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池最后还是没哭,因为她手里有个能发出稀奇古怪声音的法器,她用灵力一灌,顿时呜咽声就有一搭没一搭地传了出来。

傍晚时分,寂静的山村,一个年轻女子的哭声从村头响到村尾,时而凄惶时而哀怨,让人想听不到都难。

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哭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示弱。

片刻后,周围的村民还是没有开门,但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起她们俩来。

“……我瞧着不太像是坏人。”

“这不一定。现在外面世道多乱,她们突然跑到我们村来肯定不是一般人。”

“如果是坏人的话早对我们动手了吧,而且她们还能进村,韩仙长的符就在村里,她们要是邪祟应该不会能在村里待那么久。”

“她们模样倒比城里的娘子还要白嫩,衣着也不像普通人。”

“应该是外地来的。”

“她们年纪都不大的样子,大丫要是回来的话应该也有这么大了吧。”

可能是这话让大家回想起了什么,说这话的那一家人都不吭声了,但林南音注意到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别的打量。

普通人说话再小声也都逃不过老井边的两人。

仙长的符?

大丫?

林南音早就已经将村子给打量透了,这里只有周围的阵法有灵力波动,其余勉强能算上是符的东西只有村头牌坊上吊着的一只符囊,且那符囊还是个假的。

她怀疑那符囊应该就是个掩人耳目的玩意。

天渐渐黑了,林南音这时浅浅施展了一个小云雨术,顿时村中上方乌云变换。

眼看雨已经下了下来,老井边的两人立即顺势躲去了她们最近的那户人家屋檐下。

可屋檐太小,雨势又太大,她们躲在那不过是打湿半边身子和打湿整个身子的差距。

终于,她们躲雨的那户人家终于小小的打开了一道门缝对着她们道:“两位若不嫌弃,不如进来躲躲雨吧。”

就这样,林南音和陈晚池两人顺利登堂入室。

说是登堂入室其实也不算,户主并没请她们进屋,而是让她们住在外面单独的厨房里。

但这对林南音二人来说已经够了。

请他们进来的这户人家三代同堂,最下面是个是十来岁的小女孩,只有一个。他们所住的是一间大屋,外面套着院子。

院里有树有菜园,除了人口少了点,看上去一切正常。

一夜风雨过,天不亮陈晚池就帮忙劈柴生活收拾厨房和院子,等主人家出来发现她做的这些时候,她只不好意思一笑表示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

“我们身上也没什么长物,只能做点简单的事来感谢你们的收留。”陈晚池说到这里,肚子就恰到好处地咕噜噜叫了起来。

再之后林南音二人被邀请着一起吃早饭就顺理成章。

一顿饭的功夫下来,这户人家对她们也不再像昨天那样防备,于是其中年纪最大的老头便问陈晚池道:“两位姑娘听口音不太像是本地人,这是打哪来?”

“我们姐妹俩是被人掳来的,”陈晚池已经想好了理由,“那掳我们的强人本来要杀了我们,后来我们被一姓韩的仙长所救。那韩仙长救了我们之后因为有要事就走了,我们姐妹俩害怕就根据韩仙长的吩咐一直往这边走,这才来到了你们村。”

陈晚池是个正派人,眉眼之中含着一股英气,再加上她提及了一个姓“韩”的仙长,这户人家顿时问道:“你碰到的那位仙长是不是一身紫袍,一缕长须,手持拂尘?”

“拂尘是有,也有胡须,但不是紫袍。”陈晚池顺着他们的话里加了点不一样的东西,“不过听闻仙长和我们常人不同,擅长变化,或许他变了面向也不一定。”

“这倒是,你们碰到的应该就是韩仙长错不了。”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个老人认定做好事的一定是他认识的那位仙长,“那韩仙长是流云宗的仙人。

我年轻的时候,这边金龙湖里有蛇妖作祟,搅动湖水暴涨,那时候水涨的把我们村子都给淹了一半,后来是流云宗的仙长们路过,斩了蛇妖,之后一直到现在我们这都风调雨顺,没再出过水患。

流云宗的仙长们都是大好人。”

没想到会在这样一个地方还能听到流云宗的消息,不等激动的陈晚池开口,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林南音拦下她,自己同那老者道:“原来韩仙长竟然是流云宗的仙人,那怪不得他会路见不平救下我们姐妹俩。

我小的时候也常听我父母说过一件事,说是我们那原本有个姓曲的人家,家里酿的酒特别好喝,但知道的人不多,家里生意一度做不下去。

后来有一天一白发苍苍的老人路过他们家,嗅到了一股酒香,就问他们买了一壶。

曲家人生意惨淡,见老人要的不多,就说不收钱,白送给他。老人应了,取了酒壶来装酒,然而那酒壶就跟无底洞一样,装了整整十大坛才满。

酒装完,老人问曲家人是不是还不收钱。那酿酒的曲家人脸色已经发白,但还是道‘人该言而有信’,最后还是没有收钱。

老人一听,见他们如此言而有信,便称自己是流云宗的人,日后曲家若有弟子能成仙材,就会来曲家把人带走。

小时候我听这些故事只当是人编的,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听到仙长们的传说。”

这故事当然是林南音根据昨天听到的那些信息现编的,目的是为了增加这家人有‘共同语言’。

果然,那老人听完便激动道:“这肯定是真的,我们家的两个孙女一个孙子就被韩仙长收做弟子带了走,他们如今离家也有些年头了。我们家大孙女年纪算下来差不多和你们一般大,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回来看看。”

仙长,收徒,一去不返。

这些字眼加起来很容易就能串成一个骗局。

本还以为是有同门幸存的陈晚池顿时神色微变,眼里已不如刚才那么激动。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鬼修,却见她神色如常地恭维起了对面老人:“能被仙长收为弟子,那必定是天纵之材。老丈真是有福气。”

“唉,可我也见不到他们了。”老丈半是高兴半是惆怅道,“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们也不回家来瞧瞧。怕就怕下次他们来,就只能看到我的坟头草咯。”

“山中岁月长,我们平常人劳劳碌碌的大半辈子,在那些仙长看来或许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为了儿孙的前程没办法。”林南音宽慰完,又继续打听道:“老丈,那韩仙长是什么时候来收的徒?我们姐妹受他救命之恩,还是想能有报答之日。”

“这个时间不定,一般是一年来一次,有时候来得早,有时候来得晚,今年已经来过了,带走了村西边的六户人家的孩子。”老人道,“本来我家小孙女也要被带走的,是我舍不得,里长也说去太多不好,让我把名额让给别家,我这才让了。”

说着他摸了摸小孙女的头,“希望小囡囡以后别怪爷爷。”

小女孩很懂事地依偎在爷爷身边,眼里虽然也有向往,但手却紧紧抱着爷爷的胳膊。

“老丈高义。”林南音此时心中已经五味陈杂。

这个世界的普通人这辈子都走不出一个洲,他们或许知道有修仙门派的存在,却不知道哪些仙家名宗招弟子需要看资质根骨。

这种一家收好几个孩子走的,稍微知道修炼之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场骗局,可他们却还在为自己的儿孙有个好前程而高兴。

话谈到这里,林南音进本已经确定那姓韩的大概率是个邪修,而这个村子的人就相当于是他圈养的“活血食”。

只要人还活着,没人来拆穿他的谎言,他便能一代又一代的一直欺骗下去。

早饭过后,这家人就要下地去干农活了,家里的小孩也一并要被带走。

主人家空无一人,林南音和陈晚池自是不好继续待下去。

她们和这户人家一起出门后,目送着扛着农具往外面走的人们,林南音叹了口气,对陈晚池道:“我们走吧。”

“走?去哪?那个姓韩的肯定是个邪修,难道你已经知道他在哪个方位了?”十七八岁的陈晚池心中热血还温,“我现在就去宰了他!”

“宰了他,然后呢?”林南音问,“告诉这里的所有人说,你们被骗了,你们家的孩子其实全都死了,说不定第二次投胎刚回来就又被送去了地府?”

“我……”陈晚池嘴巴张了张,最后无力道,“那怎么办?就这样放任不管,任由那个邪修年年来吃人?”

“一边是清醒的死去,一边是糊涂的活着,让你你怎么选?”林南音反问道。

陈晚池抬头望天,“理智告诉我或许保持现状是最好的,至少他们都还活着,而且活得还很不错。可察觉到真相的我又实在无法什么都不做。”

“其实还有第三条路。”林南音对着整个村子指点江山道,“你把这假的变成真的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