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头上的那一小块肌肤贴着,萧随没有旁的动作,大约过了十几秒钟,才慢慢分开。

处于混乱之中的应州听见他说:“不烧了。”

应州昨晚上过药后,有过很短暂的发烧现象,后来出了汗就好点,但萧随还是怕他反复,所以一晚上都在注意他的体温变化。

这会儿额头上的温度是降下来了,只是这脸上怎么看着比之前还要红?

萧随的目光从他的脸上挪到耳朵上,觉得奇怪之余还伸手碰了碰那红的仿佛要滴血的耳垂。

只是那短暂的一秒钟的接触,应州的反应比想象中还要大,他堂皇地瞪大眼睛,一向处变不惊的人此时呼吸是乱的,声线也是抖的:“干……干什么?”

萧随不明所以,问得很直白:“你耳朵怎么红了?”

应州哪里知道该怎么解释,在这种事情上萧随仿佛是个初学者,有些事情做得理所当然,有些话也说得无所顾忌,让应州招架不住。

他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他看着如今的状况,二人睡在一张床上,盖一床被子。

不行,这种情况似乎该要及时制止了。

应州穿着衣服时想,等从这个游戏出去,他需要找个时间门和萧随好好谈谈,他想起自己来H37的目的,愈发坚定了这个念头。

他得在还没有完全动摇的时候,快速让自己变得清醒,这一路已经走到了这儿,不能让其他人跟着一冒险。

穿外套的时候,应州已经完全冷静,他掀开衣服看了眼自己昨晚一直在疼的腹部,淤青散了不少,但还得慢慢恢复,他又抬了抬手臂,牵扯到身后的伤,轻轻吸了口冷气。

萧随的穿衣速度更快,在应州扭头时,他已经将外套的拉链拉上了。

现在还在游戏中,应州暂且把杂念放到一边,他打量着如今的房间门,与萧随搭话:“这是哪儿?”

萧随见他穿戴整齐,伸手开门,将人往楼下领,边走边说:“我住的地方。”

应州一醒来就感受到了与之前几天相差甚大的温度,再看仍在运作的空调和灯,觉得甚是奇怪:“没有停电吗?”

“我们这一片区都没有,暖气也没断。”

说话间门,二人已经来到了一楼,此时外面阴沉沉的,雪还在不停地下,看不出到底是什么时间门,应州看了眼墙上挂的老式钟表。

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12月24日的中午。

裴修明在厨房中忙活做菜,陆友夏一看到应州便直接扑了上去,半路被萧随伸手拦下,陆友夏急急刹车,圆溜溜的大眼睛在萧随和应州身上来回转动。

“哥哥,你的病好了吗?”

他也听说应州身体不舒服了。

应州点头:“已经没事了。”

陆友夏学着大人长松一口气,老气横秋道:“那就好,可把我担心坏了。”

应州听了只想笑,余光瞥见站在沙发旁的顾渊,他没想到萧随竟把他也带回来了,这个少年的身份目前还是未知的,会不会产生威胁还要另说。

餐厅里,裴修明正在大显身手,他虽然做饭不怎么样,但始终抱有一颗热爱学习的心,从手机上找了不少菜谱和视频,正在对照着学,但到底是第一次,难免有些手忙脚乱。

应州进厨房的时候就看见他把锅里的汤全都煮得溢了出来,正在着急忙慌地关火。

为了能早点吃上饭,应州上前简单指挥了一下,救了急。

吃完饭,应州又被裴修明带到房间门上了药,结束后,从楼上下来时,顾渊和陆友夏正坐在沙发上看碟片。

电视机能用,但是收不到信号,好在萧随这儿还有很多的碟片,顾渊选了一张内容比较合适的放给陆友夏看。

应州在左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时,影片也差不多到了结束的时候,陆友夏乖巧地关了电视,说:“爸爸之前说过,不能看太久电视,对眼睛不好。”

这么乖的小朋友,应州很纳闷,为什么他的爸爸会不要他。

应州正想着该样开口比较合适,便听陆友夏道:“但是爸爸他不要我了。”

应州温声道:“夏夏,能和哥哥说说吗?”

或许是应州的姿态太过温柔,又或许是他的话语让陆友夏觉得,自己在他的眼中不是个孩子,而是个可以正常交谈的朋友。

陆友夏的眼中忽然便有了泪花。

他吸了吸鼻子,声音中有哽咽:“哥哥,你给我的那两块压缩饼干我没有保护好,被爸爸拿走了,他还嫌我累赘,把我丢在了马路上。”

那天陆友夏说要跟着爸爸一道儿去临时集中点,在应州他们离开后不久便也出发了。

陆友夏父子二人遭遇的情况和大多数人一样。

他们的面包车很快便供油不足熄了火,又冷又饿的父子两人在车上无助地等待着。

陆友夏看见爸爸饿得一直在骂人,想起自己怀里应州给的压缩饼干,犹豫了很久还是决定拿出来和他分享。

谁知道对方看见他藏了吃的,不但没有表扬他,竟一个巴掌扇了过来,破口痛骂。

那天骂他的话,陆友夏还清楚地记得。

“好你个小兔崽子,居然私自藏了吃的,是不是想等老子我饿死了才拿出来?我就知道你和你那个妈一样,都不是很么好货,说出去打工,把孩子丢给我,他妈的又不是我生的,老子给她带到现在已经仁至义尽!”

这写话陆友夏其实都听得懂,他心里很难受,但是不敢说,小声地叫了一句:“爸爸……”

男人冷声呵斥他:“别叫我,老子生不出你这种吃独食的白眼狼,现在大难临头,我自身难保,你既然本事这么大,咱们就到这儿分道扬镳,你现在就给我滚下车去!”

天寒地冻的,陆友夏根本不知道要去哪儿,他当然不肯下车,可是男人铁了心要把他赶走,直接打开车门将他拎了下去,还作势要打他。

陆友夏很怕男人的拳头,打起人来特别特别疼,所以他一直都很乖很听话,这样才能不被打,所以这一次,为了不被打,他必须得离开。

朝着陌生、黑暗的远方走去时,陆友夏哭了,但他不敢大声,只是小声地抽噎着。

这下,他成了彻底的孤儿了。

妈妈不要他,爸爸也把他赶走。

陆友夏在讲述这一切的时候,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他稚嫩的声音,以及那无处安放的不安与恐惧。

所有人都在安静地听着,裴修明气不过站起来大骂了一句:“畜生啊!”

在这种天气把一个才八岁的孩子赶走,这不是畜生是什么?

应州将已经哭成泪人的陆友夏抱进怀里,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肩膀。

靠着楼梯扶手的萧随缓缓垂下眼睑,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好,陆友夏是个坚强的孩子,他在应州的怀里哭过后,很快缓过神来,擦着眼泪说:“但是我遇见了顾渊哥哥,是他保护我,没让那些坏人欺负我,还给我吃的。”

他是在被赶下车后遇见的顾渊,当时陆友夏正被一个包裹严实的妇女强行拉上车,小孩子从小长大的环境让他的警惕性很强,自然是挣扎着不愿意。

可孩子的力气哪里敌得过大人,嘴里的呼救也没能引起周围车辆里面的人的注意,就算看见了也以为是家长在带不听话的熊孩子。

在陆友夏绝望之际,是顾渊站了出来,才没让他被带上那辆黑车。

陆友夏也怕顾渊是坏人,但坏人一般是不会想要送他回家的。

那时候,当听见他哭着说“爸爸不要我”了的时候,顾渊沉默着,从怀中掏出一块有些碎了的饼干,道:“那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临时隔离点?”

陆友夏在几番犹豫之下,还是点了头。

现在的他,没有别的选择了,只能凭运气相信顾渊一把。

他们结伴同行,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了陈志业打劫吴冬的车,充满正义感的陆友夏气不过,从路边捡了几块石头去砸那些坏人。

后来应州出现,他更不愿意走了。

至于顾渊的来历,陆友夏除了能确定他不是坏人外,其余的并不知晓。

几人的目光最终落在顾渊身上,这个少年在面对几人颇具压力的凝视,他站起身,看了眼屋内的几人,说:“我知道你们不信任我,我也没打算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我会去临时集中点,感谢你们的招待。”

他说完对陆友夏笑了笑,戴上自己一直拿在手里的棒球帽,“夏夏再见,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长大才行啊……”

他没什么东西要收拾的,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的时候自然也是如此。

陆友夏见他已经快要走到门口了,赶忙追上去,拉住他的手,说:“顾渊哥哥,留在这儿不好吗?这儿多暖和啊,外头好冷的,应州哥哥他们没有说要赶你走啊,对不对?”

他说着扭头,朝应州投去求助的目光,看得出这一路上小朋友已经和顾渊有了感情了,舍不得顾渊就这么离开。

应州从沙发上起身,此时顾渊也在看他,仿佛只要他开口,就会留下来一般。

裴修明与萧随都沉默着,将决定权交给了应州。

在应州正欲开口说话之际,别墅外突然响起了警笛声。

同一时间门,广播在上空循环播报。

【请所有居住在士訾小区的居民注意,下午一点将召开居民大会,请您步行前往,有重要事情宣布!】

【通知再播送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