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时间,空院办公楼,刚刚被人从东北接回来的,梅霜的父亲梅老司令跟王司令正坐在办公室里聊天,陪同的,还有部队文工总团的吴启明团长。

梅老司令已经七十五了,头发花白,面容清瘦,但面色红润,精气神十足。

不在其位就不谋政,他早已退休,回老家颐养天年了,之所以还愿意来一趟北城,是因为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法蓝西的文艺访问。

普通人或者不懂它的战略意义。

但于老革命家们来说,它的意义不可谓不大。

目前,华国在国际上的形象,因为西方列强的不承认和持续不懈的抹黑式宣传,就像恶魔,魔鬼一样,而法蓝西,虽然国土面积小,但因其文化和经济的繁荣,在西方社会国际地位非常高,而文艺,是宣传的最佳媒介。

所以它的到访,以及跟我国文艺界的交流,全世界都会关注。

它,非常重要。

这于国家来说,是继法蓝西建交之后,又一次意义重大的外交。

国家方面,最高一级的首长们自然会全力以赴。

而文艺接待,首长们把它安排到了总空,奉首长之命,王司令便派专机把梅老司令请来坐阵了。

作为一个能在女儿幼年就把她送到苏国留学的人,梅老司令可不是西方媒体形容的,从山沟沟里扛着小米加步.枪走出来的土八路。

梅家在解放前,是出京剧大角的艺术家庭,他于艺术有着非常高的审美。芭蕾是艺术,京剧也是艺术,把关艺术,他是行内人。

这一次文艺外交,该选什么节目,在哪儿演出,都得由梅老司令把关。

而陈思雨,空院新一代的芭蕾首席,梅霜跟他提过好多次。

还说在将来,陈思雨会是他最得意的外孙媳妇儿。

老爷子已经准备好了,一来就看外孙媳妇儿的《天鹅湖》,看看她的水平,结果才坐定,就听说没过门的外孙媳妇儿正在经历一场声势浩大的批评会。

站得高,看得远,梅老司令一眼就看穿了要害。

“我有多少老战友的孩子被她用各种名义打成了黑五.类,一开始,我们可以说是有些同志在战争胜利后靡靡了,堕落了,是为了保证党的思想作风,保证纪律,维护队伍的纯洁,可现在呢,这场运动已经变味儿了,她在巡私舞弊,排除异已,搞打击报复。她,才是真正丢掉党性,被权力熏昏了头脑的那个人!”梅老司令气的怒吼。

王司令差点给吓的尿裤子!

梅老司令所说的话,是目前很多人的共识,但是,他是老司令的部下,吴团长不是,而如今的党内,是左还是右,大家是分了两派的。

万一吴团长跟他们是截然向反的一派生呢,万一他向上告密呢?

灵机一动,王司令说:“老司令,您这样的批评,梅霜同志会生气的。”

梅老司令本想说,自己说的不是梅霜啊,但见王司令正在不停的向自己使着眼色,顿时明白了,这位吴团长不是自己人,遂一声冷哼,点了点头。

王司令再说:“这样吧,咱们先让陈思雨接受批评,再给她两个月的时间休息,《天鹅湖》呢,我们等四月份再跳,怎么样?”

“不行,时间耽搁不起,那孩子,怕也……”梅老司令欲言又止。

他还没见过陈思雨,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孩子,犯了什么错误。

但他懂,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陈思雨不是自己有问题,而是因为要跳《天鹅湖》,惹了某些人的眼了!

那些人不是想斗她,而是,不想让她跳舞。

老爷子正沉吟着,吴启明团长说:“二位司令,其实我们还有一个人选。”

两位司令目光同时一厉:“喔,还有谁?”

“她叫吴小婉,是市文工团一个有资历的芭蕾演员,曾经因为作风问题被下放了,但因为身体不舒服,目前在申城请假就医,而在就医期间,听说《天鹅湖》有可能公演,她带病排练,目前病已经好了,舞也练的非常好,只要组织召唤,她立刻就能登台,将功赎罪!”吴团长笑着说。

王司令眉头微皱,目光冷厉:“吴小婉,也姓吴,你家亲戚?”

“我们没有任何亲戚关系,是一个编导向我推荐的。”吴团长忙解释,顿了片刻,又说:“既然节目不等人,咱就换个人吧,一样也是跳嘛。”

《天鹅湖》不能等,因为它是华国抛向法蓝西的,国际友好的橄榄枝。

陈思雨也许跳的好,但她不是不可替代的。

事关国家利益,两位司令也觉得,换人是最好的办法。

对视一眼,他们就准备拍板这件事了。

但就在这时,大街上传来一阵高比一阵的呼声,还有人在喊口号。

空院的办公大楼外面就是正街,不逢周末,也没有报备过的游行,怎么突然外面就闹起来了?

王司令走到窗口,便见街面上乌泱泱的全是人头,人们举着拳头,号着口号,义愤填膺的,从马路上走了过去。

梅老司令听着不对劲,也拄着拐杖过来了,吴团长也凑了过来。

三人看了半天,面面相觑:到底出什么事啦!

……

一个13岁的大男孩,高高瘦瘦,两只大眼睛无辜的跟只小鹿似的,他的眼泪是真实的,因为他的亲人已经全死完了,只剩这个姐姐。

他的恐惧也是真实的,因为他已经一无所有了,不想再失去姐姐。

而在这个年代,任你巧舌如簧,能言善辩,指鹿为马,但是有一条是哪怕领袖都越过不去的,那就是,群众!

而孩子的眼泪,是最能激起群众同情心的东西。

陈思雨如今可是北城的名角儿,她在法蓝西时拍的那张剧照,被作为明信片在元旦正式发行了,它被贴在小伙们的床头上,姑娘的书桌前。

她是这个年代少有的大明星。

要批一个大明星,你得有站得住脚的理论。

教徒弟严了点就要挨批,已经够叫大家生气的了,思想委的干部居然上门,以性命为威胁,恐吓一个小孩子?

正好这几年批评会愈演愈烈,被批的人越来越多,人们渐渐觉得它不合理了,轩昂的眼泪,一下子就把群众的愤怒给点燃了。

形势在倾刻间变化。

有人问:“马干事,你们思想委还会杀人啊,怎么杀的?”

另有人说:“你们屈打成招怕不是一回了吧,你到如今,杀了多少人了?”

还有人说:“你们思想委还号召小将冲击市委,冲击公安局,夺权呢,合着不是为了清理革命队伍,是为了杀完人,好不让公安追究呀!”

空气中弥漫着电闪雷鸣,滋滋的火药味。

梅霜一听马干事居然三更半夜上门,屈打成招,忍不住就想出头了。

但她可是好不容易打进思想部内部的卧底,这要一吵,可就暴露自己了。

陈思雨眼疾手快,掐了梅霜一把,挡在了她前面。

作为抓马女王,不必梅霜,她自己就可以把气氛推向高潮。

手拍胸脯,她已是两眶眼泪:“想我父亲是战斗英雄,我母亲为了保护战地医院的伤员,还谱写了一曲《血色华章》,他们牺牲时肯定没想过,在我不顾枪林弹雨,在前线慰演时,我的弟弟却在被思想委严刑拷打吧?”

双手一举,她双膝一软,就要下跪:“马干事,多谢您留了我弟弟一命,让我们姐弟还能再见一面,现在,您要杀要刮都行,留我弟弟一命吧!”

马干事浑身筛糠,百口莫辩。

他明明只想让小将们废了陈思雨的腿,阻止她跳舞,哪就扯上杀人害命了?

他往后退了两步,正欲辩解,已经有人伸手,薅上了他的头发。

他转身想跑,却被另一波愤怒的群众给拦住了。

群众把他当成了刽子手,此时眼中的火焰,眼看就要将他点燃。

但马干事真是冤枉的,他没想杀人,只想让陈思雨无法跳舞。

但偏偏这话他还没有办法说出来,因为他得到的只是一个口头指示,不论背后的人,还传话的那个人,当看到群众如此愤怒时,是绝不可能承认的。

而如果说马干事哪里错了的话,那就是,他不该那么信任轩昂。

他恶狠狠的盯着轩昂,而那看似天真的男孩,也正恶狠狠的回盯着他。

马干事还不想放弃批评会,他想冲出去,去找人来帮自己。

而就在这时,一直冷冷盯着他的轩昂突然振臂,高呼了起来:“批评会,批评会,给马干事开批评会!”

马干事终于发现了,这男孩不但不单纯,而且他的心机极深!

他被迷惑,被欺骗了。

马干事呲牙咧嘴,心说等脱了困,他非找个没人的地儿,打死陈轩昂不可。

而小将们,也正想着该如何宣泄愤怒呢,当有人喊出批评会三个字时,立刻就有人附和了:“对啊,想杀害革命烈士的后代,你要看我们小将们答应不答应,马干事,今天的批评会就批你们思想委,罔顾人命,杀害忠良!”

马干事回头一看,是北城第一小将方小海。

他逮了马干事还不算,高吼说:“去,把思想委的叶主任也押来,一起批!”

台子是已经搭好的,而当气氛被点燃,批谁不是批,斗谁不是斗。

小将们可是上能斗天,下能斗地,入海能斗龙王的。

于他们来说,不论谁犯法,斗死无罪!

有几个小将兵分一路,就跑市思想委,提人去了。

而像方小海这种脑子缺根弦的,狠起来,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马干事终于想到了救自己的办法,他大喊:“小海,咱是自己人,我可是你爸的朋友,你斗了我,你爸会收拾你的!”

陈思雨很疲惫,火已经点着了,任它燃着,现在她得回家休息了。

但她转身还没走多过,就听到方小海在喊:“对呀,还有我爸呢,再来几个人,去东城区思想委,把方主任绑来,今天咱们要大批一窝!”

马干事目瞪口呆:这娃疯了吧,连亲爹都敢批!

但小将们更乐了,有几个已经冲出去了:“冲击思想委,活捉方主任!”

陈思雨冲进人群,把方小海拽了出来,吼说:“小海你疯了吧,你爹好好儿的,你斗他干嘛呀?”

方小海一把搡开陈思雨,高举拳头说:“要不说咱党性高呢,老子的爹算个屁,妈犯了错误,老子也一样斗,老子要武斗,武斗!”

小将们一个个的全举着拳头:“武斗,武斗!”

愤怒的群众仿如洪流,也喊起了口号来,而陈思雨,被挤到了路边。

就冲他们的愤怒,马干事今天不死,也得掉层皮。

方主任有点冤,陈思雨想帮帮他,但就好比当滔天的洪水袭来时,人力无法阻止它一样,而当人们的愤怒被点燃时,普通人是无法将它熄灭的。

陈思雨很同情方主任,但帮不了他,只能默默在心里帮他点根蜡烛了。

对了,还有她俩小徒弟呢。

当人群散开,街上终于安静了。

突然,清脆一声耳光响,是包大妈,指着远去的队伍说:‘你个傻丫头,瞧见了没,要是陈老师被定成走zi派,这会儿挨批的就该是她了。”

程丽丽捂着脸,抽噎着,不语。

赵晓芳懵懵乎乎的,犹还说:“马干事说了,就只批评一下陈老师,不会武斗她的呀。”

包大妈气的直跺脚,扬手,又想打程丽丽。

陈思雨拦住了,说:“算了吧,包大妈,让她俩回去休息吧。”

包大妈之所以打女儿,自然也是做给陈思雨看的。

怕她生了闲隙,以后不尽心教程丽丽嘛。

此时看陈思雨出来劝合,当然也就顺势停手了,讪笑着说:“她俩太小,还傻着呢,你是老师嘛,心胸比她们大,别往身上放。”

“她们小?程丽丽19了,赵晓芳也18了,要在解放前,这样的女战士都上阵杀过几回敌了。”梅霜冷笑着说。

俩小徒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惭愧。

陈思雨使个眼色,示意她俩别触梅霜的风头,赶紧走了算了。

是的,要在解放前,十八.九岁的姑娘就已经是大人了。

在十八.九的年纪,毛素美,毛素英牺牲了,胡茵已经在写革命文章了。

所以在梅霜看来,她们已经是大人了,不值得被原谅。

但在陈思雨所生活过的将来,十八.九岁的女孩子,才刚刚读完高中,上学放学的路上,还要父母送送呢。

要陈思雨也生于这个时代,她会想不开,会生徒弟们的气。

可她心理年龄已经五十多岁了,她是可以站在长辈和历史的角度上看待问题的。

也不说原谅吧,她依然会愁心教导徒弟,防备心,也依然会有。

而这一切,不是因为她爱她们,而是为了芭蕾艺术的传承!

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能把芭蕾更好的传承下去。

当然,一旦她们触及了她本身的利益,危害到她的安全,陈思雨也会像刚才一样,毫不留情,翻脸的。

给师父瞪了两眼,俩惹了祸的小徒弟麻溜儿的跑了。

梅霜很想跟陈思雨多聊聊的,但今天她的老父亲大老远的,从东北来了,冷梅还在医院里,顾不上,看陈思雨的危险解除,她也急匆匆的走了。

李倩也早就悄悄的离开了。

轩昂面色惨白,提着一口气,直等到所有人全散开,突然蹲到了地上。

“你怎么啦,肚子疼吗,刚才是不是吓坏了?”陈思雨问。

男孩闷吸了几口气,才摆手说:“没事,我好着呢。”

一小孩子,要干那么大的事,他害怕,腿软,刚才还差点尿了裤子。

撑着姐姐的手站了起来,男孩再回看一眼远去的人群,终于有了丝小得意,一声哼:“我还以为马干事多厉害呢,也不过如此嘛,他要从此学乖也就算了,不然,老子早晚要了他的命!”

天真单纯的弟弟突然变的有心机,还能跟她打配合,陈思雨心中不无惊喜。

但凡事过犹不及。

思想斗争,吵吵架,相互扣帽子的事,哪能张嘴闭嘴就杀人的。马主任罪有应得,但方主任今天要无辜遭殃,就在于,轩昂把事情闹的有点过了。

这孩子的心太狠,在书里就闹出过人命。

而这个,是必须要调.教过来的。

男孩子嘛,可以没出息,但人必须正直,心地,也必须善良。

陈思雨不算个合格的老师,不太会讲大道理,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保温杯来,递给了轩昂:“给,你冷哥送你的东西。”

空军所有的物品都印有空军标志,而空军的标志,特别的炫,它的上面是五星,两边是一双伸开的翅膀,中间的盾牌上有三条跑跑。

就单纯那个标志,都胜得过一件最流行的海魂衫,更何况这还是个杯子。

轩昂还不认识啥叫个保温杯,接过来一看:“真是冷哥送我的?”

光那个标志就够他显摆的了,这居然还是个水杯,而且不是普通的铁,摸上去就能感觉到质量,这东西,真是冷峻送他的?

“你峻哥说呀,咱们轩昂虽然有点小心眼,但是爱姐姐,爱国,爱家,还心地善良,为人正派,曲子还谱的好,这是他的保温杯,首长都没有的,他奖励给你了。”陈思雨把心地善良,为人正派几个字咬的特别重。

轩昂正打量着杯子,迎面碰上宋小玉,姐姐的教育就成耳旁风了,他立刻捧着显摆:“看看,空队的冷峻,我冷哥送我的杯子,没见过吧?”

刚才还是心狠手辣的小狼狗,一转眼,他又变成只小傻狗了。

陈思雨也是无奈,她是真不会教育孩子啊。

宋小玉一看:“哇,真好看,倒杯水,咱尝尝味儿吧。”

轩昂说:“这是我的杯子,只能我喝,你不能。”

宋小玉一努嘴:“走吧,去我家,我家有麦乳精呢,我冲来给你喝。”

俩半大孩子说着,跑龚小明家冲麦乳精去了。

龚小明却来了陈思雨家,而且带给陈思雨一个超劲爆的消息,她说:“思雨,我听了个消息,不知道是真是假。据说吴小婉又回来了,而且她也练了《天鹅湖》,你这段时间,最好注意着点自己的安全。”

陈思雨愣了许久,才想起龚小明说的人是谁。

曾经市团《白毛女》的B角,跟表哥白山通奸,被捉奸现场的吴小婉。

她不是应该在陕北的嘛,啥时候回的北城。

还有,赶在法蓝西文艺团来访之际,她居然就练上《天鹅湖》了?

得亏今天的危机被陈思雨解决了,要不然,李倩争红了眼睛都没抢到的《天鹅湖》,不就得被半路杀出来的吴小婉给叼走?

身在文艺界,遇上光明坦荡的敌人,像李倩,苏爱党那种,大家可以吵架,可以相互看笑话,但不会背地里使黑手,出阴招。

吴小婉可就不一样了,她妈白云,可是个使阴招的祖宗。

这个提醒来的可太及时了。

陈思雨由衷说:“龚主任,谢谢您的提醒,以后我会留个心眼的。”

“谢啥呀,我也是为了艺术,为了一场优秀的《天鹅湖》能上舞台嘛……”龚小明正说着,就听隔壁传来女儿一声尖叫:“啊,烫,烫!”

那么漂亮的杯子,倒上麦乳精之后,轩昂去弹琴了,宋小玉耐心的吹了好半天,忍不住悄悄尝了一口,结果给烫哭了!

而这,就是传说中的保温杯。

……

从西南战区回来之后,就正式进入了《天鹅湖》的排练了。

如今的芭蕾有多凋零,原本,白天鹅的数量最少也得有十六只,但全北城所有的芭蕾舞演员,连徐莉和刘茉莉等加上,总共才凑出12只天鹅来。

而在听龚主任提起吴小婉后,陈思雨专门去了趟粮食局,找冯霞打听白山。

相比于吴小婉,陈思雨更怕白山,那是个阴险狡诈,心思毒辣的家暴男,当初她逼走白山后,就一直在提防,怕白山会回来,会报复自己。

还好,据冯霞说,白山一家截止目前,还没有回来。

不过陈思雨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因为虽然赵晓芳和程丽丽也都能跳32圈单转,但她们会的,只是单转圈。

而黑天鹅的挥鞭转极为复杂,它不但考验动作方面的技术难度,在32圈中层次分明,仿如花朵一般层层绽放的情绪,才是最难的。

它也不是短期内,突击几天就能练出来的。

所以现在,全团只有陈思雨能跳,《天鹅湖》也没有B角,大冬寒天的,她一旦出点意外,骨折了,受伤了,主演就会变成吴小婉。

正好赵晓芳和程丽丽俩怂货背叛了师傅,而《天鹅湖》里的王子,是由叶大方来跳的,他又是程丽丽的对象,没有劝阻对象加害师傅,罪加一等。

陈思雨就勒令,让这仨怂货将功赎罪,每天晚上,不论多晚,都要一起送她回家,然后,才回他们自个儿家去。

这样,她的出行安全基本就可以得到保障了。

而在这个腊月,全北城人的姑娘小伙们,集体加入了一场疯狂的抢票大战。

虽然官方没有报道,但据说,头场演出,会有好几个大首长前去观看的。

在这个民风保守的年代,还是烈烈寒冬,人们不论男女,都穿跟圆乎乎的大狍子一样,而芭蕾演员,将会穿着轻薄漂亮,能最大限度暴露女性曲线的,用薄纱制成的裙子,在舞台上翩翩起舞,试问谁不好奇,谁不想凑个热闹的。

就陈思雨听说的,小混混们为了插队,抢票,打群架的,就有七八起。

而当导演带着大家去国家大剧院进行联排时,大年初一,还下着大雪,但在大剧院的外面,围了一大群十七八岁的小伙子,在围观,看新鲜。

大年初三这天,《天鹅湖》如期上演。

演员们入场时间是下午五点,这时大剧院的门口已经乌乌泱泱,满是人了。

大约还真有首长要来,因为在演员们化妆时,警卫营的人来了,带着排雷设备,从前到后,把整个大礼堂仔细排查了一遍。

虽然身在空院,什么样的演出都经历过,但被封禁十年,头回上演的《天鹅湖》可跟别的不一样,到底会来多大的首长,那些为了抢一张票而打架的混混们,当看到演员们穿的那少时,会起讧吗,而坚决主张思想革命,要净化革命队伍的那帮人,会不会在现场跳出来,骂演员们伤风败俗,批她们靡靡,堕落。

从吴团长到曲团,再到一力推动此事的毛团长,导演,演员们,全都提心吊胆,就陈思雨这个穿越人士,都无比的紧张。

此时还没换衣服,坐在妆镜前,先用柠檬润肤蜜打底,陈思雨正准备化妆,就听身后有人柔声唤:“思雨?”

陈思雨回头一看,见是梅霜,忙站了起来:“梅阿姨,冷姐姐呢,身体好点了吗?”

冷梅在受伤后又引发了败血症,疮面化脓,还好总空的医生及时帮她进行了刮骨清创,才算保住了胳膊,这几天才刚刚回家。

当然,这个梅霜就不跟陈思雨说了,上下打量一番,难得陈思雨在十八.九的年龄不冒痘痘,皮肤,精神状态都没得说。

“你冷姐姐好着呢,对了……”梅霜说着,转身一笑。

陈思雨顺着她的目光一看,赶忙立正:“王司令好!”

不但王司令来了,他还扶着一位身穿一袭泛白的绿色棉布老军装,身量不高,但面容威严的老爷子,这老爷子单手拄拐,上下打量了一番,点头说:“小陈同志这身高,不错。”

女孩子,一米七的身高,在这个普遍缺营养的年代,难能可贵了。

陈思雨并不认识这位老爷子,只觉得他面熟,仔细一看,想起来了,她在冷峻家的墙上见过这位的照片。

所以梅霜还没介绍呢,她就立正,鞠躬:“梅爷爷好。”

虽然还没看她的舞蹈到底怎么样,但只看这身高,梅老司令就合不拢嘴了,摆摆手,他说:“一会儿不但有首长们要来看,还会有电视录像,录像呢,还会送到法蓝西,登上报纸……”

一大帮正在化妆的女孩子全站起来了。

刚才警卫营来排雷,大家就很紧张了,这一听还会被录像,更紧张了,一个个全在倒抽冷气。

“苦不苦,想想红军两万五,怕不怕,想想革命老前辈,越是有困难,你们越要迎难而上。”梅老司令本想给大家打打气的,但怎么一看,像徐莉,胡捷,刘茉莉这些老演员都不太自在了,又摆手说:“但是不要怕,想想雪山草地,咱们一路是光脚走出来的,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光脚的,可不怕穿鞋的!”

这位老爷子可真够幽默的,一句话,又成功的把大家给逗笑了。

“放平心态,好好表现。”王司令宣布:“不用管我们,快化妆吧。”

陈思雨当然得送他们出去。

到了走廊上,梅老爷子扶上她的手,突然来句:“咱们峻峻,过完年大概就要回来了。”

陈思雨一愣,旋即点头:“嗯。”

“除夕那天,我跟峻峻他爸通了个电话,听他说,这趟峻峻回来,你们就要结婚了。”梅老爷子再笑着说。

陈思雨倒是不愣了,但她整个人都麻了。

她在冷峻宿舍里时,曾跟他说过,等他回北城,俩人就结婚。

但那个是建立在,在她的记忆里,西南战区至少还要打三五年的仗,而且因为不是直接参战国的原因,空军会作为主力,一直在那边执勤的原因。

在她所记得的历史里,西南那边的战士,基本都是以四年为单位,才能换防,回家探亲的。

她那样说,只是想让好容易见面,男朋友却只能跟她相处两个小时的情况下,开心一点,大胆一点,不要像个傻子一样,只会直勾勾的傻看她的原因呀。

她喜欢恋爱,喜欢亲昵,也想要在那一刻,让男朋友开心一点。

但她以为的他要回来,是三五年后。

结果他马上就要回来啦?

梅老爷子再说:“那边的事一时半会是处理不完的,不过峻峻他们应该可以提前回来一趟,你们要真想结婚,院里可能一时半会还分不下房子来,年青人嘛,不喜欢跟长辈住,这个我们能理解,外公吧,在空院后面有个院子,还是当年……”

老爷子絮絮叨叨的说着。

陈思雨没听到他的后半段,心中却在大叫:完了完了,她吹出去的牛,要怎么才能收回来?

以冷峻的单纯和纯情,怕是已经在计划着生小娃娃了吧!!