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婴被他一嗓子嚎愣住。

霍去病只当他默认了,三两步跑过去,拉住他的手:“猴子爷爷——”

窦婴陡然回过神:“我家大大小小上百口吃饭穿衣,韩家算上牲口也没二十口,即使比他钱多也没他有钱。”

韩嫣:“我也是只出不进。”

窦婴冷笑:“钱足够多,只出不进也够你挥霍三生。”

阿奴伸出三根手指打量一番,惊得张大嘴巴,讷讷道:“我的老天爷啊。”

霍去病放过窦婴,绕着韩嫣左三圈右三圈,上上下下细看一番,看的韩嫣汗毛直竖:“你小子别忘了,我是你师傅。”

霍去病一把抱住他,“师傅,这么多钱心烦吗?给弟子一个为你分忧解愁的机会吧。师傅,求求你了,师傅,师傅——”

韩嫣气笑了:“闭嘴!”揪住他的耳朵,“你的弓箭和宝剑,哪个不是我买的?”

“大舅买的。”霍去病脱口而出。

韩嫣呼吸一窒:“小没良心的。我跟你大舅一块去的,我出的钱!你大舅个心黑的,坑起女人来都不手软,我若不出点血,他能由着我三天两头来蹭饭?”

霍去病扭头找他大舅。

卫长君点头:“你可以说,来咱家蹭的都是有钱买不到的。”

霍去病愣了愣,想起城里没有的荔枝,突然出现的榴莲,陛下也喜欢的大米,“对哦。韩兄,昨天做的肉绒,普天之下只有我家有欸。”

韩嫣装装作没听见,拨开他的手:“你是卫夫人外甥,有点骨气行吗?”

“跟师傅讲什么骨气啊,又不是外人。”若是别人,再有钱霍去病也不带睁眼看的。

韩嫣了解小孩,小时候卫长君拧掉他的耳朵都不认错,屁股又红又肿眼泪直流都能一声不吭。后来卫长君训他,“跟大舅认错丢人咋的,还是大舅能吃了你。”小霍去病宛如通了任督二脉,在家人面前愈发没脸没皮。

闻言韩嫣一时间门想笑又好气:“不给!”

“你就吝啬吧。”霍去病嫌弃地松开他,朝他大舅走去,“午饭吃什么啊?”

卫长君不得不提醒他,早饭还没做好。

“我知道啊。可是早饭加菜来不及了啊。”霍去病拉住他的手撒娇,“大舅,天天那几样我都吃腻了。可不可以换换口味啊?”

卫长君心说,腻了你昨晚还吃撑了:“真馋了,还是为了馋韩兄?”

“一举两得呢?”小霍去病歪着脑袋扮可爱。

卫长君捏捏他的小脸,笑着说:“好!”

“大舅最好了。”霍去病高兴地抱住他。韩嫣不急不恼:“不给我吃明日也别叫我教你箭法。”

霍去病转向他:“你还是我师傅吗?”

“你这样的不孝徒弟不要也罢。”韩嫣说出口,一脸的嫌弃。

霍去病摇了摇头:“你说了没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韩嫣愣了愣,回过神简直不敢信:“还赖上我了?”

霍去病连连点头。

韩嫣佯装生气:“别动!”拿过阿奴的宝剑,“我这就清理门户。”

霍去病拔腿就跑。韩嫣举着剑去追。那五个半大小子以为他很生气,赶忙阻拦。韩嫣顺势停下,指着霍去病:“回头再收拾你。”

卫长君叫嘟嘟出来,[调料不多,食材很少,做啥?]

嘟嘟调出长长的食单,然而一看那些调料就直摇头,[做你喜欢吃的?]

卫长君喜欢吃的,如今也做不出那个味,[蒸饺、煎饺,去病吃过。也吃过焖面。炒面,去病好像也吃过。]

[别光想面食。你不是有板栗核桃吗?]

卫长君福至心灵。嘟嘟见状,原地消失——怕他当众失态。岂不知窦婴已经注意到他的异常:“想什么呢?”

“想过两天吃什么。”

卫家有糯米,嘟嘟买的。卫长君决定泡几斤糯米取糯米粉。其实也可以做糯米饭团。只是他喜欢饭团里加油条,而他不会炸油条。

窦婴好奇地问:“比如?”

卫长君不答反问:“您吃过黏糊糊的米吗?”

窦婴奇怪:“酿甜酒的江米便是。你想用江米做吃的?”

卫长君点头:“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做坏了就喂狼崽子或牲口,又不会糟蹋了,怕什么?”

卫长君自是不怕,这不是难得谦虚一回吗。

“您说的是。”卫长君朝东南角喊:“回来吃饭。”

霍去病跑过来跟他隔沟相望:“你叫韩兄先回去。”

韩嫣只是吓唬吓唬他,闻言故作嫌弃:“我多想打你似的。”宝剑还给阿奴就回家。

霍去病鬼主意多,也怕韩嫣去而复返,直到韩嫣进院,他才敢过来。卫长君抓住他的手,霍去病哆嗦了一下。卫长君好笑:“方才没偏帮韩兄,这会儿帮他抓住你,我有病啊?”

“大舅没病,韩兄有病。”霍去病脱口而出,意识到这话很有歧义,“小肚鸡肠,吝啬病。”

窦婴隔空点点他的额头:“你这张嘴,活该韩嫣气得要打你。”还想说什么,注意到他家奴仆出来,“看来老夫家的饭菜也好了。”

卫长君冲阿奴以及五个半大小子使个眼色,一众人进院洗漱,然后开始用今天的第一顿饭。

饭毕,嘟嘟调出炸油条的步骤,卫长君令女奴拿出老面,他拿出前世高中做实验的态度和面。面发酵期间门,卫长君也没敢离开,约莫大半个时辰,面团变大,也变得异常柔软。卫长君觉着可以试试,他开始揉面切成条。切成条后还得再醒一会,这时卫长君才令女奴烧锅热油。油温不能太高,六七成热,卫长君依次下入七八根油条。

随着油条一点点胖起来,一点点由白变成浅黄再到金黄,卫长君忍不住感慨:“看来我真有天赋啊。”

“郎君,这就好了吗?”烧火的钟媼勾头往锅里看。

卫长君捞出一根油条就把长长的筷子给曹女:“你捞我炸。”好不容易成功的面,卫长君不敢由着曹女练手。往锅里下油条的时候,卫长君不敢放松,以至于油条全部出锅,他也跟浴火重生了一次似的。

卫长君移到堂屋歇好一会,换下满身油味的衣物才去外面喊到处疯玩的霍去病回家。

霍去病抬头看天:“今天吃这么早?”

“你之前不是叫我给你做点改样的吗?”卫长君话音刚落,怀里就多了一把弓箭,紧接着一阵风掠过,大外甥原地消失。

卫长君哭笑不得的对慢了几步的阿奴等孩子说:“你们也去尝尝。油重别吃太多,以免拉肚子。”

阿奴点点头,弓箭顺手给卫长君。卫长君作势要踹他,小阿奴赶忙连霍去病的一同拿进去。经过厨房门口,阿奴停下。霍去病大抵察觉到厨房突然暗下来,扭脸看到阿奴,把刚到手的油条递给他,献宝似的说:“快尝尝。”

阿奴伸手去接,一看手上的灰:“洗手了吗?”

“我——”霍去病忘了,三两口吃掉手没碰到的地方,余下的便宜狸猫和小狼崽子。

阿奴见他洗着手还忍不住吧唧嘴,“这么好吃?”

霍去病连连点头:“别看也是油炸的,跟麻花馓子一点不一样。”说完胡乱擦擦手又往厨房里钻。

阿奴赶忙提醒他不能多吃,也不能喝冷水。

以前霍去病没见过油条,又听几个女奴说他大舅也是第一次做,以至于只敢拿一根先尝尝。一吃真香,再拿就把两只手占满了。闻言,霍去病很不舍,依然给阿奴一根,“我这是什么肚子啊。”小声嘟囔。

阿奴:“什么肚子也经不起你吃了凉的吃油的,吃了油的喝凉的。”

“好了,好了,不吃了还不行吗。”霍去病瞪他一眼,“这么能唠叨,想当我舅啊?”

卫长君脚步一顿:“霍去病,说什么呢?”

霍去病打了个激灵,慌忙躲去厨房:“我说给他们拿油条。”他想拿五根,叫许君拦住,盖因他的五个小伙伴肚子里比他寡淡。许君拿三根掰六半,然后全给霍去病。霍去病分出去五半,最后那一半往自个嘴里一塞,阿奴想夺都来不及。

阿奴气得指着他:“拉肚子不许嚷嚷为何只有你拉肚子,我们都没事。”

“我大不了今天一天都不吃凉的。”霍去病吃完就叫许君把油条锁橱柜里,以免他忍不住或看见了眼馋。

卫长君很是无语:“你能出息点吗?”

“你天天给我做,我吃腻了就出息了啊。”霍去病说的好像很有道理,迎来一记爆栗。霍去病捂着生疼的脑门,丝毫不感到意外,他大舅这么惯他就不是他大舅了。

卫长君担心浪费了油和面,总得才做二十来根。他拿出三根给韩嫣和窦婴夫妇送去。饶是韩嫣习惯了卫长君偶尔吝啬的怪叫人没法说的,还是想挤兑他:“卫兄真是过日子的一把好手。”

卫长君点头接下:“是呀。不说长安,普天之下,哪个男子能像我一样,会种地会做饭,还会养孩子。”

“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韩嫣拿起那孤零零一根常油条,“不觉着丢脸吗?”

卫长君敢送一根,就做好了被他奚落的准备:“我给你送吃的我丢脸?不想吃还给我。”

韩嫣躲开,盖因他吃了一口,外香里软,甚至有的地方酥的掉渣,不咸不淡刚刚好:“看不出来啊。”

除了卫家,普天之下的锅都不经造,以至于韩家没做过油炸食物。韩嫣想吃就去卫家蹭几个孩子的。霍去病在今天之前都没见过油条,韩嫣更不曾吃过。他以为跟麻花或馓子一样,结果口感完全不同。

韩嫣吃了一半,有了饱腹感才停下:“卫兄,依我看你别做红薯粉面,叫牛固他们去东市卖这个算了。”

卫长君:“一根十来个铜板,你买?”

韩嫣有钱归有钱,但也不是生来就腰缠万贯。他乃庶出,长子嫡孙待遇轮不到他,小时候还不如霍去病富有。他很清楚一个铜板能买多少东西。

“这么贵?”

卫长君:“白面和雪白的油才能做到这么香。若是烧炭租房,一根得这么多。”伸出两根指头,“平阳侯府也不舍得天天吃。”之所以提平阳侯,盖因其是万户口。几代人积累,比窦婴还富裕。

“当我没说。”韩嫣把剩下半根吃了。完了又觉着意犹未尽。韩嫣眼巴巴看着他:“做了多少?”

卫长君:“明天后天两顿。你要是想吃,我可以把平时炖肉的大铁锅借你。”

韩嫣立刻叫家奴去他家拿锅。说出来,韩嫣停顿一下:“还拿什么啊。你家门外果树下现成的砖灶,在你家做就是了。”不待他开口,“油、柴、面我们自己备。”

卫长君点点头:“可以。”随后带着韩家人回自个家教她和面。面得是发面,活好面,卫长君就叫其回去准备午饭,他家也该做午饭了。

午饭做好,卫长君随便吃点就令女奴把案板连同面移到大门外。卫长君指点韩家女奴把面切成条状,盖上干净的白布再醒一会。跟卫长君自己做的时候一样,面快醒好了再往锅里倒油。不过,没用韩家的油。窦婴夫妇得知韩嫣做油条,就叫韩嫣用他们家的油,做出来两家对半分。

卫长君听了忍不住点头:“这个主意好。以后你们两家再想吃就这么做。”

窦婴夫人出自世家,前半生从未麻烦过邻里,很不习惯,因此感到羞愧。她于是就问卫家的锅在哪儿买的。有了锅以后就不用找他借了。

卫长君摇了摇头:“不知道。别人送的。夫人不必觉着麻烦,这口大锅平均一个月用一次,我这辈子也用不坏。我们三家用的话,说句您可能不爱听的,够您用到去见列祖列宗的。”

窦婴夫人很是震惊,指着大铁锅:“这么薄可以用那么久?”

卫长君点头。

窦婴夫人松了一口气。

卫长君瞬间门明白:“您是怕突然间门锅漏了?不会,不会。这口锅很少用来炒菜,多是用来炖菜和熬油,伤害很小。若是不用,放在那儿生锈反而容易坏。”

窦婴夫人点头受教。窦婴数落她:“我说你想多了,你还不信。长君这么会过日子的人,这口锅真那么稀罕,舍得隔三差五拿出来?”

韩嫣不由得想起卫家的白米,卫长君从未主动说过。偏偏卫长君不惧别人说他吝啬,时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让韩嫣有好几次想问他家米多不多,都没问出口。

“卫兄,听到了吗?不是我一个人说你吝啬。”

卫长君反问:“勤俭节约不是美德?”

韩嫣哑口无言。

窦婴夫人忍不住笑了:“小卫,是不是可以下锅了?”

卫长君一看锅里的油,赶忙叫烧火的奴仆把木柴拿出来,让油温降下来。过了一会,卫长君给韩家女奴做几个示范,然后叫她自个炸。

同一时间门,几十里外的刘彻带着一小罐肉松抵达王太后所住的长信宫。

王太后刚午睡醒来,打算到花园里醒醒困,看到她儿子瞬间门精神:“什么风把皇帝吹来了?”

“看母后说的。”刘彻是有几日没来了,也不好反驳,“儿子这不是忙吗。”说着话把小茶罐递过去。这茶罐不是卫长君给卫青的那几个,比他用来装肉松的精美,还比他的小一圈。

王太后没接:“留你自个喝吧。”

“儿子知道母后不缺好茶。这不是茶。”刘彻吩咐宫女拿个汤匙过来,随后他用小小的汤匙舀一点,轻轻递给太后。

王太后看到金黄色的东西,脱口而出:“金色茶叶?”

刘彻差点把汤匙扔出去:“母后先尝尝。”

王太后说出来就发现她眼花了,那黄色之物像草窝,又像她儿时养的小鸡绒毛。基于对儿子的信任,王太后心里怀疑此物无法入口,还是放入口中。

王太后做好吃草的准备,肉香令她瞠目结舌:“这是,肉做的?”

刘彻送此物不是为了显摆,只是孝顺母亲而已,所以也没绕弯子:“母后昨天吃的豚肉做的。”

王太后愈发震惊,拿起小茶罐,冲着亮堂的地方看了又看,全是金黄色,没有一丝肉色:“肉和面做的吗?”

“只是肉。对了,还有猪油。”刘彻没能亲眼所见,无法一一描述,“还有盐吧。我也是听卫青说的。”

王太后想也没想就问:“卫长君做的?”

刘彻点头:“据说这么一点就得两三斤猪瘦肉。”

王太后没空回答,舀满满一汤匙,仔细品尝,确实没有八角、花椒或桂皮等味道。口中的肉松慢慢咽下去,王太后心生感慨:“卫长君有一颗玲珑心啊。”

刘彻心说,世俗之心还差不多。农闲的时候不看看《周易》,不研究研究风水或治病灵药,净想着吃了。

“母后,此物只能放十来天。您慢慢吃,但也别吃太慢。”刘彻不放心地补一句,“不要今天跟这个显摆,明日给那个尝尝。东西市的猪肉做出来的肉松不如这个味道好。上林苑的猪是留着我们吃的。长君养的猪是留他补身体的。”

王太后点头:“哀家知道,这东西传出去,长君就别想像如今这样清静了。”说着,一顿,扭脸瞪他,“你母亲你还不放心?长君孝敬我的,我何时给过别人?昨日你几个姊妹来看望哀家,哀家都没敢叫膳房做白米粥。”

刘彻:“药丸!”

王太后顿时无言以对。她不止把刘彻孝敬她的药丸给了前平阳侯,后来刘彻又送来的两粒,她也给了平阳长公主。

“那那次,人命关天,哀家也是着急。”

刘彻也不能要求母亲发誓:“您该庆幸那些药丸只能治病,不能起死回生。否则病逝的就不是平阳侯了。”

卫长君提供的药方做出的药丸只是药,以至于王太后也没往这方面想。经刘彻这么一说,王太后后怕,“是哀家疏忽了。”

刘彻扫一眼殿内的人。众宫女太监慌忙跪地起誓,他们会把这些事带进棺材里。

以前东宫主人是窦太后,刘彻连东宫的蚂蚁都不敢信。太皇太后去后,长信宫的人全被他调去别处,刘彻相信宫人不敢乱嚼舌根:“都起来吧。母后,儿子还有些事,就不陪你了。”

太后叫住他:“哀家是不是该谢谢长君?那么忙还能想到哀家。”

刘彻想想卫长君连薄荷葱姜蒜都自己种,家里什么也不缺:“您——算了,以后再说吧。这肉绒不好叫外人知道,你若因此赏他反而会给他招来麻烦。”

刘彻指的是游侠,太后想到细作。淮南王起事时,刘彻查出许多细作,不止淮南王安插的,但没能全部拔除。除非东西宫大换血。他一时之间门没有这么多人可换。刘彻、王太后、卫子夫等人常来常往常住的地方没细作,刘彻就没继续查。倘或有人趁机公报私仇,胡乱攀咬,指不定牵出什么事来。

王太后不如他了解卫长君,便点头说:“哀家听你的。对了,粒粒皆辛苦,是长君跟两个孩子说的?”

宫里只有两个小公主。刘彻不做他想:“这像您儿子说的话吗?”

“我看也不像。长君这点极好。你宠俩孩子太过。长此以往下去,不出个大长公主,也得出过刘陵。”

馆陶大长公主以前没少在景帝跟前搬弄是非。刘陵更是撺掇父亲起事。王太后跟馆陶关系不错,也不希望她孙女学馆陶。

刘彻自己乐意姑母姊妹讨好奉承他,也不希望女儿上蹿下跳:“母后放心,儿子有分寸。”说到此,想起那天在卫家听到的事,“您就别操心她们了。她们要是不安分,也轮不到我们担忧,长君一个就能把她俩的腿打断。”

王太后跟宫女闲聊的时候,宫女也提过“卫长君”,“长君只是舅父,她们是公主。”

刘彻摇了摇头:“在宫里她俩是公主,到了卫家只是长君的外甥女。长君才不管这些。倘或端出公主的威严,长君只会叫她们有多远滚多远。”

王太后不禁看向刘彻。

刘彻瞬间门明了:“朕是天下之主,到哪儿都是皇帝。”

王太后笑着瞪他一眼:“忙你的去吧。”

刘彻出了长信宫,不经意间门看到他母亲种的菜,南瓜好像老了。他想起前几日去秦岭,一路上看到很多黄豆叶子泛黄,有些甚至焦黄,离秋收不远了。他到宣室就令小黄门传少府。

上林苑属皇帝私产,茂陵的空地也归刘彻,地上的作物收上来也就不可能入国库,而是少府统计。先前卫长君忙着抢收,少府心大,导致刘彻的很多小麦变成喂牲口的麦芽。刘彻已经因此惩罚过少府,但他也担心少府好了伤疤忘了疼。少府到来,刘彻再次提醒秋收务必抢收。忙完他的地就去帮卫长君。缺人就去上林苑调。

廷尉执法严苛,少府再作一次,不死也得被贬为庶民。以至于他不敢再自作聪明。翌日,少府就前往上林苑召集人手。

半个多月后,卫长君收了秦岭的黄豆,带着牛固前往茂陵,迎接他的便是一片又一片空地。若不是看到孟粮在地头上打场,他准以为走错了。

卫长君把缰绳扔给牛固就大步过去:“孟粮,怎么割这么快?”

“郎君?”孟粮愣一下,“秦岭的地好了?”

卫长君:“头一遍打好了。再晒两天打两次就差不多了。”

孟粮朝他身后看去。

“找去病?我叫他和阿奴带着那五个孩子收红薯呢。赵大犁,他们捡。这儿怎么回事?”

孟粮转向西:“上林苑的人帮咱们割了二十亩。”指着西南方向,“站在地头上的那个人就是少府。自打黄豆可以割了,他就在咱家住下了。不过住的是西屋西偏房,没叫他正房。”

卫长君笑着问:“上次叫他连夜抢收,却嫌我过于紧张的那个?”

“可不是他吗。一夜起来三次,就怕老天爷突然变天,黄豆全变成黄豆芽。”孟粮说出来也禁不住幸灾乐祸。

卫长君不同情此人,“你下地看看还有多少。若是一天能割完。明天四更天起,争取早饭前割完,回头慢慢打出来。”

割豆子得趁早,否则太阳出来晒干豆荚,手轻轻一碰豆荚张开,黄豆掉落,就只能一粒粒捡了。孟粮很清楚这点,也不想天天天蒙蒙亮就下地。

有了卫长君这番话,孟粮查清楚还有多少亩黄豆,就底气十足地回去吩咐众人,晚上早点睡,明日早点起。

若在别家做事,奴仆很不想那么早起。卫长君是个好主人,奴仆们比他还想早点把黄豆收进家。结果便是等卫长君起来,地头上已经点起木柴堆,同月光一起把地里照的宛如白昼。

在卫家借宿的少府很慌,被卫家人吵醒后,找到卫长君就问:“大公子,又阴天了?”

卫长君仰头看:“月朗星稀,哪来的阴天?我们是想一鼓作气今日割完。”

少府放松地瘫到地上:“吓死我了。我再去睡个回笼觉。”

“你就别睡了。”卫长君朝河对岸看去,“人家乡民都起来了。想睡可以等巳时左右把割下来的黄豆摊场地里晾晒的时候再去睡个够。下午申时再打都没关系。”

少府自己算算,哪怕午时开始睡,也能睡两个时辰,“还是大公子周到。黄豆都割下来,也能睡踏实。”说完他也不困了,去卫家推车,帮卫长君拉割下来的豆子。

卫长君用了早饭就把地里交给奴仆,带着牛固帮少府这边拉黄豆。场地铺满,谁回谁家吃饭歇息。

未时三刻歇过乏,用了饭,卫家奴仆开始打场。翌日清晨,把前一天割下的黄豆拉场地里,晾晒,打场。

如此又过一天,茂陵的黄豆收好了。卫长君承诺,玉米和红薯收好就杀猪。有了盼头,歇了一天,卫家奴仆就下地掰玉米或跟在犁后头捡红薯。

待秦岭和茂陵的玉米以及红薯收上来,卫长君就来茂陵拉十来个男奴,随他回秦岭做红薯粉面。

冬至前,红薯面粉晾干,卫长君搬去茂陵过冬。

到家的第三天上午,卫家迎来了三个人——卫长君邻居的邻居的邻居——张汤、司马相如和东方朔。

天气不错,卫长君跟窦婴和韩嫣坐在院里晒太阳。乍一看到他仨,还以为他们在长安。卫长君率先回过神,起身问:“你们搬过来了?”

东方朔:“早搬来了。”

卫长君奇怪:“我来这边收庄稼的时候怎么没看到你们?”

秋收时节,东方朔也想来看看众人干活热火朝天的景象:“我们那时候不在。你不知道,路上不是牲口就是牲口粪便,还有人堆的麦秸豆秸,出了长安简直寸步难行。”

卫长君怎么可能不知道,他往返秦岭和茂陵好几次。城里干净,几人舒服惯了,受不了这个罪罢了。

“一时忘了。”卫长君吩咐许君拿板凳来,“听说您高升了?”问张汤。

闻言张汤略感惭愧:“算不上高升。只是以后能经常见到陛下。”

卫长君:“这就好了。在陛下身边机会多。”看到司马相如坐下,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自个干的事,“司马先生近来可好?”

“托大公子的福,近日很好。”司马相如很是客气地说出口,东方朔不客气地笑出声。

卫长君来了兴趣。懒得虚与委蛇的韩嫣正眯着眼假寐,闻言精神了,率先问:“出什么事了?”

司马相如慌忙道:“无事。”

东方朔心不坏嘴不好:“大公子不是外人,韩上大夫虽是外人,但他不到过年不回长安,平日没人可说,魏其候不屑搬弄是非,怕什么?只说卓夫人又要同你和离,咱们还能笑你。”

韩嫣和窦婴下意识想看卫长君,一想到司马相如在此,转到一半的头又生生转过来,故作难以置信,齐声问:“因为何事?”

司马相跟他使眼色,不许他说。

东方朔:“跟我和汲黯喝了几次酒,喝的有点多,他夫人不高兴,他跟夫人因此吵了起来,吵急了要和离,谁知夫人当真了。”摇了摇头,“也怪我,早知道就不找司马兄喝酒了。”说的惭愧,面上没一点羞愧。

卫长君看到东方朔这样,禁不住怀疑:“司马先生要和离,不会是你撺掇的吧?我虽不在长安,也常听人说,你得了重赏就和离再娶。我所认识的人加一起都没你离了结结了又离的次数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