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除妖师跟狐狸
“爹！你快出来，黄鼠狼又来偷咱家的鸡了！”
男童约摸六七岁，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个丸子，本是唇白齿红的憨厚可爱长相，此时却急的眼睛睁圆原地跺脚。
男子闻声拎着擀面杖从屋里出来，顺着男童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真有条棕黄色的长尾巴在篱笆鸡圈里！
这畜生！
“又来！看我这次不扒了你的皮毛拿去换钱！”
男子本来在擀面做饭，粗布袖筒早已挽上去，这会儿拎着擀面杖气势汹汹的往鸡圈里走。
他养了好些芦花鸡，奈何最近总有黄皮牲畜来偷。
这都是第三回了！
别说这玩意是黄仙，它就是个神仙！那也不能偷老百姓家的鸡！
往日都晚上静悄悄的来，今天倒好，大白天就进圈了。
“真当我是软柿子了！”
男子拎着擀面杖，男童在后面呐喊助威。
“爹，快逮住这黄鼠狼，回头拿去集市上换松子糖吃！”
“嗳~这黄鼠狼看着好大好肥，肯定能换不少钱！”
清脆的童声一口一个黄鼠狼，听的黄梨直翻眼皮。
‘你才是黄鼠狼，你全家都是黄鼠狼！’圈里的黄梨扭头朝后，细长的眼尾从自己蓬松的尾巴上扫过，眼底甚是满意。
小爷他是条狐狸，高贵品种！
才不是条黄皮子。
黄梨饿了两天，又跟着臭女人不停的赶路，早就前胸贴后背。
这会儿好不容易出了山林见着一鸡圈，他口水当场流成河。
趁着臭女人不在，黄梨轻盈地跃过篱笆，一头扎进鸡群里。
‘美味们，小爷来了~’
黄梨明明是狐狸形态，愣是做出苍蝇搓手的动作。
他一口衔住只圈里最肥的芦花鸡，轻巧躲过男子挥下来的擀面杖。
漂亮至极的狐狸眼露出几分得意。
想擒他？
想去吧。
跳出篱笆圈奔跑途中，嘴里鸡肉肥美的香味一个劲往鼻子里钻，黄梨口水不受控制的顺着张开的嘴往下流。
他吸溜一声。
被衔住的芦花鸡惨遭横祸，鸡叫着挣扎，声音撕心裂肺。
可它越挣扎，黄梨就越兴奋。
这鸡肉，肯定劲道Q弹！
黄梨想着甩开身后的男子，找个犄角旮沓偷偷把鸡吃完，不然臭女人见到了肯定要说落他。
好歹是条修行了几百年的狐狸，哪怕被封印了法力，凡间男子也不是他的对手。
黄梨扭头朝后看，男子早就累到气喘吁吁骂骂咧咧。
黄梨得意一笑，正要携鸡撒欢离开，就发现后脖颈一紧，随之四脚突然悬空离地。
“……”
臭女人回来了。
黄梨扭身挣扎，嘴里叼着鸡，心里却在骂骂咧咧。
坏他好事，天天就知道坏他好事！
臭女人坏女人！
小爷这辈子算是记住她了！
黄梨恨不得咬她一口，可又舍不得嘴里的鸡。
“别动。”
头顶传来轻轻淡淡的声音。
说话之人音调缓慢，不急不躁，跟声音的主人性子完全相同。
黄梨赌气的从鼻子里哼气，用尾巴抽她手臂！
沐念垂眸看着手里跟她撒泼的狐狸，捏着对方后脖颈的手指微微用了点力气。
对方吃痛，立马放弃挣扎，认命的四脚垂下，尾巴恹恹的耷拉在两条后腿之间。
沐念这才抬眸朝前看。
拎着擀面杖的男子几乎是慢吞吞挪过来，双手撑着膝盖喘息，“这畜生，忒能跑了。”
若不是面前的女人帮忙捉住，他肯定追不上。
男子低头喘气，视线朝前落在对方的鞋上。
青布鞋面，白色鞋帮。
可能是在赶路，鞋帮鞋面都沾了泥土跟青草碎屑。
男子恍然，最近一直下雨，今天才放晴，路上湿滑有泥很是正常，尤其是山路。
面前女子不仅鞋脏了，连青色道袍衣摆都蹭了泥。
可哪怕一身泥泞，都掩不住对方的气质跟姿色。
像是根山里的青竹，翠翠生生的，带着不染尘世的干净跟清晨的露水，让人眼前一亮呼吸清新。
好像对着这张脸，再大的戾气都能不自觉消除。
男子从未见过这种类似于谪仙的人，面皮微红，不自然地把擀面杖往身后藏。
“谢谢仙人。”
男子道谢，“仙人能不能把这黄皮子交给我，我卖了换钱也算弥补我丢鸡的损失。”
沐念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就瞧见黄梨还衔着那只芦花鸡没有松口的意思。
她伸手戳他脑袋，“松口。”
黄梨赌气的别开头，当做听不见。
“松口。”
这次音调微沉，带着施压。
黄梨心脏轻轻颤栗收缩，委屈的扬头斜眼瞪她，随后发泄般将本就奄奄一息的芦花鸡咬死，往地上一吐。
沐念皱眉。
男子气的重新亮出擀面杖，“这畜生！”
沐念另只手往前护了下手中狐狸，顺势拦下男子的动作，“抱歉，是我没教好他。”
沐念掏出银子，“这只鸡我买了。”
男子一愣，眼睛盯着银子看，不由得吞咽唾沫，“用、用不着这么多的。”
“全当补偿。”
沐念说完在身上摸索一会儿，又掏出包东西递给男子，“将这个洒在鸡圈周围，便不会再丢鸡。”
男子将擀面杖别在身后，双手捧着银子跟白纸包，连声道谢。
等他看完手里东西再抬头的时候，面前早已空空如也。
别说女人跟黄皮子，就是地上的芦花鸡都没了。
男子一惊，吓得跌坐在地上，“我、我这是真遇见仙人了？！”
此时山林一小溪边——
沐念撩起溪水洗手。
黄梨赌气的蹲在她身后，但余光总忍不住落在芦花鸡上。
“我说了多少次，不可以吃生食，你却背着我偷鸡。”
沐念音调平平，“若不是我回来的早，你都已经将这鸡拆吃入腹。”
黄梨闷闷开口，“我饿。”
清脆干净的少年音，带着点委屈的鼻音。
沐念看着被撩乱的溪面，略显无奈，“我不是去给你找吃的了吗？就不能多等等？”
黄梨更委屈了，“人家一只狐狸，谁要天天跟着你吃素啊！”
“不是果蔬就是馒头，”黄梨嚷道，“我是狐狸又不是鸡！”
可能是刚才被训了一顿，加上饿了这么些天，早就委屈死了。
“我要吃肉，我要吃鸡！你要是不愿意养我，就放我走，小爷跟你以来都瘦脱相了。”
已经开始撒泼。
他爪爪摸着油光水滑的尾巴毛毛，昧着良心说，“皮毛光泽都暗淡了许多。”
黄梨边说话边用余光偷瞄沐念。
沐念洗手的动作一顿，浓密的眼睫铺洒落下，遮住眼底神色。
她低头垂眸时，清冷疏离到让人难以靠近。
黄梨开始后悔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毕竟若不是沐念，他早就没命了，哪里有今天。
黄梨爪爪来回按地，想凑过去又不敢。
直到他看见沐念甩手起身。
黄梨心口瞬间一慌。
沐念对着水面淡淡出声，“是我错，忘记你有狩猎的野性，总是拘着你。”
黄梨心脏往下沉。
其实，其实他刚才那些就是话赶着话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黄梨看着沐念，感觉此时自己心脏跟她的脚之间绑了一根细绳，随着沐念抬脚往山里走，这根绳逐渐绷紧到极致。
他下意识的往前追。
“别走。”
黄梨爪爪勾住沐念青色衣摆，以他狐狸的身高，这才看见沐念脏了的衣摆跟鞋子。
她给他找吃的去了。
她那么爱干净，雨一停，路还湿着就给他找吃的去了。
“你别走，我不野了。”
黄梨心脏收缩，疼的厉害，双只前爪抱着沐念的小腿，再无刚才的嚣张任性。
他满满的鼻音，低低的说，“你别走，我乖乖的。”
馒头也行，青菜果子也可以，就是光喝水也没事。
狐狸好养的很，不吃也没事。
只要沐念别不要他。
湿漉漉的眼泪濡湿眼角毛毛，黄梨把眼泪往自己毛绒绒的怀里蹭，怕再弄脏她衣服。
“当真？”
沐念垂眸问。
黄梨重重嗯了声。
沐念眼里这才带出笑意，撩起衣摆蹲下来看他，“我是在反思，待你过于严厉苛责。你也是有野性的，要慢慢教，不该急于求成要你一夕之间改变所有恶习。”
黄梨怔怔的仰头看她。
不是要走啊？
沐念屈指抚去他眼角的泪，“我去捡些柴，给你把鸡烤熟了吃。”
“不是要走。”
黄梨懵逼呆愣的蹲坐在原地，直到沐念捡柴回来，他都没回过神。
刚才他好像丢了个很大的脸。
好大好大的那种，哪怕狐生漫长，估计都忘不掉。
他怎么，怎么就跟沐念哭了呢？
以后他还怎么抬头当狐！
黄梨恨不得时间倒流的时候，沐念正在架火堆。
柴火潮湿不易点着，她便耐心的等在旁边。
这期间沐念抬眼扫了眼蹲在对面思考狐生的黄梨，眼底全是笑意。
她掏出本子记录：
“狐狸一族狡猾多诈野性难驯，奈何……”
“……实在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