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势太过拼命,一时间镇住了康熙。他却不如梁九功以为的那样失去了冷静,见此沉下了脸:“放肆!皇祖母养育朕多年,若将礼制置于恩德之上,才叫不孝。”

又因为起此彼伏的劝阻之声,且梁九功飞扑的力气极大,康熙一时间奈何不得,气氛就这样僵持着。

殿外忽然传来战战兢兢的通报声:“万岁爷,皇贵妃……皇贵妃与六公主求见。”

康熙动了动唇,如何也说不出“不见”二字,狠狠地剐了梁九功一眼,就见这狗奴才松开了以下犯上的手,露出劫后余生的神色,连滚带爬地跪在了一边。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道悦耳的嗓音遥遥传来:“皇上,乌林珠想极了皇阿玛,臣妾便带着她来见您。”

乌林珠现今八个月的年纪,未至周岁,眉眼与额娘如出一辙,鼻子小小的,嘴巴红红的,似观音座下金童,此时安安静静地窝在云琇怀中。

等到了跌坐在地、颇为狼狈的康熙跟前,她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睛,疑惑瞅了他好半晌,终于认出了这是她熟悉的阿玛,于是“啊啊”地伸出手,要抱抱。

康熙迟疑一瞬,就听云琇轻叹道:“难不成在皇上眼里,乌林珠还比不上一把冷冰冰的剪子?”

小公主瘪瘪嘴,像听得懂对话一般,霎时间变得眼泪汪汪。

“胡说。”康熙顿时心疼了,低声道,“……朕身上脏。”

话音刚落,怀中就扑进了一个分外柔软的小身体。康熙下意识地伸手抱住,耳边传来微微带笑的嗓音:“她不嫌。”

顿了顿,云琇又道:“皇上可还记得老祖宗的心愿?”

她的声线轻柔又舒缓,“在皇上看来,剪发是孝,但老祖宗说,要看着您励精图治,以历代明君为标榜,这才是您应尽的孝。她在天上看着,又如何愿意孙儿这样折腾自己,指不定夜间入梦谴责臣妾,谴责梁九功呢。”

梁九功本就心惊胆战,方才来了这么一遭,自己的小命还能留么?

小命倒是其次,若是皇贵妃也拦不住,万岁爷仍要一意孤行地剪发,他岂不是白死了一遭!

闻言,他落下了一半的心,皇贵妃娘娘这话说得太有理,太漂亮了。

回过神来,他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心中对云琇感激涕零,面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一个劲儿地磕头:“要是老祖宗怨怪,奴才万死,嗝,万死难以赎罪……”

康熙侧头看他,心头涌上的怒火渐渐淡去,罢,就饶了这狗奴才的一顿皮肉之苦。

转而将他抛到了脑后,康熙再三咀嚼着云琇的话,将怀中的乌林珠抱得更紧了些,“心愿……”

云琇轻嗯一声,柔声重复着:“我知皇上不忍违逆老祖宗的心愿。”

康熙只觉心中悲意与郁气慢慢消融,许久许久,他的目光灼灼,“琇琇,是我魔怔了。”

剪发,不是祖母愿意看见的。

她最记挂是保成,还有立后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