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居久理是律师。

没有搜查权。

只能等到事情发生了之后,从警方那边才能获得身为律师可以获得的资料,作为辩论的素材。

但根据上次梅泽一见的案子来看,那些素材是远远不够的。

云居久理必须要自己去查,最重要的是,她总觉得好像要发生什么大事。

松田阵平追查“传真炸弾犯”这么久,这次碰上肯定要做点什么。

不管“传真炸弾犯”是普拉米亚,还是“传真炸弾犯”和普拉米亚联手,上次在摩天轮上没有置松田阵平于死地,这一次“传真炸弾犯”肯定会准备得更加充分才来。

她绝对不能在警视厅里面干坐着。

云居久理没有把假设计图的事情告诉他们,但是说了第三封传真上的内容。

“我不知道‘传真炸弾犯’和云居莲花寺有什么关系,但是在我的印象当中,曾经在云居莲花寺里面生活的孩子和我年纪都差不多,大概率不是云居莲花寺里的人。”云居久理说着,看向了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梅泽一见。“你之前也调查过‘传真炸弾犯’的事情,你觉得呢?”

虽然梅泽一见已经辞职很多年,但曾经的刑侦手段和意识都还存在。

在这四个人里面,算是推理和情报的来源。

“‘传真炸彈犯’在四年前确实是团伙作案,不过四年前有一个炸彈犯出了车祸之后,不知道他有没有再找别的伙伴。”

云居久理抬头看他:“所以你是第一个推测出来前两封传真暗示的地方可能是东京电视台,那么第三封传真,又会指向什么地方呢?”

梅泽一见说:“云居莲花寺在四年前的死者名单里,除了云居住持之外其他人都是检察厅的检察官。但是这件事被检察厅压得很死,四年前我也只是警视厅的巡查部长。再后来这件事又被检察厅列为‘传真炸彈犯’的案件里面,我就更没有权利去过问了。”

梅泽一见说到这件事之后,红谷升饶有兴致地撑着脸笑道:“难道真正的‘传真炸彈犯’跟当年的那件事有关?是检察官吗?”

梅泽一见摇头:“是不是检察官不好确定,但绝对跟检察厅有关系。”

虽然梅泽一见现在不是刑警了,可是他抱着手臂分析的这个派头和松田阵平分析事情的时候还挺像的,他看着中条青方把车开向警察堆里的位置,不明白这些警察们到底要去哪里,完全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搜乱找。

这样是没用的。

“‘传真炸彈犯’那个人对警察的仇恨是毁灭性的,它所发的所有传真看起来好像是提供线索,其实里面更多的是误导性。我们不能按照它的思维来想事情,必须要跳出它所给予的内容。”

梅泽一见说的这句话,深得云居久理的心。

之前推理出来东京电视台里面有炸彈,就是云居久理根据了前两封传真但是又没有完全按照“传真炸彈犯”给予的内容来思考。

第三封虽然是云居莲花寺,好像在诱导所有人猜测炸彈会不会在云居莲花寺内或者和曾经居住那里,看起来好像件件都能往心鬼侑的身上引。

所以这就是一个套。

如果不是云居莲花寺的话……那么可以从云居莲花寺延伸到别的什么线索呢……

一车里面的人都陷入沉思。

中条青方一直在跟着警察车队很远的地方,他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就怕跟丢。

但是眼前的车辆又开始分道行驶,一直在比夜空还要黯淡的晨曦里面行走着。

“这样跟着也不是办法啊。”中条青方嘟囔着。“现在到处都在管控,很多地方除了警务人员之外不能行走。”

云居久理的眉心微动,总觉得思路好像被堵塞的地方好像松动了一些。

松田阵平他们离开得那么匆忙,大概率是解开了传真的谜底。

会是什么呢……

看中条青方去的这条路,也不像是去京都的路。

但是……

云居久理惊了一声:“这好像是去都厅的路吧?”

梅泽一见把手里的烟扔到窗外:“嗯,再往前走一公里就是了。”

作为东京都政府与会议所在地,其重要性不言而喻。

红谷升饶有兴致地笑道:“喔?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敢把炸彈放在那种地方啊,胆子不小嘛。”

云居久理和梅泽一见同时否认:“不。”

梅泽一见先开口:“都厅是明治政权成立后就有的标志性建筑物,作为日本脸面的所在自然会在这段时间加强守备,也是第一批排查地点。”

“所以应该是在都厅附近,而不是在都厅里。”云居久理补充道。

但是这样的话,范围还是没有缩减。

作为代表着德川幕府时代的建筑物,附近有很多著名景点。

一直沉默的小山医生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手机,然后把一直闪烁着的屏幕递给了云居久理:“喏,这是都厅附近的卫星地图。”

云居久理接下,说了声“谢谢”。

真不愧是医生啊,不吭不响得这么贴心。

这应该是他们四个人第一次同时出现在云居久理的面前了,他们之间的默契让云居久理十分意外。

虽然性格不同、身份不同,但是坐在同一辆车里格外和谐。

云居久理握着小山医生的手机,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小山医生的手机壳背面居然是黑桃的花色,之前居然没有注意到真是……

她扫了一眼就继续翻看地图,大概记了一下附近的地址之后就看向了窗外。

明明已经是凌晨六点了,但是天色还是雾蒙蒙地看起来像是要下雨似的。

车轮碾压在打滑的地面上,中条青方已经在附近转好几圈了,眼看着油表要归零,车厢内的几个人情绪都有些低压。

时间过得越快,云居久理的情绪就越发低沉,总感觉这片雾蒙蒙的世界好像是给谁的坟墓罩上了一层白布。

车辆开到了最近的一个加油站。

是千叶县本部和东京都东边区域的临界线,一个叫布太的地方。

布太……

云居久理眼睛微怔,被窗户外面扫进来的雨水滴落眼睛的时候,眼睛里的酸涩让她有些睁不开。

那种蒙上雾气的视野,让她的眼睛看任何东西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远处好像有一片花海。

是薰衣草田,

潮湿的雨水沁着花香,泛着略苦的甜气弥漫在鼻尖。

云居久理怎么不知道布太这里有一片薰衣草田呢?这里都是种小麦的农田,怎么会让出这样一块丰饶的土地种花?

“停车。”云居久理说道。

中条青方把车停在加油站门口,然后准备去加满油继续查炸彈的下落,而云居久理站在旁边麦田的桥上看着满地的薰衣草田。

“小宝贝,你在看什么?”红谷升走过来,笑嘻嘻地趴在云居久理旁边栏杆上,歪着头说道。“为美丽的小姐排忧解难是我的职责。”

云居久理指着旁边的路灯,说道:“你能让这些灯都亮起来吗?”

红谷升嘴角弯弯,语气轻快:“这有什么难的?”

他掏出手机,不知道给谁打了一通电话,说话的语气极尽温柔,然后没过几秒钟四面八方的灯光便全数点亮。

“怎么样?”红谷升得意洋洋。“我厉害吧?”

云居久理瞥他一眼:“你是给你哪个客户打的电话吗?”

红谷升捏了个响指:“嗯哼~我有一个VIP客户是电总局联排长的妹妹,我跟她说她赞助的知恩院这里有很大一片薰衣草田很漂亮,她就说可以延迟半个小时关闭定时路灯。喏,就变成这样啦。”

云居久理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还蛮有个人魅力嘛。”

红谷升的手臂压在她的肩膀上,靠近的时候骨子里有一股很清冽的雪莲加烟草的香味,声音也变得很暧昧:“当然啦,你才知道啊。”

“我是说,很有当小白脸的个人魅力。你哪怕是去吃软饭,应该也不愁生计吧?另外,如果你不想骨折脱臼的话,就把你的爪子给我拿开。”

“你好冷漠啊,明明你对那个警察的时候不是这样。”红谷升悻悻地收回手臂,小声嘟囔。“我才不屑于去当什么小白脸呢,我可是凭实力吃饭的。给全世界的女性提供情绪价值,这是我的人生目标还有我的自我实现啊。你以为牛郎这么好做啊,在不出卖身体的前提下还能够做到让所有女性都满意,这可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另外,我的客户都是自愿帮我、为我提供信息的。我的宝贝情报网,绝对会让你吓一跳。”

云居久理趴在栏杆上看着眼前灯光下的紫色薰衣草田,懒洋洋地回了一句:“看出来了,那么你的宝贝们能不能帮你找到‘传真炸彈犯’呢?”

红谷升耸肩:“我啊,可不是你的那个警察男朋友。我绝对不会让我的宝贝跟那种可怕的家伙牵扯上关系的。”

云居久理没理他,继续端详着那一层又一层的紫色薰衣草。

橙黄色的灯光照射在上面的时候,就像是一团梦幻而又朦胧的紫色海洋,在潮湿的空气中摇曳燃烧着类似于火焰的光波。

真好看啊。

但她没有欣赏风景的好心情。

旁边的红谷升一直喋喋不休着,基本上都是和他与那些客户们之间关系的讲述。

云居久理也没有心情听,而是在他说了一半的时候忽然插了一句:“你为什么会想到做这一行呢?”

“父母都去世了,也没给我留下什么钱,自食其力这个行当赚钱最快咯。”红谷升云淡风轻道,从他那轻快的语气里面一点都听不出来青少年期的悲惨心境。

“听说你之前是酒吧的游走驻唱?你唱歌很好听吗?”云居久理随口道。

“还可以吧,你要听吗?”红谷升清了清嗓子,没等云居久理开口,就自顾自地哼了起来。

略带少年音的轻快音调唱着某种云居久理不知道的民歌小调,配上眼前这幅田园风景颇为赏心悦目。

云居久理还以为他只会唱一些情爱的靡靡之音,没想到声音这么干净又明亮,一点都没有烟酒浸染过的沙色。

这家伙不说流氓话的时候还挺正常的。

如果父亲没有遇到当年的绑架案,被当成某个高官撕票,他的人生应该也不会这样吧。

云居久理长长叹了口气,侧目看他:“你知道那个和你爸爸一起被绑架的人是谁吗?他现在还活跃在荧幕里面吗?是内阁的人?还是三厅之一的人?”

红谷升止住歌声,收了收脸上的嬉笑。

他长至肩膀的头发被烛火染成朱红色,亦如他瞳孔里摇曳的紫色火海。

“啊,那个人啊。你见过的,就是那个在电视台爆丨炸后‘仗义疏财’又气派的检事总长大人啊。”他笑道。

云居久理微怔。

跟红谷升所说的这件事相比,云居久理还诧异自己之前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第二封传真上面的内容。

紫色的火焰……

难道是指这个?!

她的视线挪到了桥下的薰衣草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