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酒逢春(九)

待宋澜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江面上的夜雾中时,叶亭宴才像是泄力一般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方才那一口气憋得太足,如今乍然松懈,他又无意苦撑,干脆顺着船壁滑坐下去,落薇随着他一同坐下去,懒洋洋地倚靠着,开口道:“还以为你心中多有把握,怎么如今就没力气了,难不成方才一击即中的模样,是装给他看的不成?”

叶亭宴没有反驳:“惭愧,惭愧。”

落薇转头看他,轻声道:“这么多年来,其实你是没有变的。”

叶亭宴一时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嗯?”

落薇出神地道:“我方才看你,忽然想起了从前,想起在许州、在荆楚,你只身闯营杀了鬼教头目,拼着得罪世家与豪商的风险开粮仓赈济灾民……那时候我瞧你,总觉得这世间不会有任何能难倒你的事情。”

叶亭宴苦笑道:“你把我想得太好了些。”

落薇应道:“是啊,所以天狩三年之后……我总是反反复复问自己,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忽然死去呢?他还没有时间履行我们从前许下的诺言、建立不世的功勋,甚至没有死在战场中、死在为理想舍身的道路上,这样一个人,他为什么会死在宵小之徒的手中?”

叶亭宴瞧见她的眼圈竟然先红了,不由得伸手抚摸她的脸颊,温言道:“我这不是没有死吗?”

落薇重重点头:“后来我重新认识了你一遍,这才发觉……你原来也是个凡人啊,会迁怒、会猜忌,会心神不宁、自我怀疑,也会方寸大乱,我从前只看见了你持箭退敌的模样,如今却发现,你也会怕的。”

叶亭宴问:“你失望了吗?”

落薇抱住他,摇头:“我很高兴,你也不要……一直做英雄。”

他跪坐在她的面前,同她紧紧拥抱,刚想开口,又忽而在她的裙摆处瞧见了一抹血色。

是谁的血?

叶亭宴忽而回想起了方才常照口中的一句话。

“幸亏我高看了你们一眼”。

适才他心忧如焚,竟全然忘了其中的关键——这场预想中的避退,本应发生在渡口处,她顺着他的布置救下了苏时予,如何能带着这个人蒙混过关,顺利地来到了汴都的郊外?

倘若宋澜在渡口处就截下了这艘船,渡口到大河水道狭窄,遭遇伏兵的话,他们便走不了这么顺利了。

他明白了落薇的不对劲,从她方才开口时,一种诡异的感觉就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

原来如此,这个拥抱、这些言语,不是她对他的安慰,而是一种寻求支撑的姿态。

落薇死死地抱着他,良久才低哑地道:“他初来苏府时便寡言少语,纵然后来在科考中一鸣惊人,也不肯领崭露头角的官职。他为人就是如此,从来不肯叫别人觉得他施恩,宁愿被误会也不愿多发一语。”

“这些年来朝野上下多少人猜测我们不睦,从我第一次寻求他帮助的时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