顾晏结交的什么富贵朋友,所以态度如此嚣张。熙春礼貌地对萧晏礼貌地笑了笑,便转身开门进屋去。

在门开了那一刹那,萧晏瞥见了屋内的叶初棠。

叶初棠穿着湖蓝大袖,喝得半醉靠在软垫上,她脸颊微红,杏目含笑地对她的姐妹们道:“如我们这般卓绝的女人就不该归属于哪个男人,嫁人作甚?听他们的话作甚?是美酒不好喝,还是美食不好吃?一个人活得潇洒自在才最重要!”

随着渐渐闭合的房门,萧晏负在身后的手渐渐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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