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之内的事,远在苏州的苏知鱼并不知晓。也或许,这只是京师城内的一场暗变,肇事者并不希望引起巨大的轰动。

反正,苏州城内的平静与繁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苏府门前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家都对苏家小姐此次的招亲非常感兴趣。

“小姐,你都不知道,外头上到九十,下到九个月的,反正只要是个男的都来了!”

苏知鱼正在画图。

她素手执笔,青丝微落,表情认真,就连脸上被擦上了墨汁都毫无所觉。

“小姐。”雀蝶有些担心地看着一连在屋子里待了近数月的苏知鱼。

从前的苏知鱼精致漂亮,现在的她虽然美貌依旧,但除了脸上,身上也都沾上了难洗的墨汁。

幸好,苏家钱多,绫罗绸缎更是不缺的。

可雀蝶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

若是从前,她家小姐早就排好了什么菊花眼、赏梅宴,然后穿着苏州城内最时兴的衣裳,戴着最漂亮的头面去跟其她女子争奇斗艳了。

雀蝶认为,她家小姐这是自暴自弃了。

“小姐,您不会真要在外面那堆人里选夫婿吧?奴婢打眼一瞧,真是没有一个能看的。”

苏知鱼出了三道题,能答上来的便可以成为苏家的女婿。

不过前提条件是:入赘。

一连数月,都没有人能答上来这三道题,如此,也让众人质疑,这三道题根本就没有答案。

苏知鱼却好似没有听到外面此起彼伏的质疑声,一心一意扑在自己的房间里,整夜整夜地熬。

雀蝶也不知道自家小姐在忙些什么,可她依旧会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比如替苏知鱼准备好换洗衣物,每日晨间和晚上的热汤、巾帕。还有换季的衣物,被褥,炭盆等。

入秋转凉,再从秋至冬,只一个晃眼,外头的叶子已然落了一半。

苏府门前的队伍却并不见减少,那些答了一次答不上来的人又蜂拥过来。

与此同时,苏町地的身体也大不如前。

他每日汤药进补,可身体如漏风的气球,灌下去的药毫无动静,就如填进了大海里的细沙子,连一点响声都听不见。

苏知鱼除了窝在房内作画,每日还会抽出时间去看一趟苏町地,然后盯着他将药吃完,才急匆匆继续回去作画。

雀蝶不明白自家小姐这是在干什么。

若说老爷时间不多了,小姐不陪着老爷,怎么还总钻在自己的屋子里呢?

苏知鱼却清楚,如果自己没有撑起苏家的能力,那么父亲是不会放心的。

她正在准备苏州城内一年一度的刺绣大赛。

此次大赛由皇家举办,获得冠军的绣坊将在这一年内专供皇室绣品。

这是极大的殊荣,也是最好的广告。

这几月,苏知鱼一直在为这件事忙碌着,外头那些排队的男子也是她为了安抚苏町地而采取的缓兵之计。

可知女莫若父,苏町地哪里猜不到苏知鱼的想法。

这一日,苏町地刚刚吃完药,便唤住了准备离开的苏知鱼。

“知鱼,坐,我跟你说说话。”

苏知鱼提裙坐下来,替苏町地掖好被角。

天气说冷就冷,苏町地的屋子里已经烧起炭盆,最上等的金丝炭。

桌案上燃着安神香,白玉碗里装着千年的老山参,可苏町地的身体依旧像是破败的瓦罐,正在一点一点漏光他的生命。

再老的人参,再好的药,都只是让他苟延残喘地活着。

“我现在,只希望能看到你找个人陪在身边。”

这大概是所有父母的希望。

他们认为,一个人是无法生存的,孤独会侵蚀你的一切。你该寻找到另外一个人,成为你心灵的支撑。

“那父亲这么多年了,为什么没有再找?”

“因为我有你。”

苏町地握着苏知鱼的手,满眼慈爱。

新的生命,新的延续,新的希望。

苏知鱼是苏町地生活的全部动力,他知道自己总有一日会离开她,因此,他希望能让她找到相伴一生之人。

“爹,我不是不愿意找,只是觉得……很难。”

苏知鱼想到陆时行,那位赫赫有名的平阳侯。

有些人,能碰到一起算是缘分,可最后终归会因为缘分不够,所以分离。

“知鱼,听我一句劝,刺绣大赛没有那么容易。”

“我知道。”苏知鱼笑着道:“我知道就连爹都没觉得我能赢,可是爹,其实你可能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我。”

苏知鱼知道苏町地不喜欢她参与刺绣。

因为苏州城内,不,放眼整个大周,都没有女儿家经商的事例出现过。

女儿家,就该被束之高阁,拘于深宅,仰仗男子。

她运气好,得了个对她处处都好的父亲。

可也有运气不好的,譬如她堂姐苏妙玲。

“您想找个人来护着我,可我有手有脚,能自己护着自己。”

“你还小,不懂。”苏町地并不认同苏知鱼的话,“现在你爹还在,可等你爹走了,你要怎么办?外头那些豺狼虎豹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而且……”苏町地眼眶微红,“人生路长,没有一个人陪着你,爹不安心呐。”

苏町地握着苏知鱼的手紧到发颤。

苏知鱼垂眸看向苏町地,心中一酸,眼泪也顺着眼眶落了下来。

苏町地两鬓斑白,风尘满面。

他的父亲正在老去,如秋日落叶一般,即将归于尘土。

“好。”

苏知鱼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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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有一男子上门,说了三道题的答案。

经过苏家小姐亲自确认,这位名唤赵怀安的男子即将成为苏家新婿。

听闻此消息,一时间,苏府门前排着的长队在一炷香的时辰内便都消散了。

“公子,这边请。”

雀蝶领着赵怀安去见苏町地,她偷偷的打量这个走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虽然生得不错,但身型瘦弱,五官普通,实在是配不上她家小姐。最重要的是,雀蝶总觉得眼前的男子有点眼熟,可一下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为了见赵怀安,苏町地特意起身打扮了一番。

书房内,苏町地刚刚吃完一盅药,他坐在书桌后,雀蝶引着那男子进来。

男子进门,拱手行礼,礼仪姿态都是足的。

苏町地上下打量。

赵怀安略有些紧张地站在那里,不敢上前。

只略略一眼,苏町地就大概明白了赵怀安是怎样的一个人。

虽然怯弱,但老实,看起来不像是个会生事的。

按照苏知鱼的脾气,找个这样的也算稳妥。

毕竟是病体,苏町地精力不济,他略略多问了几句,便抬抬手让人走了。等赵怀安走后,苏町地又让管事的去查他的资料,管事早就料到苏町地会来这一出。

将早就准备好的资料递给了他。

家中独子,父母于去年皆亡故。

“不错。”

他苏家正需要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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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绣大赛于立冬之日举行,苏知鱼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外头都在忙活着她的大婚,她依旧躲在屋子里忙着自己即将参加刺绣大赛的作品。

苏家近况不好,刺绣的销量一直在下滑。

虽然苏知鱼不让苏町地看账本,管苏家绣坊的事,但苏町地总瞒着苏知鱼偷偷地看。

苏知鱼明白,苏家绣坊是苏町地一生的心血,让苏町地看着苏家绣坊在他手上从盛转衰,比让苏町地死还难受。

因此,她必须要拿下这次刺绣大赛的冠军,重振苏家绣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