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沈鱼的投资提议,陈泽海那边不出意外接受了。

他特意来沈鱼家里,跟沈鱼详谈这件事,态度很诚恳,没有因为沈鱼年纪小是他晚辈就拿什么架子。

相反,他拿了详细的策划书出来,不光有关于新建服装厂计划书,还有他对明珠市经济环境的调查与了解,甚至还有对布料等原材料进货渠道的详细对比解读。

人家这十几年真不是白干的,而且辞职之后,应该也仔细考虑过东山再起另起炉灶。

但正如沈鱼猜测的那样,他不贪污不搞外财,光靠工资攒下来的积蓄,如果全拿来搞事业,弄个小作坊不是不行,但家人的生活水平就没有保障了。

万一失败了,光他自己一个人倒是没什么,可上有老下有小,老人年纪大,孩子还在上学。

作为一家支撑的中年男人,不敢赌这个万一。

但沈鱼让陈美丽带回去的话,重新激起了他的雄心壮志。

如果不是为了生活妥协,他自然更愿意在自己热爱且擅长的领域发光发热。

两方都有合作的意向,而且态度诚恳,商谈起来自然顺畅。

沈鱼出钱,但他得上学,对这个时代的服装市场也不够了解,自然不会插手管理。

不出意外,厂子建起来之后,大大小小的事都得陈泽海来管。

刚开始建厂,两人都没打算一口吃成个胖子,计划的是前期先投入五十台左右缝纫机,

这个时代服装加工厂的生产不像后世机械化程度那么高,细分多种服装生产机械,现在的中小型工厂一般都是缝纫机加人力,规模大小取决于缝纫机台数的多寡。

像小冬家,一台缝纫机就可以做起发圈生意,当然,这个主要是因为发圈比较小,工作量少。

但一般的家庭小作坊,几台十几台缝纫机就算个小厂——当然,手续不会那么齐全,但不影响人家衣服做出来了拿去卖。

都说这个年代是遍地商机的年代,猪站在风口上也能起飞。

可能这话稍微有点儿夸张,但不可否认,逐渐开放的市场开始迸发活力,人们压抑的购买欲得到释放,供需比让无数商家笑出大牙。

基本上商品生产出来,只要价格不是特别离谱,就卖的特别好。

一些稀缺商品,比如电视机,哪怕贵得不合理,依旧抢着买,排队抢购打起来的情况也不少见。

像兴城服装厂生产出来的那些衣服,看起来本地的百货商店不缺货,甚至货源充足。

可别忘了,兴城是一省省会,本城还有个辐射周边的大服装厂,本市的百货商店情况并不能代表其他地方。

别的不说,就说沈家带回去那几十件衣服,都没正经卖,直接在火车站就让人给抢光了,可见市场需求有多大。

沈鱼他们建个厂,生产出来的衣服真不愁卖,陈泽海虽然辞职了,可那些进货出货的渠道,他了解得一清二楚。

现在缝纫机的价格,零售价一台在一百五往上,还得要缝纫机票,这才是最卡人的地方,所以最好是能直接从缝纫机厂进货。

陈泽海倒是认识几个缝纫机厂的领导,可之前是代表国家的厂子谈机器购买,现在是私人,可能不那么好买。

这个问题沈桥帮着给解决了,他之前去明珠市帮人升级过机器,那缝纫机厂的还得从机械厂买机器买零件呢。

有这条关系,缝纫机方面不用操心了,只要钱到位,随时能给他们安排机器。

五十台缝纫机总价大约要八.九千块钱,还得找厂房,招聘工人,购买原材料等等。

拢共加起来,陈泽海尽量压缩成本,也得一万五往上。

他给报价的时候还很有些说不出口的意思,知道沈鱼赚了一些钱,可张嘴让人投资上万块,完了他当厂长,说出去怎么都感觉像骗子,毕竟这可是万元户作为富裕符号的时代。

陈泽海表示,他能拿出来三千块。

沈鱼估摸着,大约是留了家里开销之后,能拿出来的全部家底了。

沈鱼觉得,陈泽海投不投无所谓,现在他财大气粗,真不差这几千上万的。

但这话不能说出来,显得他摆阔似的。

最后两人协商一番,初期投资两万块钱,沈鱼出一万七,陈泽海出三千。

按照出资比例,陈泽海觉得自己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就够了,剩下是沈鱼的。

但沈鱼不同意,他觉得自己不管事,只出钱,陈泽海负责厂子大大小小的事,从采购到生产到销售,人家都给管了,不能白出力,应该多拿一些股份。

好嘛,别个跟人合作,都是争着希望自己多占股,这俩人差点儿吵起来,却是因为觉得自己占的份额多了。

最后争来吵去,定下的比例是陈泽海百分之三十,沈鱼百分之七十。

再多陈泽海不干了,觉得太占沈鱼便宜,没这个脸。

行吧,这样也行,以后厂子要是做大了,百分之三十利润少不了。

既然是两人合资,一些前期工作正好可以商量一下。

大部分都能达成共识,唯有一点有争议。

关于厂房,陈泽海的意见是租厂房,因为便宜,房租非常便宜,不管是跟政府租还是跟私人租,一年都要不了几百块钱。

沈鱼意见不一样,但凡涉及到房子,能买绝对不租。

他自觉不是投资大佬,但是再怎么也知道房子地产绝对是升值投资,放那不动钱翻着倍涨的那种。

但陈泽海认为这是不必要的投资,虽然明珠市这两年房价好像确实涨了一点儿,但那一点儿算不了什么。

就拿他们要租的厂房来说,五十台缝纫机,租个两三百平的厂房足够了,一年租金也就一两百块。

可是这么大的厂房,要是连地皮一起买下来,最起码得几千块,够他们租几十年,这也太夸张了。

结果沈鱼听他分析完,一脸惊喜:“才几千块?这么便宜?”

他是真高兴啊,那可是明珠市,现在厂区所在的地方,看起来偏僻,搁在几十年后,怕是得算城中心了。

几千块钱买几百平,赶明要是厂子迁址了他盖个楼,以后可能会有收房租好累这种烦恼。

陈泽海:“……”便宜?

“那什么,不然这样。”沈鱼琢磨了一下,陈泽海要是觉得买地不划算,不用强求,毕竟一共两万块资本,让他拿几千出来买地好像确实有点儿过分。

“地和厂房我买了,算我租给咱厂的,您给我算租金,这样可以吗?”其实租金要不要无所谓,不过陈泽海肯定不会愿意占这个便宜。

“这个没问题。”陈泽海就是搞不懂,为什么沈鱼这么热衷于囤房子,之前就听说了,他开那几个店,房子都让他给买了。

“那就麻烦您了,要是可以的话,请帮我多留意一下,有卖地卖房的,都帮我盯一盯,合适我就入手了。”

陈泽海:“……”

搞不懂搞不懂,这得是对房子爱得多深沉。

但陈泽海还是答应下来了,不是多大的事,沈鱼要求低,连郊外那么偏的地儿都要,那种地方慌得鸟不拉屎,政府整片整片的出售,价格压得老低都没人要。

沈鱼要买,就是顺路跑一趟的事儿,真不麻烦。

沈鱼:荒郊野外?以后都是市区!

“你买这么多地干嘛?”陈泽海没忍住问。

“我觉得以后房价得涨,而且是大涨,先买点儿地囤着,等升值。”

陈泽海半信半疑,房价上涨他信,现在一家家住的那么挤,孩子大了要结婚就得有更大的空间,房价上涨很正常,可再涨能涨到哪去,顶天了翻倍,翻两倍?

沈鱼没有再多解释,后世房价涨得多恐怖,他说出来也得人家信。

他要不是自己穿越来的,换个人跟他说以后房子一平米几万,他也不信。

各方面谈妥,沈鱼把钱给陈泽海,他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了。

头两天先不带家里人过去,他先去找好住的地方,安排好两个女儿的学校,然后把家人接过去安置好,就得开始忙事业。

陈泽海跟沈鱼说,明珠市现在工人不好招,本来就是个小渔村,人口数量有限,大部分厂里招工的都是外地来打工的。

不过现在人们还没有背井离乡去别的城市打工的意识,很多人可能一辈子都没出过远门,通讯联系又不是那么方便,很容易走丢。

尤其是乡下的农民,很多都是文盲,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去的最远的地方可能是县城。

真去了大城市,一下子晕头转向,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让人骗了都没处说理。

之前沈家人敢直接跨省走一趟,主要是人多,还一大半都是壮年男性。

真有骗子脑子不清楚撞上来,骗子团伙要是没个百八十号人,大概率会被反杀。

总而言之,敢跑到外地去打工的人少,本地劳动力不足,工人少,工资水平就拉上去了。

像他们这种新开的厂子,尤其难招人,除非出更高的工资。

像在兴城,沈鱼店里的员工最低工资五十块钱,平均工资七十块钱左右,已经是本市数得上的高工资,福利待遇还很好,所以每次招聘都来很多人。

但在明珠市,七八十块是底线,有些厂子为了赶工,一个月不给轮休,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以上,工资能给开到八.九十上百块。

这样一来,生产成本就提高了。

陈泽海的想法是,他去了先找自己认识的一些厂子领导找找关系,他们在当地有人脉,能帮忙联系一些熟手工人过来。

不过这样一来,工资就得高一些,最起码得开到八十块以上甚至九十块。

这个工资水平沈鱼没意见,不过他想到另一件事。

“咱厂招工,对工人有什么要求吗?比如文化水平,年龄、性别之类的。”沈鱼问。

陈泽海想了想,之前服装厂作为国营大厂铁饭碗,招工肯定有考核。

但他们这种私人的厂子,没那么严格,真要说要求,也有,最起码得熟练使用缝纫机。

陈泽海解释完,沈鱼又问:“缝纫机好学吗?”

陈泽海说:“我觉得不是很难,只要上手之后,就是越干越熟练。”

他也是从生产车间走上来的,自己就会踩缝纫机,陈美丽小时候一些裙子,还是她爸给做的。

“那您觉得,如果我们招了人自己培训成不成?工资可以不用开那么高。”

沈鱼倒不是想克扣工人工资,而是听陈泽海说招工难,他就想到当初沈二姑为了把表哥留下,差点儿没求他了。

曹满仓刚来,一个月工资五十块钱,他们全家都满意得不得了,二姑都快把沈鱼当神仙供起来了。

大城市招工难,可乡下的老百姓,想找一份能挣点儿钱的工作也难。

本地机会少轮不上,外地他们摸不着门路也不敢去。

但是沈鱼可以把这两者连接起来,厂里要招工,乡下的老乡想要工作,前期培训可能会花费一些功夫,但他们能接受的工资肯定比当地平均工资低。

“你的意思是……”陈泽海若有所感:“从乡下招工,然后我们自己培训?”

“对。”沈鱼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我爸那边的情况您也知道,老家有些亲戚还算可靠,让他们帮忙寻摸一些愿意出来打工的人,咱们只要开个平均工资,人家肯定就很乐意干。”

到时候找个领队一起把人带过去,不用担心迷路,身边都是同乡,那安全性就大大提高了。

陈泽海立刻在心里算了笔账,就算不轮班,五十台机器最起码得五十个工人。

本地招工得给八.九十的工资,乡下招人,六十块一个月大把的人愿意,就算给七十一个月,一个月也能省七八百,这可不是个小数字。

而他们的前期投入就是一个员工培训,这就简单了,他自己就能干。

沈鱼也没有说干不了的人硬要往里塞,员工培训结束,能不能通过还是陈泽海说了算。

“我觉得可以,正好我这几天得先过去布置,你先联系一下人?”陈泽海觉得这主意确实可以,双赢。

其实这种机会,如果王家没有干出那种事,现在他肯定也会联系一下王家沟的亲戚们,多多少少会给个机会。

现在,呵,做梦吧,他提都不会提。

“好。”沈鱼思忖片刻,说:“尽量弄个大点儿的厂房,员工宿舍食堂都给安排上,咱们这招的都外地人,给他们统一安排食宿,比较好管理。”

“这个我清楚。”陈泽海也补充道:“工人的话,尽量以女工为主。”

按照他多年经验,大部分情况下,女性在心灵手巧方面,确实比男性更突出,男性更长于力量属性。

“安保呢?”沈鱼想起自家店那安保队,忍不住笑道:“这就麻烦您了。”

当初张小山等人,还是陈泽海帮他介绍的。

陈泽海想到这个也笑,当时沈鱼帮那伙子老兄弟们给安排了工作,他心里还很感激。

不是不想帮忙,而是国营的厂子,很多事情不好操作,他能帮一个两个就顶天了,再多真不好安排。

现在好了,厂子虽小,五脏俱全。

保卫科、仓管等等,都可以给以前那些生活比较困难的老兄弟们一个机会。

显然沈鱼也是这个态度,这让他十足欣慰。

两人算得上相谈甚欢,虽然年纪差的有点儿大,但各方面问题都有商有量,三观也比较一致,这样合作起来就很舒服了。

一切谈妥之后,陈泽海先出发去明珠市,沈鱼给老家拍了个电报,让打个电话过来,这事一句两句说不清,写信太慢了。

老沈家这头,正如火如荼盖新房。

刚回来那会儿,虎妞跟小伙伴吹了一嘴,说他们家要盖新房。没一天,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那几天沈家可热闹了,一天到晚家里就没少过人,来看新衣服的,听他们讲城里见闻的,连坐个火车都听得津津有味。

像吃饭店啊,逛百货大楼啊,电影院看电影啊,这些情节,百听不厌!

沈家人就一遍一遍的讲,听过的人下次还是会来听。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他们这么多人,讲电影情节的时候,硬是讲出了十几个版本,把人给听糊涂了,差点儿以为他们看得不是同一场电影。

不过这种热闹也就是几天,沈家也有自己的事,哪来的时间天天招待客人。

你说人来了,最起码得端碗水吧,关系好的,还得那点儿炒瓜子之类的招待一下。

一天两天的,沈家人自个儿也说烦了,干脆把盖房子这事儿提上日程。

村里人倒是知道他们要盖新房,但一开始猜的都是要盖一两间砖瓦房,没想到等找村长批了宅基地,直接就是个超过一百平的大房子。

消息从村长家传出来,村里人议论纷纷,这得能盖好几间屋子吧,沈家真阔气!

然而沈家是他们想象不到的阔气,人家就不是盖一两间砖瓦房,直接奔着小楼房去的。

沈家壮劳力多啊,除了沈老爷子这一枝的,他还有俩兄弟,他家盖房,这两家都让家里男人过来帮忙了。

这还不算,沈大姑沈二姑婆家,也都派人过来了,曹满仓两个哥哥都来了。

一车车的水泥砖块还有钢筋楼板,从县里砖瓦厂楼板厂拉过来,看得村人眼红不已。

盖个砖瓦房就很不错了,还水泥,钢筋,这要盖啥,盖皇宫啊!

为这,沈家还搭了个棚子在外面,安排了人守夜,怕这些东西被人偷了。

还真逮着过两回来偷砖的,一回当场抓住,是本村一户泼赖户,想偷了他们的砖拿去卖钱。

还有一回是外村的,跟本村一户人家有姻亲,来走亲戚的时候动了心思,结果被沈家兄弟撵得一头栽臭水沟里。

建材充足,人手够多,房子盖起来就快得很。

像砌墙这种活,特意挑了村里盖过砖瓦房,手最稳砌得最平的好手来,那些只盖过土房子的,都不让上手。

沈鱼电报发过来的时候,沈家那小楼房都在封顶了,天天都有人来围观看楼房,稀罕得不得了。

所以邮递员把电报送来,好多人都看见了,一听说是沈家那个特别有出息的沈猫儿送来的,都围了上来,想看他说的啥。

没啥,就是让沈家人打个电话过去。

村里人没趣的散开,沈家人却不敢不当回事。

沈老爷子喊了个孙子就出发去县里了,以前有啥事,都是写信,要不是有要紧事,干啥要发电报?

让他们打电话过去,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所以沈老爷子一点儿不敢耽搁,还借了村里老牛家的牛车。

到了县里邮局,沈老爷子掏出沈鱼给留的电话号码,认认真真对照着播了电话。

上次打电话他都不会,让工作人员帮的忙,回头好好补了功课,把这些数字都给认下来了。

电话通了,沈老爷子担心地问了一通,没两句就被宝贝孙子哄得眉开眼笑。

等说到正经事,沈老爷子就笑不出来了,嘴巴张老大,听得人都傻了。

沈鱼说完,他还追问了好几遍,把方方面面都给问到了,都顾不得心疼电话费了。

要不是知道沈鱼不会骗他,那次去城里也见识到他孙儿有多阔,现在沈老爷子该以为这个孙子过不下去去当骗子了。

挂了电话,沈鱼堂哥沈庆田迫不及待地问:“爷,猫儿说啥了?”把他爷吓成这样,嘴都合不上了。

沈老爷子合上嘴,原地愣了会儿神,晕乎乎道:“猫儿说,他认识的长辈开了个工厂,要招工,看看咱这有没有愿意去当工人的。”

沈庆田当即大喜:“爷,我啊,我愿意去!”

堂弟沈庆丰留在城里了,就是猫儿给安排的,要是有这个机会,谁不愿意留城里。

“你不行。”沈老爷子一口回绝。

沈庆田大失所望:“我咋不行,我也能干,一点儿不偷懒!”

沈老爷子斜他一样:“人家要女工,做衣服踩缝纫机的,你行吗?”

沈庆田很想说他行,但张不了这个嘴,他自己衣服破了,还是他妈或者妹子给缝的。

让他干体力活没问题,可缝衣针那么小,根本捏不住。

“那我家春妮儿行不?”沈庆田转而想到自家妹子:“猫儿能给安排几个?爷你可得给春妮儿一个机会,她手可灵了。”

“放心,肯定有机会。”

“爷你真好!”

“猫儿说要五十个呢,我到哪给凑这么多……”老爷子语气很苦恼,脸上笑容可一点儿没这个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